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水怀珠
水怀珠  发于:2021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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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就要把那玉镯揣回怀里,居云岫回头。
  战长林举着玉镯放在她眼前,乖乖坐着,英气的眉一挑。
  居云岫一口气只能憋回来,拿回玉镯。
  战长林靠回车壁,笑着道:“乔瀛那边联系了没?”
  居云岫正愁没地方洗涮他,闻言道:“乔瀛是谁的人,谁自己去问。”
  战长林道:“郡主大人这时候倒是想起来乔瀛是我的人了?”
  居云岫不理他。
  战长林趁机道:“话说回来,居松关到底给你分了个什么官?为何连乔瀛都能听你吩咐?”
  居云岫眼神微变。
  战长林探近道:“不会比我的官还大吧?”
  居云岫转开脸,道:“阁下是苍龙军副帅,太岁阁阁主,除了哥哥以外,还有谁的官能比你的大?”
  战长林半信半疑,明面上说的确如此,可谁知居松关有没有在背地里做什么手脚?
  “那你是管什么的?”战长林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决定刨根问底。
  居云岫道:“入洛阳赵府,策反赵霁。”
  这一点战长林知晓了,只是这最多算是内容,不能算是“管什么”,战长林于是再换种问法:“就没个实际的官职?”
  居云岫道:“必要时,太岁阁全员都可听我差遣,不需要实际官职。”
  “全员都可听你差遣……”战长林眼神审度,扯唇,“那不是也包括我?”
  居云岫道:“你不服?”
  战长林讪笑:“倒不是服不服的事,就是想弄明白,咱俩之间到底谁上谁下,要是意见不统一了,到底该听谁的。”
  居云岫不客气地道:“自然是听我的。”
  战长林点头,道:“那就还是你上,我下嘛。”
  马车拐过市井,周遭环境安静下来,居云岫神色忽然一变。
  战长林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要瞎想。”
  居云岫目光已如箭镞一般射在他身上。
  少顷后。
  “停车。”
  马车应声停在墙边的一棵老槐树下,战长林看着居云岫冷冰冰的脸,识趣地抿住嘴唇。

  然而为时已晚。
  “下去吧。”
  “身上还有伤……”
  “我上,你下,现在我命令你下去,下吧。”
  “行……”
  树叶的风里沙沙作响,一辆双辕马车扬尘而去,战长林站在树下,摸摸鼻子,反省道:“欲速则不达。”
  数日后,洛阳赵府。
  临近大婚之日已仅剩十日,整座赵府却仍然半点喜气也无,赵老爷子心急火燎地在屋里打转,想起这些时日来的糟心事,额头暴着青筋。
  “这长乐郡主究竟是娶还是不娶?”
  丫鬟屏气噤声地侍立在角落里,眼睛都不敢抬,只有管家敢劝道:“老爷息怒,大少爷惦记郡主这么多年,不可能不娶,眼下就是还跨不过心月这道坎,容他再伤心两日,到时候郡主一入门,这事儿也就自然过去了。”
  提及心月,赵老爷子叹气声更重,想到那位即将入门的长乐郡主,眉间褶皱也更深。
  “一朝权相,偏在这内宅之事上屡犯糊涂,天下女郎那样多,要怎样的没有,他倒好,盯着一颗丧门星不放,可是给我赵家长脸了!”
  这一句“丧门星”出来,更把丫鬟们唬得一震,管家也急道:“老爷,肃王府如今是没落了,可郡主仍然是先帝册封的郡主,是今上的亲侄女儿,这话要是传出去,指不定会落人口实,招来祸端啊。”
  赵老爷子拂袖在榻前坐下,回想刚刚那句,自也知口无遮拦,有损皇家威严了,胸口顿时更憋闷。
  管家及时地送上一杯茶,赵老爷揭盖喝了,胸口还剩下一半郁气,发泄道:“福安呢?叫他去盯着琼园,怎么半天没个动静?”
  正说着,一人从屋外急匆匆赶来,禀道:“老爷,有动静了!刚刚延平从府外领了个人回来,一径带到大少爷院里去了!”
