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萧云丰脸上终于露出些笑意,“秦将军此战勇猛,竟斩杀了敌将荣雄,实在是出乎朕之预料啊!”
秦亦瑶起身作揖,言语不卑不亢,“回皇上,荣雄自负,此战末将只是侥幸罢了。”
“哈哈。”萧云丰倒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从容淡定,颇为开怀的笑了笑。
“有勇有谋,不骄不躁。好一个武威将军!”他笑着感叹一句,随后继续道:“既然如此,朕便封你为……”
“皇上!”
方崇慌忙打断皇帝即将出口的册封,步履踉跄的走到殿前,“这实在是于理不合啊,请皇上三思!”
萧云丰无奈扶额。
方崇是三朝元老,直言敢谏世人闻名,再加上年纪大了,连他这个皇帝也不好轻易驳他。
“皇上。”萧云承见萧云丰面露无奈,只好上前进言。
“梁国与我国交战多年,积怨已久,荣雄更是带兵杀害了不少兵将百姓,因此秦将军此次斩杀荣雄,无论是军中还是百姓都拥护不已,若无重赏,恐伤民心。”
萧云承这番话言简意赅,直言利害,瞬间将殿中形势逆转,官员们也都开始议论纷纷。
萧云丰颇为赞赏的点点头,他也有意重赏秦亦瑶,只是……
他看了眼神情坚定的萧云承,稍作停顿后才沉声开口。
“元帝开国之初,秦家便一直追随征战沙场,战死沙场者众,且无论男女皆有功勋。只不过彼时大局未定,未能及时封赏。”
萧云丰拿起一旁的诏书看向朝臣,“元帝有憾于此,特留遗命:秦家后世子孙,无论男女,有将才者皆可从军。”
元帝遗命一出,百官都震惊不已,就连方崇也大吃一惊,身形一晃险些摔倒。
萧云丰颇为满意的扫了眼大殿,“既然先祖之命不可违,那朕便封秦将军为……”
“皇上。”
再次被打断,萧云丰着实有些不悦了。然而当他看向殿中,却发现这次打断他的竟然是秦亦瑶。
“先锋军探子被杀,末将未能及时察觉并撤退,这才与梁军正面迎战,能斩杀荣雄也是实属侥幸。”
秦亦瑶说完便再次叩首,言辞恳切,“且末将从军只为报杀父之仇,并不想入朝为官,如今大仇得报,还请皇上允许末将卸职,回家照顾孤母和幼弟。”
皇帝想封赏,被封赏的人却不愿受。
崇华殿中气氛顿时僵住,百官们心思各异,见状也都静默不言。
秦亦瑶跪伏于地,皇帝未开口,她也不能起身。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者都不得善终,皇帝的心思她不想猜,既有前车之鉴,她自当三思。
萧云承自从进殿便一直目视前方,直到此刻才垂眸看向秦亦瑶,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片刻沉寂后,端坐于龙椅上的人终于开口,他面有笑意,但未达眼底。
“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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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亦瑶前脚刚离开皇宫,后脚圣旨便到达秦府。
“秦家之女秦亦瑶有勇有谋,斩杀梁国大将荣雄于阵前,虽行军有违军令,但功大于过,因此封号不变,暂且免去兵权,赐将军府,赏金银珠宝等以作犒赏。”
传诏的侍郎宣读圣旨后,便将其递给跪在地上的秦亦瑶,“秦将军,接旨罢。”
“多谢侍郎大人。”
“秦将军无需客气,三日后皇上会在庆安殿为此战设宴群臣,将军记得赴宴。”
秦亦瑶忙作揖,“多谢大人提醒。”
等终于把侍郎送走,秦亦瑶才得以与母亲、幼弟相聚。
秦夫人本就眼中含泪,等宫中官员一走便再也忍不住了,“我的瑶儿,你终于回来了……”
秦亦瑶看向眼眶通红、略显憔悴的母亲,心中的酸涩也一股脑涌向眼眶。
她勉力压了压情绪,三步做两步奔向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阿娘,我帮爹爹报仇了……”
只这一句,母女俩眼中的泪水便夺眶而出。
秦夫人抱紧跪在地上的秦亦瑶,两人相拥而泣,直到管家派人将她们扶起,她才抹去泪水,上下打量自家女儿。
“这一去又清减了许多,可是在外受了不少苦?”言语间满是心疼。
“没有,阿娘无需担心。”
秦亦瑶也收敛了情绪,扶着秦夫人坐到前厅后,才有些愧疚的开口。
“爹爹的仇虽然报了,但那荣雄的尸体还是被他儿子抢了回去,是女儿没守住……”
