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和于教授站在聂慈身后,两人不敢打扰专心致志的少女,只安静地伫立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画纸。
过了片刻,聂慈突然动了,她用狼毫笔勾画出虎目的形状,动作无比流畅,彷如行云流水一般。
于教授呵出口气,擦了擦眼镜,涨红的面色不难让人分辨出他有多激动。
最后的修补工作,聂慈几乎是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
苏逸走上前来,怔怔的望向于教授:“您觉得这幅画修补的如何?”
于教授舔了舔干涩的唇,哑着嗓子道:“我虽然不擅长书画修复,但最基本的鉴赏力还是有的,也能看出来这幅画修复的有多好,几乎不见任何瑕疵,即使拿到拍卖会上,价格也不会比博山大师另一幅《鱼戏图》低多少。”
聂慈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淡声道:“等墨迹干透以后,就可以将《虎啸图》收起来了。”
苏逸连忙道谢,“小道长,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我想了想,还是打算将贺子璞先生的真迹卖出去,不然把这种宝物放在身边,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不久前,仲夏的那场直播让不少人知道了江景图的消息,价值接近千万的画作,足够吸引某些人铤而走险,苏逸是个聪明人,即使心里仍有些不舍,还是决定将江景图拍卖出去。
“苏逸,不如将贺子璞先生的江景图卖给随城博物馆吧,我们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于教授满脸堆笑,拽住苏逸的胳膊,跟他商议江景图的价格。
聂慈自顾自往外走去,不知为何,她没来由的有些心慌。
青云子曾说过,自己拥有最顶尖的修炼天赋,她的感知极其敏锐,因此聂慈非但不会忽视这丝异样之感,反而提高了警惕。
聂慈回到九天观后,没有直接休息,反而找来了不少品相上乘的玉珠,用平刀在玉珠表面篆刻一道道攻击符箓。
引雷符、烈火符、溯因符、定身符,各种符箓一应俱全,足有一百二十八枚,即使遇到再狞恶的厉鬼也不怕。
她将这些玉珠装进青云子去年批发的香囊里,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b市。
面色苍白的聂宁杳以手抵唇,剧烈地咳嗽几声,她端量着面前这座颇有年代感的古宅,深深吸气,抬脚走了进去。
古宅阴冷异常,除去猎猎作响的风声以外,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聂宁杳用力咬了下舌尖,她知道这座古宅里住着一个怪人,那个怪人不知活了多久,一看就是修为高深的山精妖怪。
原本聂宁杳不敢来找这个怪人,但他手里有最后一部分玉质五官——玉鼻。
她想借怪人之手,彻底除掉聂慈。
这条回廊深幽而漫长,聂宁杳走到尽头,将那扇虚掩的房门推开一条缝隙。
“有人在吗?”她拔高声调问。
周遭尤为安静,没有人回答聂宁杳。
她怕得厉害,隐隐还涌起一丝后悔。怪人的本领确实不小,但据说这位喜怒不定,会时不时斩杀进入古宅的人。
聂宁杳虽然失去了所有的妖血,却不代表她愿意自寻死路。
她犹豫片刻,将欲转身离开,房间里突然溢散出一股浅淡的草木香,清新,且带着勃勃生机,能够驱散身上的疲惫,与腐朽昏暗的古宅全然不同。
“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找我。”
聂宁杳以往只听过怪人的传闻,从来没见过这位古宅的主人,没想到他的声音如此年轻,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不过即使声音年轻,怪人的年纪肯定也不小了。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手里应该有那只玉鼻,对不对?”聂宁杳试探着问了一句。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少年仍没有露面,语气中却透着几分不耐。
“我知道一个秘密,如果有人能收集齐玉石雕琢而成的五官,五官就能化作一盏玉灯,令主人增长数百年的修为,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聂宁杳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渴望着超脱凡俗的力量,曾经的她拥有那双玉耳,其内的妖血帮了她不知多少次,哪知道聂慈从中作梗,残忍毁去了她的未来。
