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后，南微白看着数据，麻木，麻木。
　　和一个游戏策划打好关系, 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
　　如果你遇到的是一个处在游戏核心位置的策划, 那可能甚至很难和对方打好关系, 因为游戏策划真的很忙。普通人是忙里偷闲，游戏策划是忙忙忙忙忙里偷闲。
　　游戏策划的日常动态：
　　我下班啦, 明天早上10点再来奋斗！
　　[动态发布时间 02:24]
　　但如果你遇到的是一个边缘位的、不算忙翻天的、刚好又对保密条例弃如敝履的策划, 那就有好日子过了！
　　策划说技术部查出刷材料的bug，要在下周更新的时候进行修正？
　　——策划会当做有趣的事随口和你分享，并提醒你不要带太多人刷bug, 这样可以独享好处。
　　策划说美术组将和一个画手合作？
　　——快买这个画手过往在这个游戏里出的同人谷, 这些谷绝对会在闲鱼价格飞涨！海景房向你招手~
　　策划说下一个资料片对某个珍稀材料的要求比较高？
　　——囤起来！低买高卖，这是游戏里最简单的赚钱方法了！
　　策划说运营组和数值组又打算出限时累充那种坑钱活动了？
　　——啊, 这……这……
　　——不要把钱坑进去就是胜利。
　　有的策划上头起来, 甚至敢后台改数值送钱，就为了博心上人一笑。
　　系统：【赚钱居然还有这么多门道……】
　　南微白：【醒醒, 都是刑法里的门道。】
　　喵三娱乐公会大部分的人主职直播喵三，毕竟喵三是真的火。不过这个公会的起源是工作室, 虽然黑转白了但是没彻底转，还有不少人做的是游戏工作室的搬砖活计。
　　工作室里的活计就……容易在违法边缘蹦跶。
　　司士齐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直播技术不怎么样，哄不住观众，不过1对1哄人的能力倒还不错，工作也基本上是做工作室的活（哄游戏策划）为主。
　　工作室里的蚂蚁搬游戏里的数据砖，他就是联络策划知晓先机后, 指挥蚂蚁搬什么砖的蚁后。
　　南微白扒拉出他这几年在游戏里赚的钱后，有些麻木。
　　南微白：【都不说他的人品，光是游戏里的投机倒把，他就赚了三千多万……】
　　系统：【三千多万，还好吧？】
　　南微白：【……你怕是对物价有什么误解。】
　　南微白：【我以后如果切实是去当记者，月工资高点算，5000。一年工资就是6万。我要不吃不喝500年，才能赚到3000万。】
　　南微白：【而司士齐花了不到5年。】
　　系统无动于衷：【那又怎么样？他毁了那么多游戏的生态，总要赔罚回去的。】
　　南微白：【……很有道理，我被说服了！】
　　南微白：【这就联系那些游戏去！】
　　.
　　宁海市的郊区有一片高新园区，租金便宜。不少游戏公司的制作组都租在这一块。
　　小谢看着电脑，眼神空茫。电脑里，卫风游里的儒士在自动寻路中往前走着，仪态翩然，举动风仪。望之令人心生向往。
　　小谢是卫风游里的运营总策，整个世界都是在他的主导下完成。卫风游当年面世的时候，她一点一点做推广，买营销，眼见着卫风游大火，甚至一度超越喵三。
　　现在时间是周六下午，并不是小谢的上班时间。但她依旧来了。因为他已经被安排调岗，下周就要离开。她现在来和卫风游告个别。
　　她不得不走。
　　每一个游戏都有寿命，长的五年十年，短的一年两年。火起来的游戏各有各的火法，但扑掉的游戏扑的手法都半斤八两——
　　玩家玩游戏陷入倦怠期，跑去玩新游→→→玩家流失→→→流水跟不上→→→加大活动力度圈钱→→→玩家失望，更迅速地流失→→→流水更加跟不上→→→继续加大活动力度圈钱→→→玩家流失……
　　恶性循环，直到彻底扑死。
　　卫风游的玩家流失原因倒还多一点端游特性。游戏市场的物品价格跌宕起伏，连带着游戏的金价时涨时跌。市场动荡，玩家对游戏市场失去信任，进而流失。
　　卫风游有努力做出些修正，例如身份证绑定、IP检测……但市场还是不可遏止地被工作室化为藤蔓攀附，吞噬殆尽。
　　现在，卫风游已经扑得差不多了，月收入只有小几百万。
　　运营推广已经失去意义，卫风游所属的丘春游戏公司也及时止损，把精力用来开发抽卡向战斗手游，不为别的，赚钱。
　　新游需要运营做预推广，于是她被调过去，继续做运营总策划。
　　小谢看着画面里仪态蹁跹的人物，禁不住叹一口气。卫风游是一款一般向游戏，有许多她喜欢的人物和故事。她在卫风游里工作数年，加班都加班得心甘情愿。
　　但新游戏……老板一心一意认为以后是手游的天下，要往手游市场去。
　　高薪聘请的总策划显然很能迎合老板想赚钱的心，给出的世界观方案是古风玄幻，主角有御姐、萝莉、傲娇、温柔人丨丨妻……套路到让人的内心毫无波澜。
　　小谢一开始来当策划就是因为喜欢游戏，起先做的是客服，后面投岗当了运营策划，几年熬资历，现在升格成为运营组的策划组长。
　　游戏总会有衰亡，只剩一片真心无处安放。小谢叹一口气，关闭游戏。
　　卫风游剩下的人员还会坚持一两年，但活动会慢慢减少，最后没有活动，只剩下氪金通道开启。到游戏流水甚至无法支持服务器流转的时候，游戏将迎来关服的结局。
