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子甩开徐善,坐起身来,眼尾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赤,直勾勾地盯着她。
徐善支起身子,慢慢地整理着衣襟,委屈地抬起眼帘,瞟向尊贵的五皇子殿下。
“五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哪处被我蛰到了?”
——“莫非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方才他的所作所为,能让寻常的小娘子登天门敲御鼓喊冤屈?”
陆濯一字一顿:“徐善,我不是君子,你亦非淑女,你自当明白。”
“五殿下说笑了。”徐善娇柔弯眉,做作掩唇,“我以为我是窈窕淑女,一朵纯洁无瑕的莲花。”
她也说得出口!
陆濯眼睑垂下,落在她裸着的脖颈上,唇角讥诮一扯:“是红莲吧,到处都是。”
徐善当然知晓,她一身的皮肉之上,布满着什么样的痕迹。毕竟陆濯属狗,别得不行,牙口却从上辈子就长得好。
“您说是就是吧,五殿下,您可还要继续?”徐善侧卧在床上,舒坦地摆好姿势,俨然在等着被伺候了。
陆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坏起来了,他被徐善当成面首了,当成如同崔九那样的小白脸了。
徐善这个姿势、这个语气,太熟稔了,拿捏的太到位了。俨然在陆濯不知道的时候,这一幕已经发生过无数遍。
“佛门重地,岂可行如此荒谬之事!”
陆濯坐不住了,他甚至站了起来。
“徐善,你休想玩弄我,我跟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不一样!”
好一个不一样,这还自抬身价了。
徐善“啊”了一声,露出迷茫的神色,“五殿下原来知道这是佛门重地吗?”
——“把我弄过来,在床榻之上搔首弄姿,原来这就是修道之人对于佛门重地的尊敬啊。”
陆濯假装没有听见徐善的心声,他现在已经可以装得很不错了。
“徐小娘子在佛门重地险些诱我做下不可饶恕之事,好在我意志坚定,保全了自身清白。”陆濯端着姿态,悲天悯人,“隔间便是小佛堂,徐小娘子可自行前去念经祈祷,涤荡内心罪恶。”
——“还要撵我去隔间,这是心虚了,不敢与我共处一室,忧心出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丢人之事。”
陆濯长指捏起,微微闭眼。
他不是!
“殿下,节哀。”徐善下了床榻,穿好绣履,路过他身边时,善解人意道,“我会带着您需要涤荡的那一份,一同求菩萨的。”
这意思是说陆濯内心也充斥着罪恶啊。
有确实有,但是陆濯不认!
徐善去了菩萨面前抄经,陆濯一个人坐在床榻边,孤零零的,好像没人要。
徐善跪坐在蒲团之上,她抄经抄得还是蛮用心的。前世的时候,她年纪越大,越信佛,毕竟手里沾得血腥太多了。她那个时候,一边讲着这一路她不后悔,一边又想,若是当初没有嫁入皇家该有如何的光景。
不知道怎么就有了人生重来的机会,这一生,她未曾嫁给陆濯,父母兄弟俱在,正值人生中光景最美之时。
这大约就是观音大士的慈悲吧。
他们这对前世怨偶在屋舍里拉扯的时候,崔九和李直一行人赶回来了。
一到碧云寺,李直比崔九还急,到处找人问有没有见到崔家那什么管事。无一例外,他收到的回答都是“今日未曾”。
李直木着脸看过去:“崔郎君,这你怎么说?”酉时三刻早已过去了啊,人呢。
崔九从容不迫道:“我先前记岔了,崔管事似乎说是三日后的酉时三刻。”
李直:“……”他又被骗了!