聂宁杳抬手轻抚着硅胶制成的义耳,神情愈发阴鸷。
她等了许久,怪人都没有出现,正当她以为怪人对玉灯不感兴趣时,那扇房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开。
皎白月光映照进房间,聂宁杳能看见坐在八仙椅上的少年,他生了一副极好的相貌,剑眉朗目,气质疏冷,许是过分清瘦的缘故,整个人透着几分病态的羸弱。
“你说的可是真的?我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聂宁杳正色颔首,“当然,只要将那盏玉灯复原,就能实现你的愿望。”
聂宁杳并不知道玉灯为何物,但却不妨碍她扯谎。在失去玉耳以后,她每天都被胸臆间翻涌着的恨意折磨,若是再不找聂慈报仇的话,她怕自己会率先变成疯子。
因此,她才会踏入这座危险的古宅。
“其他五官在哪?”少年淡漠的态度终于有所改变,那双凤眸变得明亮而璀璨。
“随城。有个名叫聂慈的高中生拥有阴阳眼,她甚至还将我那双玉耳给夺走了,只要找到聂慈,就可以拿到眼睛和耳朵,提高修为。”
少年眼底划过一丝猩红,他猛地站起身,离开了昏暗的房间。
如今b市的天气很冷,温度大概在零度左右,少年仿佛察觉不到寒冷那般,身上仅穿着薄薄的衬衫和长裤。
聂宁杳盯着少年的面庞,不知是不是眼花的缘故,她好像看到了有什么东西在少年的皮肤下蠕动,令人不适。
聂宁杳被吓了一跳,踉跄着往后退,即使早就知晓近前的青年并非常人,她仍有些胆寒,生怕少年会突然暴起,把她杀死在这里。
“走吧。”
“去哪儿?”聂宁杳面露疑惑。
“随城。”
还没等聂宁杳回答,少年眼底涌起一道暗芒,聂宁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千里之外的随城。
“这里……很熟悉。”少年拧了拧眉。
他的容貌本就俊美耀眼,又穿的单薄,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聂宁杳生怕聂慈发现了自己的行踪,她赶忙低下头去,前往附近的商场给少年买了一套厚衣服,示意他换上。
少年不是人类,察觉不到寒冷,他垂眸瞥了眼聂宁杳手中的纸袋,久久未曾接过。
“你不想得到宝物了吗?”聂宁杳耐着性子诱哄。
少年沉默,伸手接过衣物,很快便穿在身上。
“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就在罗浮山的九天观,不过观里的老道修为颇深,若是被他发现,恐怕很难达成目的。”
“那该怎么做?”少年忍不住问。
“聂慈是随城二中的学生,只要等到开学,届时她日日都会离开道观,直至夜半时分才会折返,我们可以挑选恰当的时机动手。”
说话间,聂宁杳娇艳美丽的面庞浮现出一丝兴奋之色,就算她无法从聂慈手中夺回玉耳,也不会让那个贱人好过!
在动手前,聂宁杳想了解怪人的能力,免得这人破坏了她的计划。
“你的修为如何?”
“尚可。”少年目光空洞,明显没将聂宁杳放在眼里。
聂宁杳两手紧握成拳,回想起少年瞬移千里的能力,她强行按捺住内心的不满,柔声问:“你在看什么?”
“那个方向,是哪里?”
“好像是随城二中?”聂宁杳在随城生活的时间不长,她也不能确定二中的具体位置。
少年闭了闭眼,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名明艳动人的少女。
少女一袭红裙,像是灼灼盛放的芍药,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可还没等他看清少女的面庞,那道身影便彻底消失。
所有的一切就像幻觉,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怎么会这么好笑啊!和凤凰花又开的营养液~
第147章 文物修复师(二十五)
开学前几天,聂慈翻墙来到二中的礼堂,见到了坐在秋千架上的单善。
“你怎么来了?”单善陡然飘至少女跟前,她五官纯美而精致,若非躯体略有些透明,看起来与正常人并无差别。
“牧辛辛投胎了,她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聂慈跟青云子学了一点相面之术,她仔细端量着单善的五官,发现她并非短命之相,而是难得的福寿绵长之人。
“我想知道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聂慈微蹙着眉,她将阴阳眼运用到了极致,才在单善眉心处看到一缕邪气,难道是这丝邪气改变了她的命格?
