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分钟一期的节目看完, 已经将近九点，江越带着江冉冉从徐家离开。
　　知道女儿宁愿钻狗洞，也不愿意绕远路从大门走, 一出别墅院子，江越就将江冉冉拎起来, 让她骑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江冉冉不再似第一次那么心慌, 她已经适应了这个高度，也很享受身居高处, 俯视周边一切的感觉。
　　不过今晚她没什么心思去看这些。
　　江冉冉的观察力极强，从江越进门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大懒鬼爸爸的心情看上去似乎不是很好。
　　刚才在徐景泽家看节目的时候, 很多片段都很好笑, 但是他没笑。这会儿也只是默默走着路，一句话都没有。
　　平时他总喜欢没话也要找话跟她聊，聊得她心烦。现在突然变得这么安静, 江冉冉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她低着头, 轻轻在江越头上拈起几根发丝, 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揉搓着。
　　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心情不好吗？”
　　摩卡小镇到处都安装的有路灯, 即便在晚上, 光线也很明亮。地面上树荫斑驳, 父女俩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缓慢地移动着。
　　江越的确还深陷在糟糕的负面情绪中，无法从中抽离。当然他也没想到，竟然能被孩子给看出来。
　　是他表现的太明显了吗？
　　江越没有否认，嗯了一声，有些无力地说：“是有点不好。”
　　江冉冉继续打听，“为什么不好？”
　　不等江越回答, 尝试着根据他目前的情况，江冉冉又猜测道：“是不是因为你没有戏拍了，赚不到钱，有人笑话你了？”
　　闻言，江越总算是露出了一抹很浅的笑意。江绍礼的病情，他不准备告诉孩子，他自己都没办法接受，孩子知道了只会更加崩溃。

　　不过关于他无戏可拍，赚不到钱这件事情……
　　江越想了想，决定谎言到此为止，还是把实情告诉女儿比较好。以后他也不会再撒这种慌了。
　　一句谎话需要用十句谎话，甚至一百句谎话来圆。
　　实在有够心累的。
　　江越倏然停下脚步，把江冉冉给放下来，然后顺势在她面前蹲下。
　　盯着面前的小人儿，迟疑数秒，表情认真地说道：“冉冉。有件事情，爸爸得跟你道个歉。”
　　听到道歉两个字，江冉冉的眉眼间浮出了一丝疑惑。
　　她迅速回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懒鬼爸爸在各方面虽然依旧表现不佳，但似乎也没做错什么。那为什么要道歉？
　　难道，是因为今天没有去接她放学？
　　可徐景泽妈妈是特意去接他们，邀请她到家里吃饭的。
　　这样的话，好像并不能怪他。
　　江冉冉正在心里胡乱猜测着，就听江越说：“其实……我不是真的没有戏拍，赚不到钱了。当时之所以那么跟你说，只是因为想让你同意妈妈出去拍戏而已。”
　　“而妈妈出去拍戏，也不是因为我们家太穷吃不起饭了，需要她去赚钱。明白吗？”
　　江冉冉思考两秒，“那她去拍戏是因为什么？”
　　江越：“因为她自己喜欢啊。”
　　江冉冉：“……”
　　江越发现女儿的表情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分明是不太相信他所说的话，甚至，他还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嘲笑。不对，又好像是同情。
　　小孩儿表情复杂，江越实在是无法准确地形容，她想要表达的到底是怎样一种情绪。但怀疑肯定是有的。
　　江越连忙又说道：“真的，我真的不是没有戏拍……”
　　“别说了吧。”江冉冉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他，“妈妈和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是不会骗我的。”
　　所以你真的不用怕别人嘲笑你赚不到钱了，就编出这么假的谎话来骗小孩儿。
　　她虽然年龄小，但却不是那么好骗的。
　　江越心态崩了。
　　真话咋还不信了？
　　江冉冉把手伸进裤兜里，掏出一颗夹心巧克力递给他。
　　“这个给你吃吧，吃完心情就会好一点了。下次如果再有人笑话你，你可以告诉他，你跟着我录节目也能赚到钱。”
　　江越：“？？？”
　　原来她真的一直都认为，录节目是他跟着她吗？
　　喂喂喂这位小朋友，请你搞搞清楚，这节目的名字叫《我和宝贝去旅行》。