  屋里二人闻声一凛。
  赵霁坐在书斋里,手里握着一只金镶琥珀耳环。
  耳环的主人叫心月,是他六个妾室里跟他时间最短、长相最酷似居云岫的一位。
  半个月前,赵家阖府在城郊的南湖上乘船举办家宴,心月中途离席,前往船头吹风散心,不多时,天降暴雨,画舫在风雨雷霆的袭击下紧急返岸,众人仓皇下船后,准备乘车回府,却意外发现身怀六甲的心月失踪了。
  同样失踪的,还有贴身伺候心月的丫鬟。
  次日,暴雨停歇,赵府家丁从湖上打捞起丫鬟溺亡的遗体,却没有发现心月的踪迹。
  家丁搜寻一日无果,上报官府,又一日,赵霁从茂县奔来,亲自主持大局,派人把偌大的南湖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心月仍然下落不明。
  熟悉南湖水况的船家说,湖水连江,暴雨夜水势凶猛,尸体多半早已顺着湍流被江水冲走,赵霁当场心如死灰,却仍咬着最后的一点希望,派人火速赶往江口,沿着水势一径搜索。
  至今,一无所获。
  那个暴雨夜仿佛是地狱裂开的缝口,直接把人整个的吞了进去,留下的,只有甲板上的一只金镶琥珀耳环。
  赵霁依稀记得,这只耳环,是他送给心月的第一份礼物。
  也是唯一的一份礼物。
  窗外落日西沉,残阳照在手心里,耳环坠着的琥珀光泽愈亮,像一颗凝垢的血珠。
  赵霁定睛看着,眼睛里也一点点迸出血丝来。
  屋外传来叩门声,是延平求见,赵霁收拢手掌,定了一会儿神后,方传令入内。
  延平显然有事禀告,入内行礼后,立刻便道:“大人,查到了!”
  赵霁掀眼。
  延平忙道:“不是……姨娘的下落,而是当夜的目击者。”
  赵霁眼底的光明显在一刹间熄灭下去。
  延平道:“当夜在南湖上,有一艘渔船离府上的画舫很近,暴雨下起来时,船上的渔夫正在收网,正巧看到了姨娘落水一幕。”
  赵霁下颌绷着,想到那个情形,声音更冷:“渔夫人在何处?”
  延平道:“就在屋外。”
  “带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形瘦弱,皮肤黝黑的渔夫被延平领进屋来,赵霁盯着此人瞎了的一只眼睛,眉头一皱。
  渔夫始终敛着眼,没敢抬头,走至书案前,规矩地跪下行礼,道:“草民叩见大人。”
  赵霁道:“暴雨那夜,你亲眼看到赵府画舫上有人落水?”
  渔夫回是。
  赵霁道:“如何落水的?”
  渔夫犹犹豫豫,没吱声。
  赵霁道:“答不上来,就给我滚出去。”
  渔夫一哆嗦,伏低上身,道:“大人息怒,大人的那位姨娘……是被她身边的小丫鬟推下水的!”
  赵霁瞳孔一缩。
  延平警告道:“大人面前,你若敢有一字谎言,立刻拔了你的舌头!”
  渔夫惊道:“大人明鉴!草民虽然瞎了一只眼,但眼力远在一般人之上,不然也不敢在夜里出船,大人这些时日寻的那位姨娘,当真是被那小丫鬟推下去的!当时二人拉扯在一块,姨娘好像还大喊了两声,奈何天上电闪雷鸣,船里又在奏乐,根本没人听着,紧跟着一声雷响,两人就直直地从船上载到水里去了……”
  赵霁森然道:“你是渔夫,亲眼看到有人落水,为何不救?”
  渔夫忙道:“回大人,草民第一时间就下水了,可您也知道,当时狂风暴雨的,水底下又黑麻麻一团,两艘船相隔也有三十丈远,这就是草民想救,老天也不肯开眼啊!”
  赵霁抿紧唇,气压凛如严冬,渔夫战战兢兢,又把这些时日如何惶恐、如何犹豫讲了一遍,悔恨自己不该胆怯,应当早些站出来说出实情。
  赵霁不想再听,闭上眼睛道:“带走。”
  “是。”
  延平领走渔夫,回来时,赵霁闭目靠在椅背上,憔悴的脸庞如凝着一层冰。
  “那丫鬟的尸首在何处?”