回了碧云寺,崔九就自在多了,一点都不在意这是不是陆濯的地盘,会不会把他当成鳖给捉了。
他在碧云寺转来转去,最后在一个独门的小院子门口站住。
“这便是五皇子殿下在寺中的住所吧?”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话一出口,李直便修起来闭口绝。
“徐女君也在这里?”崔九问。
李直不吭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了,崔九笑了笑,取出一张薄纸:“我有要事见五皇子殿下。”
李直不想听崔九的,他觉得崔九就是在找借口,存心破坏自家殿下和徐小娘子孤男寡女的相处。
他抱紧怀中的剑,往路口一站,风雨不动安如山。
崔九道:“确有要事。”
李直不信,他甚至偏开了脸,不看崔九。
崔九锲而不舍,追着他的目光走了两步,把信纸展开,对着李直的眼睛竖起来。
李直皱着浓眉,扫到了上面陆濯的字迹,正色道:“崔郎君,这样的信件你本应该及时销毁的,留着对彼此都不好。”
“有些东西是不该销毁的。”崔九修长的指节摩挲着低劣的纸张,“李侍卫,不若再看一眼?”
李直不耐地抬眼,他搞不懂崔九在故弄玄虚什么东西,可也就这一眼,李直脸色变了。
“看来,李侍卫觉得此事无关紧要,是我大惊小怪了。”
崔九作势收回手,手臂却被李直一把抓住。
李直往前凑,拉着死板的脸,半边身子靠过去,对着崔九的手猛嗅鼻子。
一个小沙弥不小心路过,宛如见鬼了一样左脚踩右脚,念着“阿弥陀佛”忙不迭跑掉了。
“唉。”崔九叹气,“李侍卫,诚然你为人不错,但我着实没有断袖之癖。”
“???”
李直一把放开他手,脸色漆黑,对着崔九手里的信指指点点,“这墨味是臭的,五殿下库里再拙劣的墨也不会有臭味,不,五殿下库里就没有拙劣的墨!这信是假的!”
“确实,此信荒谬。”崔九把信纸叠巴叠巴,“不过五殿下眼下抽不开身,贸然前去叨扰不好,这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这叫什么话?”李直大义凛然,“如此要事,即便是担上去马厩喂马的风险,也必须禀报殿下,让殿下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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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善在隔间抄着经书,听见那一边有敲门开门的声音,她没在意。
可是,不一会儿,盛着怒气的脚步声匆匆忙忙、鼓点一般像她逼近了。
“五殿下……?”
徐善抬起脸,看向来人,心中微微惊讶。陆濯这疯子苍白的脸上蔓着不正常的红晕,带着一种神志不清的感觉,发生甚么事了?
没等她琢磨出什么名堂来,陆濯已经一把子把她从蒲团上拽了起来。徐善发出惊呼,她的右手还捏着毛笔,一瞬间墨汁四溅,一大滴飞到了陆濯的衣袍上,他根本无知无觉。
“毒妇!”
陆濯手攥紧,一拳向徐善挥来,贴着她的鬓发,重重砸在了香案上,一瞬间,香案断裂,上面供奉的花果经书噼里啪啦掉落四滚,更上面的玉佛垂眸,似不忍见眼前景象。
徐善脸色早已失去了血色,她在一片凌乱中摸到了一只小香炉,举起来对着陆濯当头倒下,陆濯一让,依然半边头发、脸庞和身子都被香灰覆盖。
“五殿下,您魔障了!”徐善紧紧地捏着香炉,声线尖锐。
陆濯闭了闭眼,大笑起来,指了指他的额头。
“来,砸!徐善,为什么不砸?下手的时候对准了,朕不动!”
头昏脑涨跟进来的李直仓惶地摸着剑柄。
朕朕、朕……朕!
天老爷哟,殿下怎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第26章 徐善的脖颈在他掌下
陆濯上辈子总是身体不好,卧床的时候,批阅奏折都是徐善代笔。这多亏从前两人新婚燕尔之时,徐善学了他的字迹。
起先,陆濯对于徐善代笔的事有些警惕的,可他没得选,他又没有儿子用,宗亲、外臣、内侍,都是比豺狼还贪的坏东西,一旦放权给他们,会出大乱子。
而徐善就不同了,徐善是他的皇后,家里没一个中用的,掀不起任何大浪来,他们夫妻一体,肉烂了都在一锅里,徐善代笔是最妥当的。
万万没想到,徐善的弑夫之心藏这么深!
