“跳舞吗?”
他又问了一遍, 笑意低懒。
尤堇薇紧紧抿着唇, 胸腔内的那颗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仿佛回到了在音乐厅那一夜。
每一个夜晚,他都令她印象深刻。
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涌上心头。
似乎是她的身体想要释放些什么, 不计得失、不顾一切。多年的沉静和克制在遇见陆嘉钰的时候, 都消失了。
尤堇薇艰难地喘息了一声,极轻、极快。
她抬起眼,问:“跳什么?”
陆嘉钰勾着笑,抬手抚上她湿润的杏眼,轻拭去眼睫上的雨滴,低声说了句乖女孩。
他松开手,与她拉开距离。
“探戈会吗?”
尤堇薇看着他张扬的面容, 往后退了一步。
有人说,探戈是情人之间的秘密舞蹈。
优雅又放浪, 欲进还退, 像微醺时的感觉。
他们隔着雨幕对视,不知大雨哪个节拍触动了这场交锋,渐渐开始靠近, 朝对方迈步,在即将拥抱之时停下。
冷雨里,温热的呼吸贴近。
陆嘉钰视线低垂,看她被雨滴打得零落的红唇,微抬起手,若有若无地贴近她的腰侧,另一只手等着她的交握。
下一秒,她抬起右手与他的掌心交缠。
另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借着他的力道踮起脚尖。
陆嘉钰半拥着她,下巴贴着她的侧脸,一片冰凉之中,肌肤是热的,体温是暖的,呼吸是急促的。
他托着她的身躯,看她似一朵玫瑰绽放。
可情人之间,不只有一个人的绽放,旋转中,她开始进攻。
你进我退,我攻你守。
抗拒中他们彼此吸引,缠绕中又有什么岌岌可危。
冷夜中,疾风骤雨是他们的伴奏。
天地雨幕间的雾气带着春潮,它们静静观视着,看他们缠绕、旋转、相贴,盛放、相拥,最后定格在依偎中。
尤堇薇喘着气,胸|脯剧烈起伏,呼吸打在他温热的颈间,雨声中,他的脉搏跳动近在咫尺。
一声、又一声。
不疾不徐,他始终冷静。
他有力的手臂紧圈着她柔软无力的腰肢,微凉的下巴贴过来,轻懒的嗓音里含着笑,充满蛊惑的意味,他又说:“和我恋爱吧。我带你跳舞。”
尤堇薇攀着他的肩,低声问:“去哪里跳?”
陆嘉钰低笑着应:“天上、海底、沙漠、森林或是雪山,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跳多久就跳多久。”
透亮的雨打湿她的毛衣。
她却不冷,也不觉得沉,因为陆嘉钰承托着她。
“陆嘉钰。”她听见自己喊他的名字,听见自己说,“你能不能教会我一件事?我只要这个。”
陆嘉钰去亲她的柔软轻薄的眼皮。
半晌,他轻吸一口气,呢喃着道:“教你无数件。簇簇想学什么?”
尤堇薇微微退开他,看他暗沉的双眼,看到眼底燃烧的情|欲,轻声说:“我想让你教我,怎么才能变得……勇敢无畏。”
陆嘉钰笑着抱起她,一把将她扛在肩头。
他的声音没入雨里:“只要你不怕我,就再不会畏惧。”
尤堇薇问:“你很可怕吗?”
陆嘉钰轻笑:“你且看着。”
-
因为灯会的缘故,镇子里的酒店都住满了,只剩下几家民宿还有高价房,说是高价房,不过也是普通房间。
陆嘉钰开了三间房,之前明明打算着开两间。
可看她一副被雨淋得惨兮兮的可怜模样,大发善心放过了她。
“去洗澡。”
陆嘉钰送她回房。
小迷跟在两人身后,一脸凝重。
他想不通,为什么陆嘉钰去雨里发了个疯,尤尤就被他骗到手了。他们在雨里干什么了?
陆嘉钰打开房门,正欲关上,小迷挤进来了。
他挑着眉,随手甩下大衣,骨节分明的手搭上领口去解扣子,笑问:“我不会追人?”