　　我在前面，你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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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景珍和江绍礼跟几个好友一块儿报了个老年团，周日一大早出发。他们准备先国内游，把所有好玩儿的地方游遍后，再去国外游。
　　周六晚上把这件事情告诉江冉冉的时候，孩子并没有表现出很难受的样子。
　　因为她知道爷爷奶奶只是出去旅游，就像她去录节目一样，玩好了就会回来的。
　　同样会在第二天上午出发的杨芳和唐永来，就有些不知该如何跟外孙女说，他们要搬回老家去生活了。本来打算先敷衍一下孩子，告诉她只是回去喝喜酒，喝完喜酒也会回来。
　　但江越觉得不行。那时候回来只是短暂待几天，最终还是会离开。
　　唐潇出去拍戏的时候所撒下的慌，到现在都没法跟孩子解释清楚，他已经相当后悔了。所以怎么都不愿意再跟她撒第二个慌。
　　这结果就是，江冉冉得知外公外婆要回老家，以后不跟他们住一起了，跑到院子里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隔壁霍廷听到她的哭声，立马从屋子里跑了出来，霍老爷子紧随其后。
　　霍老爷子看到杨芳和唐永正抱着江冉冉在安慰，跟身边的孙子说：“可能是因为冉冉的外公外婆要回老家，以后不跟她住一起了，所以才会哭得这么伤心。”
　　这件事情是杨芳和唐永来一块儿过来告诉他的，霍老爷子虽然觉得杨芳不能来他们家工作，是一件挺遗憾的事情，但也完全能够理解。
　　楼上楼下他已经让人过来都给装上了摄像头。而请保姆一事，也交给司机去办了。
　　霍廷仰头看着爷爷，缓缓抬起自己的小手，抓住了他有些干枯的大手。
　　霍老爷子身体微微一惊，垂眸，只见孩子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问他：“你能一直跟我住在一起吗？”
　　这是霍廷自来到他身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霍老爷子难免有些激动。他一直都知道，当你真心对待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孩子的时候，迟早会得到回应。
　　过了会儿，十分确定地点了点头道：“爷爷当然会跟你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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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上午，四位老人陆续离开了。
　　不仅江冉冉无法适应家里没有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的生活，江越也觉得整个家一下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起来。
　　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可心里又很清楚，是有事情等着他去做的。他只是这会儿脑子里有点乱。
　　江越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该吃午饭了。可厨房还是一片冰凉。
　　他终于意识到四位老人一起从家里离开，意味着什么了。
　　意味着从此他要一个人负责家里的卫生，一个人负责孩子的一日三餐。
　　再往客厅角落的狗笼子看去，还要一个人负责那只天天除了吃就是睡，啥也不会干的狗。
　　江越：“……”
　　他可能需要请一个保姆。
　　江越转身去找江冉冉，准备问问她中午想吃什么。刚要去院子里，江冉冉就自己跑进来了。
　　小朋友的情绪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
　　明明昨天晚上哭得跟什么似的，今天一大早起来又变得生龙活虎了。甚至跟他一起开车把外公外婆送去机场，也没有再哭闹。
　　江越问她：“江徐徐呢？”
　　“在院子睡觉。”江冉冉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我肚子饿了，可以吃饭了。”
　　江越：“……咳。”他有些尴尬地摸了下鼻尖，“饭还没做，我正要出去问你想吃什么。”
　　江冉冉闻言，一秒黑脸道：“以前我饿的时候就应该吃饭了。”
　　江越：“我知道……今天这不是……”
　　“你都已经把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给气走了。”江冉冉简直拿这个懒鬼爸爸没有办法，小脸一仰，眉头一皱，似是在威胁，“要是再把我也给气走，你就是一个人了！”
　　江越：“……”这说的什么跟什么？
