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什么大碍的。”
舒静柔掀开马车帘子朝外面看一看,温声道:“大嫂,我们快回府了,回府便能好好歇一歇。”
卫灵儿含笑点一点头。
回到府中,三人去见过薛念兰。
卫灵儿单独将潭王世子那桩事情与薛念兰略说一说,后才回扶风院。
舒瑾不在扶风院。
夏栀说舒瑾有事出门去了。
没有特别交代是什么事,知道夏栀不清楚,卫灵儿未多问。
要来热水梳洗过,她推说有些疲累,想睡上一觉,不让夏橘和夏栀打扰,独自在房中。
卫灵儿倚靠在小榻上,安静下来,脑海中又满是宫里发生的事。
她又想起那个宫殿里的那位娘子。
还有……
待大表哥回来后,这些事到底要不要诚实告诉大表哥?
那位娘子提醒过她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自己的所见所听,她也相信那位娘子愿意为她向皇帝陛下求情,多少真心为她考虑才这么说的。只她被算计的背后牵扯到舒家,可能故意针对舒家,不能不防。
卫灵儿闭上眼,眼前浮现那张脸,忍不住从小榻上坐起身。
她终于还是起身去了舒瑾的书房。
书房里只卫灵儿一个人,她翻找出舒静娴的那副画像。
仔细看一看画像上的小娘子,与今日见到的娘子对比,细细看,也是能发现些不同的。
“……借着查案的名义在大周境内搜寻太子妃与太子旧臣的下落。”
很久之前,卫灵儿从明镜门抓捕的一个中年男人口中听过的话,清晰浮现。她亦不由自主联想起那个偶然撞见的被明镜门押送、遮掩容貌的女子。
卫灵儿心中关于那一位娘子身份的猜测逐渐变得明晰。
却又知道这实在骇人听闻。
她现下的确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如若单纯为此事,为保性命,哪怕让她一辈子守口如瓶,她也可以做到。
奈何不是如此。
卫灵儿看得片刻画像,仔细把画像收起来,放回原位。
从书房出来,走到廊下瞧见渺渺,她把渺渺抱起来,抱回房间。
舒瑾仍未归。
依旧心乱的卫灵儿抱着渺渺斜躺在房间里的小榻上,被暖春的阳光暖洋洋晒着,渐渐睡着过去。
……
舒瑾回到扶风院,得知卫灵儿已回府,在房间里休息。
他动作很轻推开房间门,步入里间,便瞧见躺在小榻上的卫灵儿,还有渺渺身体团起来,蜷缩在她身边。
捕捉到细微动静的渺渺警觉睁开眼。
舒瑾走近,渺渺喵叫两声,从小榻上跳下来。
这会儿没有逗它,舒瑾只放轻脚步走到小榻旁边,坐下来,去看卫灵儿。睡梦中的人眉心微蹙,面有忧色,不知梦见什么,似乎睡得不怎么安稳。眼睫覆下来,盖住那一双明亮且总含着笑的眸子。
半晌,舒瑾站起身来。
他俯身准备抱她去床榻上睡,手臂反被一只手攀住,抬眼见原本在睡梦中的卫灵儿徐徐睁开眼。
她睡得迷迷糊糊,声音里也透出一股迷糊劲。
“大表哥……”
话未说完,卫灵儿已被舒瑾横抱起来:“去床榻上睡,别着凉了。”
卫灵儿软软靠在他身前,脸往他怀里埋一埋。
当被舒瑾稳稳横抱至床榻上,卫灵儿人也变得清醒两分,后背贴上锦被的一刻,她两条手臂缠上舒瑾的脖颈。舒瑾唯有随她动作再俯下身去,笑问:“怎么?”
卫灵儿手臂收紧,却闭着眼睛,语似呢喃:“大表哥陪我再睡一会……”
她少有这样撒娇的时候,舒瑾自应下她的话。
解开卫灵儿缠住自己的两条手臂,舒瑾帮她盖好锦被说:“我先去梳洗再回来陪你。”
卫灵儿低低应他一声,听着舒瑾的脚步声远离床榻,转进浴间。
知舒瑾回来的卫灵儿睡意消散。
只身上懒怠,她始终躺在床榻上等舒瑾回来。
又听见舒瑾的脚步声事,卫灵儿睁开眼,看见舒瑾走到床榻旁,便掀开锦被的一角,示意他上来。舒瑾无声微笑,放下帐幔上得床榻,将卫灵儿拥入怀中。
“再睡会?”