小迷板着脸:“你又不喜欢她。”
陆嘉钰哼笑:“小孩儿懂什么。不喜欢我还费那么多心思追到这儿追到那儿,你当我的时间不要钱?”
小迷固执道:“你就是不喜欢她。”
他懒得和小孩儿解释,自顾自地脱衣服洗澡去了,独留小迷忧愁地坐在床边,想着未知的以后。
三人收拾完,凑合着在小迷房里吃饭。
陆嘉钰爱干净,不高兴房间里有味道,尤堇薇的房门陆嘉钰不让进,最后只能进小迷的。
小桌上都是当地特色,和邺陵差的不大。
陆嘉钰吃了几口就不吃了,丢了筷子翻了翻手机,觉得无聊连手机都不看,支着脑袋看尤堇薇吃饭。
他本身的存在感便极强,更何况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人。
尤堇薇垂着眼安静吃饭,尽量忽视他的视线。
可这人毫不知收敛,起先视线落在她脸上,后来也不知道往哪儿看,像穿透她的毛衣往里探,不疾不徐,一寸一寸。
他视线所及之处似乎都撩起了一片星火,逐渐沸腾。
“…我下去一趟。”
尤堇薇纤长的手指绷直,忽然放下了筷子。
陆嘉钰一挑眉,长腿一伸,嚣张地拦住她的去路,问:“干什么去?想要什么喊一声就行。”
他半仰着脸看她,兴致极高。
连带着眼角眉梢挂着几分愉悦,令他眉目更为耀眼,像是闪闪发着光。
尤堇薇长睫低垂,轻声问:“你想吃什么?”
陆嘉钰打量着她乖巧的小脸,忽而莞尔一笑。
身份不一样了连带着待遇都不一样了。
“不饿,你吃你的。”
陆嘉钰确实不怎么饿,来时刚被喂过。
尤堇薇顿了顿,跨过他的长腿,自顾地道:“我去煮碗姜茶,别留小迷一个人在房里。”
言下之意:你别跟来。
“?”
说到这个地步,陆嘉钰哪儿还看不出来,问他想吃什么,说去煮姜茶,都是借口而已。
她又躲开了。
他干什么了,不就看她两眼?
看自己的女人还看不得?
陆嘉钰轻啧一声,踢了踢小迷的椅子,问:“看见没?说我不喜欢她,你看她喜欢我吗?没心没肺。”
小迷翻白眼:“你干过人事吗?”
陆嘉钰拨了拨自己的发,随口道:“排队上赶着的大有人在,洛京那群人你没见过?”
小迷认真地说:“陆嘉钰,她和别人不一样。”
陆嘉钰笑起来:“是不一样,那些人加起来也没她一个生得好。偏偏是个闷葫芦,倒也有几分可爱。”
小迷嘀咕:“都说邺陵水土养人,你自己长成这副模样去祸害人,现在反过来了。”
话音落下,男人的情绪忽而淡了下去。
顿时,他兴致全无。
“我回趟邺陵,你们玩儿。”
陆嘉钰淡淡地丢下句话就走了,甚至忘了尤堇薇不在。
小迷一愣,后知后觉自己提了邺陵水土这回事,有些懊恼,想喊他回来,但名字还在嘴边,他人早不见了。
好端端的提这个干什么。
他肯定又想起他妈妈了。
尤堇薇提着一壶姜茶回来的时候,只剩小迷一个人耷拉着脑袋坐在沙发上,看桌上饭菜没动多少。
“陆嘉钰呢?”她问。
小迷忧愁道:“尤尤,我说错话了。”
“说不准让他想起伤心事了。”
尤堇薇一怔,倒了杯姜茶递给小迷,迟疑着问:“他怎么了?他…看起来不像是会伤心的样子。”
小迷呆了一下,心说尤尤的反应和他想得不太一样,果然如陆嘉钰所说,她也不是很喜欢他。
这么一想,他倒松了一口气。
“他吧……诶,他这人。”
小迷虽然总是和陆嘉钰不对付,但心里向来有数,不会在私下过分议论他的隐私。
尤堇薇从不为难人,好奇心也低,闻言温声道:“别担心,先吃饭,明天我去找他。”
因着这个插曲,小迷始终恹恹的。
尤堇薇没多呆,转而回了自己的房间。
趁着时间还在,她给外婆打了个电话。
窗外夜雨霖霖,雨滴沿着玻璃裂出两道分叉的水路,像冰块碎裂开,她的思绪也随着嘟嘟声变得缓慢。
她和陆嘉钰在一起了。
抱着几分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会怎么样呢,以后会怎么样,结局会怎么样。
她平稳的人生出现了分叉路口,一条平坦宽阔,可见前路的阳光明媚,另一条雾蒙蒙一片,可见的只有陆嘉钰。
“…簇簇?”