　　他不懂，“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怎么就是我给气走的？谁跟你说的？”
　　江冉冉：“没有谁说，我就是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的？倒是说说看啊。”江越为自己鸣不平道：“爷爷奶奶是出去旅游，外公外婆是想念老家了才想回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以前不在家的时候，他们就不出去旅游，也不想念老家。”江冉冉坚定地认为，一切都是懒鬼爸爸的错。
　　开始细数起他的罪状，“你在家里又不做饭，又不扫地，也不拖地，也不知道擦灰……全部都是他们弄。所以他们不想跟你住在一起了。”
　　江越：“？？？”
　　“但是他们都喜欢跟妈妈住一起，因为这些妈妈都会做。”江冉冉眉头一挑，“要不然妈妈没有出去拍戏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不走呢？”
　　面对质问，江越哭笑不得，乍一听起来，好像说的还挺有道理。
　　是啊，以前她妈妈在家的时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住得好好的。现在他一回来，他们就一个不留全都走了。可不就是他的错吗？
　　按照江冉冉的逻辑，江越继续问她：“那你怎么不走呢？你跟他们走了不就剩我一个人了，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因为还要录节目赚钱。”江冉冉道出自己暂时不走的原因：“等录完了节目，我就也要走了，带着江徐徐一起。”
　　江越：“……”
　　好嘛，他果然不如狗。
 
 
第四十七章 王和八。
　　不止江冉冉饿了, 江越自己的肚子也开始咕噜噜乱叫起来。
　　现在做饭显然已经来不及，而且江越目前毫无头绪，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来喂饱两人的肚子。想来想去, 还是决定带孩子出去吃。
　　刚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江越的电话突然响起, 是任建洲打来的。
　　对方猜到家里老人都走了, 父女俩的午饭肯定没着落，邀请到他家里一起吃。
　　江越假装客气了一下, 被任建洲拆穿。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推托，径直把车子往他们家所在的小区开了去。
　　任家住的是几百平的大平层。
　　到了门口, 江越摁响门铃, 是任楚飞给他们开的门。
　　任楚飞手里拿着一个鸡腿在啃, 油滋滋的嘴巴笑到咧开，含糊不清地说：“江叔叔，冉冉, 你们来了。”
　　接着蹦蹦跳跳地退到一边, 朝二人做了个手势, “少爷, 小姐, 里面请吧。”
　　江越早已经习惯了这傻小子的不正经, 往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差辈儿了。”
　　江冉冉跟小伙伴打了声招呼。江越带着女儿进门, 一边换鞋子一边问任楚飞：“你爸爸妈妈呢？”
　　“我妈妈被我爸爸气走了。”任楚飞的语气听上去似乎挺开心，又扭头看一眼，继续回答江越：“我爸爸进厕所了吧。他有一个习惯，就是吃饭前先拉屎。”
　　虽然这个习惯被他妈妈吐槽了无数遍，但是既已养成，想要改掉自然是很难的。
　　这一点任楚飞站他爹。因为他自己也有很多习惯, 并不可能因为谁不喜欢，就能轻易给改掉。
　　江越蹙了下眉，正想问问任楚飞他妈被气走的原因，就听江冉冉突然来了句：“我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也被气走了。”
　　任楚飞大吃一惊：“啊？你家里气走了四个人啊？”
　　江冉冉：“嗯。”
　　“也是你爸爸气走的吗？”
　　“对啊。”
　　“你爸爸一下子气走四个，我爸爸才气走一个。”任楚飞乐呵起来：“还是你爸爸比较厉害。”
　　“……”江越忍不住再次强调，“不是我气走的！”
　　江冉冉坚持己见，“我说是。”
　　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江冉冉躺在床上仔细分析了一下，除了这个原因，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什么原因了。
　　刚开始听说外公外婆要回老家，她确实很舍不得。不过后来嘛，她又觉得他们回去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而且外婆也说了，他们并不是以后都不来了。每年还是会过来住一段时间，陪陪她。
　　或者她放假了，也可以去他们那边玩儿。都长这么大了，还没有去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