  延平道:“前日由家人领走了。”
  赵霁道:“收回来,派仵作验尸,再查彻查其身份。”
  延平犹豫道:“这时候……只怕人已经入土了。”
  赵霁面无表情,道:“那就把坟挖了。”
 
 
第48章 .  赌注   “不许跟赵霁做真夫妻。”……
  赵霁夜里做了个梦, 梦到浸泡在水底的心月,以及她腹中那个尚未出世的婴孩。
  孩子是个女婴,凤眼, 薄唇, 跟他先前想象的一样, 完全是他跟居云岫的结合。
  毕竟, 心月有一双跟居云岫那般相像的眉眼。
  当夜在秘书丞彭显的府里,如果不是这一双眉眼, 赵霁不可能迷了心窍,假公济私,答应彭显荒唐的请求。
  后来在月影浮动的床笫间,如果不是这一双眉眼,赵霁也不可能失了心智,在一次次的沉沦后,意外于荒郊跟她怀上孩子。
  再后来, 就更不会在得知她有喜的消息后产生出近乎欣慰的情绪,仅一刹犹豫, 便允许她拒绝那碗堕胎药, 在琼园里安心养胎待产。
  那时候, 肃王府的联姻信还没有写来,居云岫仍然是一个遥远而破碎的梦,他吩咐府里人妥善地照顾心月,等待这个孩子的降临。
  他认定这会是他人生中拥有的第一个孩子,一个拥有着他的血脉、居云岫的模样, 可以彻底填补那场碎梦、填补他心里最后一块缺口的孩子。
  他每次有空都会前往心月的屋里坐一坐,听她哼曲,陪她叙话, 如果她还是舍不得他走,他便会留下来,无关情欲地与她同枕而眠。
  他甚至与心月讨论过这孩子的乳名,在看到别家稚童时想象过孩子的性别、模样,在收到居云岫写来的联姻信后,他首先想到的也绝对不是要解决掉它,而是反正居云岫也与战长林有后,那他凭什么不能先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儿子或女儿?
  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接纳了这个意外的存在,憧憬着这个意外的到来。
  可是,一场暴雨,一片南湖,一次蓄意的谋杀,意外粉碎了意外。
  长夜漫漫,赵霁从梦魇里惊醒,盯着虚空,周身是彻骨的寒气,心底则是滔天的怒火。
  这一夜,他彻底失眠了。
  延平的调查结果是次日傍晚送达赵霁书房的。
  不同于昨日的镇定,延平今日的脸色显然惨白不少,汇报时,思路也明显没有昨日清晰,赵霁坐在书案后闭眼听了一会儿,不耐地打断。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延平慌忙请罪。
  赵霁闭着眼,眉心始终拢着,吩咐他重新捋一遍丫鬟的家庭情况。
  心月身边的那个丫鬟名唤云雀,乃是跟着心月一块从青楼里出来的,自幼父母双亡,如今家里仅有的亲人便是一个好吃懒做、整日厮混于赌坊的大哥。去年底,因欠下太多赌债,云雀大哥从洛阳城里销声匿迹,有人称是被债主派人打死扔了,也有人称是逃亡他乡躲债去了,总而言之,一年多来,就连云雀本人也不清楚自己大哥的下落,可就在案发前三日,云雀大哥再次出现在了洛阳城的赌坊里。
  “当日在赌坊,此人一番豪赌,连赢数场,不但还了先前的赌债,还邀请赌友在青楼里喝了两天两夜的花酒,云雀溺亡当夜,他便是在青楼里待着的。”
  赵霁道:“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延平道:“据跟他一起赌博的人说,像是云雀给的。”
  赵霁睁开眼睛,眼底映着寒芒。
  “那,云雀的钱又是谁给的?”
  问及此,延平脸色越发凝重,道:“大人,照卑职目前查到的线索看,云雀送给她大哥的那些银两,恐怕是……从三殿下那里来的。”
  暮色四合,晚风吹着庭院里密密匝匝的树叶,战长林躺在树上,声音拔高:“三殿下?”
  树下的石桌前,坐着正在品茶的居云岫,扶风则站在二人中间,负责汇报乔瀛在洛阳的行动。
  “三殿下爱赌,好斗,且有打听朝官后宅之事,跟府中人漫谈嘲弄的私癖。一个月前,赵大人离开洛阳前往奉云迎亲,三殿下与四殿下结伴到城郊出猎,返回时,正巧碰上从灵山寺祈福回城的心月。三殿下以丢失猎物为由,拦下心月的马车,先是问其在寺中所求为何,后就赵大人迎娶郡主一事对其进行大肆羞辱。放走心月后,四殿下笑称三殿下太过刻毒,三殿下不以为然,当场跟四殿下打了个赌,赌注是黄金百两,赌约的内容则是,赵大人会不会因心月放弃与肃王府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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