外婆温和虚弱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智。
尤堇薇回过神,温声道:“外婆,元宵快乐。阿虞说晚上去看你了,说你气色很好,我给你买了新衣服。”
外婆笑着说收到了。
两人如平时一般说了几句家常话,外婆忽然道:“你妈刚走,想让我去家里住一阵。”
尤堇薇反应慢了半拍,应:“…这样啊,去住一阵也好。”
沉默片刻,外婆叹了口气,说:“簇簇,你怪不怪当时外婆留下你?如果你跟着妈妈,现在也不会是这样。”
尤堇薇轻抿着唇,哄道:“都是以前的事了,跟着爸爸也一样。你现在要多休息,别想这些事。”
外婆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尤堇薇没多说,挂了电话,她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大雨抱着膝盖发呆。
其实,她也不知道和妈妈的关系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外公外婆都是知识分子,性格清高孤傲,为人体面,只有秦晚玉一个女儿。秦晚玉年少时曾有过一个恋人,但因父母不喜被迫分离,而后和他们的学生尤森结婚,婚后两人先有了尤堇薇,后又有了尤靳虞。
这样简单平淡的生活日复一日。
直到某日,秦晚玉少年时的恋人回来了。
自那日后,他们家便天翻地覆。
秦晚玉向尤森提出离婚,要带走两个孩子。可外公外婆这样注重清誉,不可能由着她胡来,于是退让一步,提出要留下一个孩子,对外就称他们感情不和,和平离婚。
秦晚玉不同意,两个孩子她都要。
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凭什么给别人,她一个都不肯留。这事一度闹到外公进了医院,一家人之间的关系几乎要崩坏。
最后留下来的是尤堇薇,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她像以前一样,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想讨母亲欢心,可她们还是渐行渐远。当她填下洛京的志愿时,爸爸曾说,簇簇你这样累不累,她没说话。
“累吗…”
尤堇薇放松身体躺在床上,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渐渐的,和着雨声,她有了困意,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
今晚暴雨,高速上开不快。
陆嘉钰神色淡淡听着路边的喇叭声,正烦着,陌生电话打来,归属地在洛京,他随手按通接听键。
“陆嘉钰!你和你妹妹瞎说什么了?!”
开口就是一顿暴躁的问话。
陆嘉钰笑笑,随口问:“ 怎么着,你手机让人偷了?我不常接陌生电话,下回可不一定能联系上我。”
“……”
“你老子我被你拉黑了!”
他想起这回事儿了,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我忘了。那小炮仗又干什么?”
陆正明压着脾气:“她离家出走了,说要去找你,刚下飞机就让人抢走了包和钱,现在在警察局里。”
陆嘉钰闻言,饶有兴味地问:“她妈做什么了?陆嘉楹多听她妈的话,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
陆正明叹气:“她下午出门玩儿去了,男同学送她回的家,让你阿姨看见了,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明天要去学校,让双方家长都到场。小姑娘这个年纪,自尊心正强,发了顿脾气,哭着就跑了,刚开始联系不上,后来邺陵警察局打电话到我这里。”
他压低声音:“你阿姨还不知道,我说她住在思弥家里了。”
陆嘉钰说了声无聊,道:“晚儿点到,路上堵着。”
陆正明顿了顿,提起别的事来:“思弥昨儿回的洛京,今天就来看我们了。我和她说你在邺陵,你没和她提这事儿?”
陆嘉钰轻嗤:“陆正明,你在陆氏那么多年白呆了吧。我来邺陵的事儿早传遍了,人人都说陆正明要把儿子的权收了,她能不知道?而且,我和她熟吗?提个屁。”
说完,挂了电话。
陆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