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江州到文县这段路有塌方，何况你们又不熟悉路况，走夜路太危险了！”
梁主任想也不想在电话里直接拒绝，万一他们出事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周母沉默。
梁主任一时头大，但绝不让步，“反正绝对不能走夜路！”出了事怎么办？
是啊，早晚都能见上，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起来同她说再一句话，周母悲伤的想着。
但她又不能因为任性冲动把身边的人都陷于危险之中，那太自私了。
“这样吧，我明天早上过去接你们。”梁主任最后说，然后想了又想，补充了一句，“嫂子你帮周局长准备两套衣服吧。”
挂了电话，何瑜见她姐并没有很高兴，也没有很难过，只是低头站在那里，一下子摸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心里有些打鼓，忐忑的上前问：“姐，姐夫他——没事吧？”
听到何瑜的话，周母抬头，扯了一下嘴角，“让我们做好心里准备，还有，帮他爸准备两套衣服。”
把这两句话这样连在一起说出来，威力巨大。
“啊？！”怎么会？何瑜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打电话让周霄他们回来吧，明早过去看他爸，可能是最后一眼了……”
周母说完转身进了房间，她又不是瞎，怎么会不知道周霄出去找他爸了，但是她心里也像周霄一样抱着一丝希望，所以才任由他去了，万一找到了呢？
只是没想到，周父的消息有了，希望来了却又破灭得太快，让人措手不及。
紧赶慢赶，周霄和林嘉清终于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回到了大院。
下了车，周霄把车门用力一关，便急急的大步跑上楼去。
林嘉清落后一步，原本跟在他后面，却突然停下来，转身对着漆黑的夜空合起手掌拜了一拜，才赶紧小跑着跟上去。
上天仁慈到底给了他一条生路。
周霄一进门就看到客厅里只有他小姨一个人，脸色不太对。
“我爸他在哪？”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他爸的情况，因为刚刚电话里何瑜等于什么都没说。
“你爸他已经找到了，但是……”何瑜却一时说不出口。
周霄紧紧皱着眉头，因为他小姨后面「但是」这两个字，他有预感，会是不好的事，于是心惊肉跳的等着但是后面的话。
何瑜吸了一下鼻子，才极其不忍心的把话说出来。
“但是那边让我们做好心里准备……明早去看你爸最后一眼……”
“什么……”林嘉清怔了一下，她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听到的却是这个结果。
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周霄，只见他把腮帮子咬得紧紧的，无声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血色全然褪去。
林嘉清的胸口顿时像被针扎了一般难受。
有些后悔，她刚刚在楼下拜什么拜，这该死的老天！总是作弄人！
“我妈呢？”周霄哑着嗓子，好像修炼了金刚不坏之身，短短几分钟恢复了正常。
“你妈在房间里，她说帮你爸收拾两套他最爱穿的衣服给他带过去……”何瑜担忧的看着周霄。
一时客厅里的三人都不知道说什么。
安静了片刻。
“我去楼下挪一下车。”周霄说，然后转身下楼。
林嘉清没有跟下去，让周霄自己待一下吧，她想他此时需要自己的空间。
客厅里只剩下何瑜和林嘉清。
“小林，你也过来坐着休息一下吧。”何瑜说，然后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
她知道林嘉清今天跟着周霄出去奔波一天，内心对她又多了几分肯定。
招呼林嘉清坐下，何瑜就开始坐在沙发上发呆，这种时候两人都没心情搞什么客套，坐在沙发上相顾无言。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还没看到周霄上来，何瑜开始担心的频频看向门口，几次欲言又止。
“阿姨，我想下去看一下周霄。”林嘉清忽然说。
“好。”见林嘉清主动提出，何瑜立刻点点头，她巴不得她赶紧一下看看，毕竟周霄一个人在下面待了那么久了。
林嘉清从沙发上站起来，“那我下去了。”
说完转身下楼。
车厢里烟雾缭绕。
周霄刚才挪好车，去大院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然后又回到车上。
不知道怎么纾解，好像只有抽烟有点作用，于是越抽越猛。
“咳咳咳——”林嘉清打开副驾驶车门的时候被呛到了，转头咳嗽。
周霄把指尖的烟头掐掉，开门下车，走过来，拍着她的背，关心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林嘉清停止咳嗽，犹豫道，“你——没事吧？”
“不用担心，我没事。”周霄说。
他其实在跟他小姨通电话的时候，就隐隐有了一些预感，不然为什么只是让他回来再说，而不是在电话里说。
除非，是不好的事。
开车回来的路上，他一路上想了各种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做了接受最坏结果的打算，只是正真被宣判死刑的那一刻还是承受不住。
但是他爸就他一个儿子，他还有他妈妈要照顾，不能就这么垮了。
不管即将要面对什么，他都会坚强下去的。
“累不累？”周霄看着林嘉清一脸疲惫和担忧，今天有些忽略到她了。
林嘉清摇头，不累。
周霄捏了一把她的脸，心道，真是傻姑娘。
“很晚了，今天不回怡林园了，我们先上去休息吧。”周霄说着，把车锁好，然后牵着林嘉清上了楼。
第二天一早，梁主任的车子到了楼下，通知他们下楼。
周母应该是昨晚一夜没睡，因为她房间的灯亮了一夜。早上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她手上提了一个箱子，身上换了一身衣服，还化了一个妆，显得人没有那么憔悴。