在卫灵儿额头落下一个吻,舒瑾轻声说。
卫灵儿趴在他身前,任他抱着自己,低声问:“大表哥出门做什么去了?”
舒瑾道:“去了见师傅。”
正当卫灵儿想着舒瑾是否晓得潭王世子那件事的时候,先听见舒瑾问:“宫里是不是出事了?”
他又说,“有人来与师傅禀报过消息。”
卫灵儿便告诉他:“今日本是皇后娘娘在御花园宴请小娘子们赏花品茶,谁知潭王世子出现在御花园,被几个小娘子撞见他与宫里的一位娘娘有亲密之举……此事发生后不久,皇后娘娘让宫人引我们出宫回府,赏花宴也散了。”
舒瑾听过卫灵儿的话,当下没有说什么。
卫灵儿小声问:“潭王世子应当是被陷害的吧?这件事处处诡异。”
舒瑾垂眸看一眼怀里的人,捏一捏卫灵儿腰间软肉说:“皇位之争,向来不死不休。”
卫灵儿却记起一事,仰头望向舒瑾。
“我们成婚前去北灵寺那一次遇到的黑衣人,难道与潭王世子有关系?”
“今日之事,或者是蜀王世子的报复?”
心底生出的猜测说与舒瑾听罢,卫灵儿抿一抿唇。
“可牵扯到宫里的娘娘,陛下若下令彻查,未必查不到这些。”
她觉得这是一个太过冒险之举。
抑或,也不是蜀王世子所为,另有其人?
卫灵儿眉头揪起来。
舒瑾的吻便落在她眉心:“灵儿何必为不相干的人发愁。”
卫灵儿闭一闭眼,不由笑说:“哪里是发愁?是觉得这些事太过复杂,太让人头疼。”
顿了下,她对舒瑾道,“而且头疼的事不止这一桩。”
舒瑾问:“还有别的事?”
卫灵儿抬眼,与舒瑾视线撞在一处,四目相对,她离开舒瑾怀抱,坐起身。
“大表哥,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不应该瞒你。”
“你……听了我后面的话,切勿激动。”
舒瑾和卫灵儿一样坐起身。
她表情变得严肃,舒瑾自慎重对待,颔首道:“我明白。”
卫灵儿便凑到舒瑾耳边,小声同他说了自己今天在宫里遭遇的那一桩事情。
从高皇后请她过去品鉴苏绣说起,到误闯那一处宫殿。
“冯婕妤派人来请我过去,我心下虽觉奇怪,但她如今是娘娘,且皇后娘娘发了话,让我先过去,我也无从拒绝,唯有跟着那小宫女过去了……”
把在那处宫殿见到那位娘子与永兴帝出现的事细说了。
连同那位娘子的叮嘱也未遗漏。
话说到最后,她难免沮丧:“也许我不该说,该烂在肚子里,可我又担心……若是有人故意针对舒家,便不会只这件事,往后可能会有别的。我想着告诉你,你心里有防备,也不容易遭了暗箭。”
舒瑾听卫灵儿说起宫里那位娘子,一样诧异。
得知长姐与那位娘子生得极像的时候,他已猜到那位娘子身份,又想起刘密与他说过的话。
“先太子妃仍活着。”
“甚至可能已被秘密送入宫中。”
以及之前,灵儿同他提起过偶见明镜门押送一名遮挡住面容的女子。
那时有所猜测也无从求证,未曾想,终究是得到证实。
刘密当初来与他说这些,以为凭借长姐的事,他便会任由摆布,会诚心投靠……而今晓得他不会为他们所用,他们转头对付舒家,不足为奇。
“灵儿,你可记得此前我同你说过的话?”
舒瑾双手捧住卫灵儿的脸,让她抬起头看着自己,问她道。
卫灵儿问:“大表哥指什么?”
舒瑾帮她解惑道:“我同你说,我所做之事一样危险,你不会拖累我。”
“今日也算是见识过了?”