秦夫人听了她这话,又心疼又感慨,遂揽住秦亦瑶消瘦的肩膀柔声宽慰。
“虽然当年……你也不必如此针锋相对。瑶儿,你做的已很好,你阿爹在天之灵定会安息的。”
当年……
秦亦瑶想起两年前的那场血战,悲伤泛起,红了眼眶,只能投到母亲怀中。
“一个娇弱的女儿家,竟能上阵杀敌。”秦夫人轻抚怀中人柔顺的秀发,眼眶含泪却笑着感慨。
“阿瑶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日后可不能再丢下我与你弟弟了。”
“嗯。”怀中人呜咽着答应。
乳娘抱着才三岁的秦亦昭,站在一旁插不上话,只能悄悄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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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国六十五年初春,梁国荣雄带兵犯境,秦封以镇军将军领兵迎战,秦亦瑶跟随。
数月后,秦封奉军令出兵被围,但庞维援军久久未至。
彼时,荣雄以数倍兵力冲破防御,秦封乱箭而死,尸身即被挂于长矛之上,震慑炎军。
悲痛不已的秦亦瑶欲拼死夺回尸身时,援军方至。随后秦封尸身被夺回,梁军被痛击后不得已撤退。
昨日往事,历历在目。
秦府宗祠中央,她父亲秦封的灵位在烛光的映射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秦亦瑶燃香三柱,恭敬叩拜。
那日挡在她身前浴血奋战的身影已经有些模糊,唯独那句深沉又急切的“活下去”一如既往的清晰。
这两年秦亦瑶强迫自己埋头典籍与练功中,无论寒冬酷暑,日复一日。
让她坚持下来的,只有一个信念……
“爹,女儿终于帮您报仇了……”
暮色苍茫,微风拂过,烛光摇曳。忽明忽暗间,徒留一悲泣身影于长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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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梁国朝政被荣家把持多年,秦亦瑶斩杀梁国大将荣雄后,梁国便陷入内乱,荣家长子荣天钧忙的不可开交,自然也没有精力再去攻打邻国。
此战的结果无疑令炎帝萧云丰大喜过望,三日后的宴席上他便又当众嘉奖了秦亦瑶。
秦亦瑶身为女子,却一跃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一时间可谓是风头无两。
即便有些官员私下对她议论纷纷,也不能阻碍她成为宴席上的主角。因此皇帝下令各自畅饮后,就有不少官员纷纷给秦亦瑶敬酒。
这些形形色色的官员有想趁机勾搭的,有打探虚实的,有垂涎美色的,还有不待见她、想给她下马威的,可惜秦亦瑶从头至尾表情平静,一一得体应对。
热火朝天的喧闹中,唯有一人忽然执酒杯轻声问她:“你可还记得我?”
秦亦瑶循声抬头望去,原本平静的面色露出些疑惑来。
来人金冠束发,锦绣云纹紫金蟒袍、镶金缀玉腰带加身,眉宇间少了战场上的杀伐之气,只留下气宇轩昂的英气。
“……神武将军莫不是记性不好?”秦亦瑶盯着萧云承看了一会,颇有些为难的开口。
萧云承眸色微动,嘴角勾起笑了笑,不再言语。
觥筹交错间,龙椅上的萧云丰笑着举杯邀众臣共饮。
“梁国内乱,我炎国便又可以恢复往日安乐。众卿家也当以此契机,勤于政事,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待众臣纷纷举杯应声后,萧云丰才又将目光转向秦亦瑶,脸上笑意更甚。
“秦亦瑶,朕知你已到婚嫁年纪,如今天下既已太平,你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做打算。”
萧云丰说完笑着扫一眼殿中众人,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辈模样继续道:“今日殿中也有不少栋梁之材,不如便从这些官员中挑选你钟意的夫君如何?”
自从开宴便闷闷不乐的方崇听到这话,脸上总算是有了些喜色,赶忙让侍从扶他起身进言。
“皇上所言正是,战事已了,小秦将军你既身为女子,便也应当尽你身为女子的本分。如今皇上亲自赐婚,你还不快谢恩!”