何瑜的丈夫也来了，因为昨夜何瑜跟他说了周父的情况，说到最后在电话里叹了一口，让他早点过来。
六人一辆车挤不下，三辆车又多，最后是何瑜夫妻和周母坐梁主任那辆，周霄带着林嘉清一辆跟在他们后面。
因为周母一直不说话，梁主任那辆车里气压极低。
第82章 老天眷顾
车开了几个小时，才到了地方，把车停好，梁主任带着一行人直奔病房。
到了门口，发现床上空空如也。
“这张床上的人呢？！”梁主任指着病床吃惊的问。
“一个小时之前被医生拉走了！”另一张病床上的病人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闲闲的回道。
拉走了？！
拉走了……
周母的耳朵里只听到这三个字。
“姐！”
“妈！”
“阿姨！”
周霄他们三个人的声音一道发出来，因为此刻周母已经站立不住瘫软在地上，大串的眼泪瞬间又涌出来，嘴里喃喃道：“为什么不等一下……”
就差一下。
帮他换一身衣服。
只是想体面的送走他。
“妈，你起来——”周霄红着眼，试图把拉起来。
“地板上不干净……”他说。
您不是最爱干净的吗。
梁主任站在一旁被吓蒙了，一时对这种情况手足无措，隐隐约约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另一张病床上刚刚说话的病人也傻眼了，他本事有那么大，一句话就把人家弄成这样？
一时间，旁边路过的人都看过来，见到周母坐在地上哭得那么惨，纷纷窃窃私语。
“不会是家里人去世了吧？”
“肯定是啊，哎呀，哭得好可怜啊！”
“见不得这个，搞得我也想哭。”
……
不一会儿。
“这是怎么回事？”李市长忽然从走廊的一边走过来，身旁站着几个纪检委的人。
老远就看到一堆人围在这里，好像还听到有人在哭。
直接把询问的眼神递给梁主任，因为这一堆人里，李市长只认识他。
“估计是误会了……”梁主任过去，附在李市长耳边小声解释，最后苦哈哈的吐出几个字。
他也是听到路人的议论才反应过来，周局长的爱人不会是以为周局长已经没了吧？还没来得及解释，李市长就到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李市长责备的看了梁主任一眼，然后转身看了一眼地上还在流泪的周母，对他没好气的说，“既然是误会还不赶快把人扶起来解释一下！”
“噢噢——”梁主任反应过来，赶忙伸手去扶周母，“嫂子，你听我说，周局长他没事！您先起来。”
没事？
随着梁主任来的周霄他们一行人此刻都停下来看着他，人没事是什么意思？
是他们想的那样吗？
“额……估计是我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让嫂子误会了……”梁主任压力山大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你是说我爸他没死！”周霄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把心里的话问出来。
“没死没死——”呸！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梁主任换了一个词，“人还在，还在，好好的呢！”
“嗐！我还以为是怎么了呢！敢情你们几个以为我刚刚说人被医生拉走了是拉去太平间了啊？”另一张病床上的那个病人算是看明白了。
“你们可真能想！人都快出院了还不兴拉去做个复查再出院啊？”脑洞真大，他差点以为自己真有那么大本事呢！
“哈哈——”
有几个路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热闹看出了一个乌龙笑话出来。
气氛变得轻松欢快起来，跟开始的时候大相径庭。
周霄他们几个人有点微囧，把周母从地上扶起来。
刚站稳又要倒下，被周霄和何瑜眼疾手快扶住，周母一脸尴尬的说：“我这两天吃不下……”所以没力气了。
周母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妆还被眼泪糊花了，特别搞笑，连一向严肃的李市长都忍不住转头咳嗽了一声。
“没事大家都散了啊，急救通道，请不要堵在这里！”
这时候一个见过李市长的护士长走过来，疏散在这围观的人。
人群刚散，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进来。
“何舒——小霄——”
这是周父第一次在人前，这么亲密的称呼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完全忽略了旁边的人。
“爸！”周霄很激动，终于见到了安然无恙的周父。
“老周——”周母的也是感慨万分，本以为已经天人永隔。
周父先是安抚的看了周霄一眼，然后又细看了一下自己的妻子，忽然顿住，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脸，冲周母问道：“你这里——怎么了？”
周母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哭肿了，急忙伸手去摸，然后听到周父说了一句：“糊了。”
糟糕！应该是眼妆花了。
她本来打算今天不哭了的，特意画了一个妆，想把他体面的送走……
呸！
把谁送走。
“糊了就糊了呗！”周母顶着熊猫眼故作不在意的说。
周父却是知道自己的妻子刚刚明显哭过了，责备的看了周霄一眼。
周霄：“……”
关他什么事，人家是因为你哭的。
“你怎么坐着轮椅，不是说要出院了吗？”周母不解。
“脱力了，还没那么快恢复。”周父解释道，然后把落水之后的经历重新说了一遍。
原来周父落水之后，就被一阵急流一下子冲了好远，飘在江面上他也是心惊胆战，以为自己肯定死定了，但是一想到家里的周母，就咬牙坚持，一路上寻找机会。
终于老天还是眷顾了他。
被水冲走之后，没多久他就遇到了一根比冰箱还大的木头，他费尽力气爬上去，死死的扣住树杈不敢松手。
不用呆在水下让他的生还率高了许多，尽管每一次木头和别的东西相撞他都害怕自己被撞翻掉进水里。
顺着河流不知道飘了多久，他遇到了一根电线杆，想着不能再毫无目的的飘下去，他毅然放弃木头扑过去死命的抓住电线杆，最终爬上去抱了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