陆濯想,若不是他这辈子也是重生的,怕早就被徐善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好在,好在。
如今是徐善的脖颈在他的股掌之中。
徐善宛如被惊到的小鹿,紧紧地抱着香炉:“五、五殿下这是何意,我在抄佛经,根本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不是说不动给我砸的吗,既然如此,手放我脖子上又是做什么?做人坦诚一些吧,陆濯,玩不起就别玩了。”
“你砸。”陆濯手不动,唇角不正常地勾起,诱惑她,“砸死了我,就没有人让你不幸了。徐善,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徐女君身后还有徐翰林、徐夫人、徐家的两位郎君,用阖府性命赌殿下之约,大约徐女君不会做这样的买卖。”崔九走进来,看到这样的场面,桃花眼微眯,“殿下要失望了。”
陆濯暴喝:“谁准许你进来的!”
“殿下,殿下。”李直满头大汗,“崔郎君正与属下一同向您禀报事项呢。”
他们也没想到,话说得好好的,那信纸刚在五皇子殿下的眼前展开,五殿下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对着徐小娘子冲来了,好一通吓人的折腾!
他与崔九面面相觑啊,自然是跟来了,他们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乱象,更不想听到陆濯自称“朕”!
多么可怕的事情。
都让他李直赶上了,王得志怎地就没这福气。
信就在崔九手里,他一副忧虑的样子:“有奸人在暗处针对五殿下,甚至习得了一手惟妙惟肖的字迹,可见已是处心积虑。殿下不在意,我等却不得不在意,我们很是为您忧心呀。”
——“崔九啊,崔九怎么捅破了,还这么快!我把信递给他,邀他看热闹,可没想着让他借花献佛对陆濯献忠心的。”
——“算了算了,自己看中的男人,这一回只能自己忍着了。”
徐善觉得崔九跟她也不是一条心了,也难怪,崔九不是重生的。即便他是重生的,也不见得这一世会跟她携手,毕竟上辈子成为她的面首都是绝境下的无奈之举,崔九家破,朝堂上的那些权贵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
陆濯听到徐善的心声,一阵爽一阵不甘。他眼神一冷,凉笑一声。
“崔九,你不必忧心忡忡,写信的歹人近在眼前。”
说话间,他的指腹在徐善的脖颈儿摩挲,感受她单薄的皮下鲜血的流动。
近在眼前——
崔九微微一顿,端详着李直:“李侍卫这是何苦?”
谙熟陆濯笔迹、洞悉陆濯谋划的人,非李直莫属啊,这一切都如此合理。
李直十分冤枉。
这事怎么就到他身上来了!
“崔郎君,你不要凭空污蔑我,话不可以乱说的啊!”李直恨不得拿剑给他一下子,“我对殿下忠心耿耿,近在眼前之人,又何止我一个,你怎么不说你自己?”
崔九笑了:“我若来做,断然不会用这样低劣的纸张与墨汁,简直把漏洞暴露于人前。”
这……?
徐善感觉到她脖子上的那只大手略松,陆濯出声道:“信呢?”
他方才急火攻心,只惦记着找徐善算账了,倒是没细看其它。
此时,信递到了他的手里,陆濯才发现,这信造假的很不逼真。
但凡心智正常的人,看了这信,都晓得他陆濯是被陷害了。而这世上,熟悉他字迹、想要弄死他的人,又能有几个?
这一波,竟然徐善在悄悄帮他铲除敌人,正如同前世,他的善善一直是这样的任劳任怨、贤良淑德,是可以载入史册的贤内助。
陆濯喉间一涩。
他感觉有大逆不道之人掐住了他脖颈,让他说话都艰难。
从未想过的好事降临在他身上,他受不住了,陆濯眸底甚至出现了一抹晶莹,流露出天真的神色。
李直皱巴着眉头,用一种老头在驴车看春宫的神色,看着俨然又在走极端的五皇子殿下,完全不敢说话。
徐善轻轻推了一下陆濯的手腕,一推就推开了。陆濯又为她搓揉,柔声道:“疼吗?”
崔九视若无睹,他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纸张,都是徐善方才抄的经文,便清声道:“徐女君字迹清瘦,与五殿下之字相差甚远,看来,近在眼前之人也并非徐女君。”
真是大煞风景!
“住嘴。”陆濯头也不回一下,“崔九,你出去吧。”看到这个崔九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