单善明白聂慈是好意,她回到秋千架上,一下下轻轻摇晃着,“我死在十三年前,那时我在二中读高三,是打算走舞蹈专业的特长生,天赋不差,可是从某一天起,我的身体仿佛失去了协调性,每次跳舞都会被绊倒,有一次甚至骨折了。
爸爸妈妈担心我,让我放弃舞蹈,毕竟健康的身体比一切都重要,我虽然难过于自己失去了天赋,但也平静的接受了现实,可我没想到失去天赋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半年间,我失去了更多的东西。我的容貌逐渐变得不像自己,身材非但没有长高,反而还比先前矮了几公分,这样的变化明显不正常,妈妈带着我走遍全国各地寻访名医,做了无数次检查,却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听起来像是中了邪术。”聂慈试探着道。
单善苦笑着摇头,“应该不是简单的邪术。我身边有一位精通道法的人,他发现了异常,却根本解不开这种邪门的术法,之后的日子里,我仿佛变成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可老师同学们并没有发现异常,甚至连我的父母也接受了这样的改变,我几乎快被逼疯了。
即便如此,我依旧不想放弃生命,偏偏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十八岁那天晚上,我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控制着,来到了学校的礼堂,有个陌生的男人早早等在这里,好像早就预料到我会出现,他在这里侵犯了我,走的时候,还不忘留下一把匕首。也许在他眼里,女性被侵犯了就不配活着,但我不想死,也不想用刀割破手腕,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我死以后,魂魄变成了地缚灵,终于摆脱了那种莫名的力量,也恢复成自己原本的样子。”
聂慈没想到单善竟然会遭遇这种噩梦般的经历,她嗓音沙哑,“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事情已经过了十三年,也许连我的家人都把我忘了,毕竟那道邪术委实诡异。”单善轻笑着摇头。
“你说你身边有个懂道法的人,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那个人其实是我姥姥供奉的狐仙,姥姥去世以后,他一直陪在我身边,当狐仙发现我身中邪术以后,他说要去找破解的方法,让我等等他,可我终究没能等到他回来。”提到狐仙时,单善神情黯然,眼眶也略微泛着红。
“狐仙走后,你没有试着找过他吗?”
单善摇头叹息,“我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又怎么能去找他呢?更何况,我身上的邪术诡异无比,即使他是狐仙也束手无策。小慈,我知道你想帮我,可这个故事听听就罢了,如果你也沾染了那种邪术,我做鬼也不会安宁。”
“狐仙叫什么名字?”聂慈还是不想放弃,追问道。
“他叫桑钧。”
离开礼堂时,聂慈胸臆间好似压着一块大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单善明显是无辜的,究竟是谁对她下这种邪术?又有什么目的?
她回到罗浮山,青云子刚辅导完小师弟星河写作业,看到大徒弟这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忍不住问:“小慈,出什么事了?”
青云子虽然不喜拘束,但他的道法十分高深,也许曾经听说过这种邪术。
心里转过这种想法,聂慈将单善的遭遇详细描述了一遍,青云子越听面色越阴沉。
“师父,这种邪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邪术名为欺天,只有一种功效,那就是窃取。它可以窃取某个人的天赋、外表,甚至命格,你所见到的那只地缚灵,肯定就是被人种下了欺天,最开始失去的是舞蹈天赋,因为按常理而言,一个人擅长的技艺是后天培养出来的,之后才是先天的容貌以及自身的命格,要是师父没猜错的话,给单善种下欺天那个人,命数一定差到了极点,才会用这种办法剥夺别人的生命。”
“能不能找到给她种下邪术的人?”
聂慈右手搭在石桌上,许是情绪波动太大的缘故,她的指甲都泛着青白。
“任何邪术都不是无依无凭的,必须借助媒介才能发挥作用,欺天乃是窃命之术,不仅需要单善的贴身之物,窃取者还必须呆在单善附近,与她保持一定的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