殿中众臣本就心思各异,如今便都默默看戏。
而秦亦瑶低头不语的片刻,偌大的庆安殿中便鸦雀无声。
萧云承望向殿中央的瘦小身影,英气的眉压低了些,然而又迅速恢复如常,只余拳头微微握紧。
“谢皇上隆恩。”
秦亦瑶清亮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刚才还鸦雀无声的庆安殿便瞬间活跃如初,群臣三三两两窃窃私语起来,连萧云丰也再次笑了起来。
“好!”萧云丰满意点头,扫视群臣,“那不如就……”
“皇上。”
秦亦瑶跪地行礼,抬头直视端坐于龙椅上的人,目光坚定。
“阿瑶既为女子,尚未出嫁便从父,如今父亲战死沙场未及三年,若论本分,阿瑶理应守丧三年,三年未至,不敢言婚嫁之事,还请皇上恕罪。”
她说完便伏跪于地,久久不起。
萧云丰嘴角的笑意僵在脸上,看着她跪在殿中的模样似曾相识,索性将脸上唯一一点笑意也散了去。
原本激动的方崇听了她这话,也哑口无言,只能颤颤巍巍的看向皇帝。
“秦将军说的有理啊。”
萧云丰面色不虞,声音也低沉下来,细听起来有种咬牙切齿之感,“既然如此,那可要好好在家守丧才是。”
“谢皇上,草民遵旨。”秦亦瑶起身,恭敬叩拜。
即便秦亦瑶两次参见皇帝时,朝堂气氛都有些僵持,但也不妨碍炎国上下慕名而来的达官名流来将军府拜访。
少数官员摸不清皇帝的意思,陆陆续续给她送来了贺礼,另外还有不少鸿商富贾不惜千金求她一见,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前来结交的人中还有不少江湖侠客。
此等异事自然吸引了建安城内所有人的关注,一时间,秦氏将军府倒成了这城中最热闹之处。
然而秦亦瑶却如她在皇帝面前的那般承诺,归家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不见客,更不收礼。
前来结交的本就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便也不愿再来。
百姓对此事议论纷纷,大街小巷的说书人也趁此机会编了各种揣测秦亦瑶的小传,吸引了不少百姓围观。
然而日复一日,梁国久不犯境,炎国便又一派歌舞升平起来,“炎国第一女将军”的事迹便也渐渐消散在建安城的纸醉金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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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拂过,金风送爽,时光荏苒,转眼便到了金风玉露的秋日。
远在边境的嘉定城放行了一队五十人的车队,随行有士兵护送,一路直达皇宫面圣。
然而这队人马抵达皇宫不到一日,一个令人震惊不已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建安城。
一时间,茶楼酒馆间,众人三五成群都在讨论此事。
“哎,听说梁国的大将军荣天钧带人来求结盟了!”
“呸!求个屁结盟!你可知他结盟的条件是什么?联姻!”
“嗐,两国结盟,可不就是得靠联姻嘛!”
“是!但你可知他要的人是谁?”
“这……多半是要哪位公主罢。”
“非也!这小子,点名要当年的武威将军!”
“武威将军?……那个女将军!”
“正是!”
“那女将军不是荣天钧的杀父仇人吗?这……这哪是联姻,分明是趁机报复!”
“可不是嘛!而且他提的五十年不犯境,谁知是真是假!梁国言而无信早已是家常便饭。”
“那皇上如何决定?”
“……听说还未有定论。不过梁国一向好战,恐怕……”
“唉!这么好的将军,又是个女娃娃。这要是白送给梁国,新仇旧恨加一起,简直是羊入虎口啊!”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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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巍峨、金碧辉煌的崇华殿内一如往日的庄严肃穆,只不过其中隐隐有股暴雨前的宁静。
身着明黄色锦绣龙袍的萧云丰神情严肃,扫视殿中神态各异的众人后,他才沉声开口。
“众卿认为此事该如何?”
国之外交乃是礼部之事,礼部尚书方崇闻言,拱手作揖。
“自古以来,结盟多半联姻。虽说荣天钧要求联姻是与武威将军……”方崇说到这有些犹豫,却也继续说了下去,“臣认为仍应以大局为重。”
征虏将军雷啸一向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个,方崇话音刚落,他就怒气冲冲起来。
“哼!荣天钧那小子要的是杀他爹的秦家小将,他要人难道真是为了联姻?摆明了想替他爹报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