卫灵儿一怔,而舒瑾慢慢道,“往后有什么事,都要同我说。”
“宫里那位娘子确实不可与任何人提。”
“至于是否有人针对舒家,在我陪祖母入宫求陛下一道赐婚旨意时,便晓得会有这一日。”
“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
舒瑾靠坐在床榻上,对卫灵儿伸出手,“来。”
卫灵儿依偎过去舒瑾身边,舒瑾却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在她耳边轻声道:“灵儿可记得去年秋狩过后,我在府中养伤的时候,蜀王世子曾来找过我?”
卫灵儿点头。
舒瑾说:“他那时便是以长姐之死引诱我,想让我为他做事。”
“后来元宵那一日,你被人劫持,与蜀王世子有关。”
“他大约想证实我对你的在乎,以便日后将你当作一个威胁我的筹码。”
“因而他后来口口声声要迎娶你为侧妃,亦是故意挑衅我。”舒瑾握住卫灵儿的手,又与她十指相扣,“灵儿,如今已十分清楚,那时是我连累你,绝无你连累我之说。今日也大约是我连累你。”
卫灵儿看一看舒瑾,又靠回他身前,却笑了。
“连累人的事也要这样比吗?”
想一想,她轻声对舒瑾道:“大表哥,今日见过那位娘子,猜到她身份后,我曾想过,是否长姐那时便因容貌引来祸事。这一点,大表哥定早也想到了?”
“可是大表哥从未对我提起过。”
她直起身子,转过脸看着舒瑾,“还有多少事,是故意瞒着我的?”
舒瑾只回望卫灵儿,默不作声。
卫灵儿气呼呼般略微鼓了一下脸颊,仿佛忽然泄气:“难怪大表哥说让我不必什么都告诉你。”
“原来是你自己心里藏了事。”
“要晓得我心里同样藏着事,没有事事对你说,你才更觉得心安。”
自然也不是真这样想舒瑾。
卫灵儿这么说,不过想激他多告诉她一些事。
然而舒瑾不为所动,乃至轻笑一声。
卫灵儿便干脆从他身上下来:“不说便不说,我也不听了。”
舒瑾长臂一伸,把人捞回怀里。
低头去看怀里故意赌气的小娘子,他说:“灵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卫灵儿皱了下眉。
舒瑾继续道:“放在以前,我若不说,你便不会问。”
卫灵儿顺着舒瑾的话回想。
以前的她,在府中只顾得上凡事尽量小心谨慎,的确不会随便追问。
“不过我很高兴,因你对我放下戒备。”
舒瑾吻了下她的耳垂,低声道,“之前不与你说,不是不愿意告诉你,是怕吓着你。”
卫灵儿认真在听。
于是听见舒瑾在她的耳边说出一段令她目瞪口呆的话。
缓下心神,她沉吟中道:“但蜀王世子是故意拿此事想诱你为他所用,那么这些话便未必当得真。说不定,是他胡编乱造,或在用半真半假的话,迷惑于你。”
以舒瑾方才所说,今日故意设计她、想拖舒家下水的人,可能是蜀王世子。
那么则意味着他在宫里有内应。
那个小宫女平常应该是在冯语妍这位婕妤身边服侍的。
但究竟是宫里哪位妃嫔的人,却不清楚。
“是。”舒瑾摸一摸卫灵儿的脸,“所以我没有信他的话,也没有不信。”
卫灵儿反手抱住舒瑾,轻拍他后背。
“大表哥,我知道那时你为何会义无反顾地帮我了。”
她往舒瑾怀里蹭一蹭,“我知道你听厌了,可无论多少次我都想说谢谢。”
卫灵儿回想起那个除夕的冷夜。
纪义坤偷溜进她房间里,乃至藏起来,在深夜妄图毁她的清白,以让她被迫嫁给他……
她要了纪义坤的命,本以为自己也得赔上一条命。
可是舒瑾在她向他求助之后,选择救她。
原来,是因为舒静娴便极可能由于这样的事情而化为一缕芳魂。
所以他肯帮她,哪怕那个时候,他们不甚相熟。
舒瑾也想起那个夜晚。
卫灵儿赤脚奔向他、扑到他的怀里,在他怀中大哭时,紧紧攥着他衣袖的手一直在抖。
那时不知今日。
可今日再记起那时发生的事,却觉得一切皆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