　　小谢开始整理她桌子上的东西，边整理边琢磨。她现在或许该写一份离职信？一个月的离职期后会到年末，年末不好找工作，离职信或许可以交得晚一些，刚好明年年初找工作……
　　“啪嗒”。
　　一滴眼泪打在文件上，小谢连忙抽出纸巾去擦。可越擦越多，完全擦不干净。小谢已经抽噎出声。
　　凭什么啊……为什么一个好好的游戏就能这样子被工作室毁掉？……他们是蝗虫吗！
　　周末有人值班，也有人加班，小谢抽噎了一阵，抹去眼泪。她的眼前多了一袋零食。不知道是哪个同事悄悄放她桌子上，大概是安慰她的。
　　小谢叹了口气……她确实得到安慰。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是老板打来的。大概是工作上的事吧？小谢接通电话。
　　“葡萄平台那边要卫风游的运营过去开一场会，不知道开的什么会。我一直盯着《梦回大陆》，才看见消息。会今天下午就要开了。想让小鱼去的，结果他今天幼儿园亲子活动走不开……你去吧。加班费多算两倍。”
　　葡萄直播要开什么会？是因为最近改权重所以要做点活动暖暖场？
　　小鱼才是新的卫风游运营策划组长，不过小谢也没什么想拒绝的，加班费有多算嘛，有钱不赚王八蛋！
　　就是时间确实有些紧张了，老板是彻底忽略卫风游了，今天下午3点钟要开的会，老板是2点39分来通知的她！
　　小谢没再多想，冲出去，驱车前往会议地点。幸亏路上没堵车，她千赶万赶，终于在3点前赶到了现场。
　　然后她傻住了。
　　……会议是五星酒店的小会议室，足以容纳百人。现在会议室的人不多，除了挂上葡萄直播牌子的人之外，只有十来个。
　　但！每一个都是她的冤家！同行！甚至喵三的运营策划也在！
　　小谢下意识想寻摸自己的口罩……她可没少暗戳戳和喵三的运营掰头！
　　怎么掰头？差不多就是她发“卫风后起之秀强势掩盖喵三风头”喵三运营紧接着就会发“喵三常青不倒稳扎稳打终究是历久弥新”这种用通稿互相打嘴仗的关系……玩家都看习惯了，总会笑说“与其发文内涵不如游戏发福利”。
　　不过现在喵三确实还是历久弥新，焕发出勃勃生机，新的资料片剧情让人又哭又笑，最后怒氪万金。——而卫风游已经在裁员了，惨烈的对比。
　　喵三运营组长见到小谢，也没有以前的剑拔弩张，只是随意地笑笑：“我就说嘛，维白开的吃瓜大会怎么会没有你这个倒霉蛋。”
　　小谢刚哭过，心情正不好，登时要炸：“你说谁倒霉蛋啊！”
　　喵三运营组长被吓得一愣，苍天可见她原先只是想逗一下的……偏偏这时候后头又有人问：“林姐，之前通稿吵架、送首饰掰头也就算了，现在怎么干脆线下把人给说哭了？”
　　小谢一惊，下意识遮住眼睛。
　　……等等，她没哭啊！就是眼眶是有点热，那是因为她在公司哭的！
　　可喵三运营组长林姐看见小谢捂住眼睛，真以为她真的在哭，完全搞懵了。连忙从口袋里翻出一包湿巾递给她。
　　小谢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解释，选择接过去：“……谢谢。”
　　这通忙乱完，她们才去注意说话的人。就见那个人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眉眼间有些温和大气，身高约莫1米65，人已经往主席台上走去。
　　林姐轻咦了一声：“她就是昨天和我视频通话让我过来开会的……维白！”
　　小谢一惊，居然是维白吗！
　　她之前工作休息的时候也会偶尔看看维白放的瓜，因为言简意赅，信息量惊人，所以她偶尔也暗暗好奇皮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能扒出这么多的瓜。
　　最近是有风言风语说她是葡萄严总女朋友之类的，但她没信。咋了，不靠总裁就不能扒瓜了？
　　小谢拿湿纸巾擦了擦脸，做散热用，而后她听维白主持开会。
　　维白笑意温和，站定身子，调开她做好的ppt：“我是维白，今天叫一些葡萄平台的运营和游戏运营们过来，是想给你们吃一个体量比较大的瓜。这个瓜体量非常大，大到我一个人切不完，需要你们帮忙切的程度——”
　　这句话没什么信息量，小谢听着只是如清风过耳。
　　但维白没有停顿，很快往下讲去。
　　PPT一页一页翻开，时间一分一秒流过，而小谢的眼睛，瞪得也越来越大。
　　她看到了看到了工作室在游戏中的巨额流水。

　　看到了工作室在商店大肆采购、用科技号刷材料点、用精英号暗杀乃至围剿普通玩家骚扰他们获取材料等方式积累材料。
　　看到了普通玩家对材料价格太高的无可奈何的抱怨。看到了自发组织对抗工作室的玩家。
　　看到了工作室通过挂悬赏、论坛颠倒黑白挂人乃至网暴、水军辱骂等方式进行攻击，看到了玩家群体最后无奈的解散退游声明。
　　看到了工作室通过技术bug低价刷出高级武器在交易软件上低价出售，打乱游戏战力分布，缩短游戏生存期。
　　看到了工作室的高层和一些策划的聊天记录、金钱交易、路透亲密照。
　　小谢看到了自己运营的游戏从巅峰到覆灭的过程，也看到了其他游戏的。
　　被扒出的策划甚至有和她关系还不错的朋友，而被毁灭的游戏也有她平常经常要竞争比kpi的游戏。
　　喵三算是唯一还屹立不倒的，但喵三实际上也危机重重——不仅是金价畸高，bug泄露被刷珍稀材料，他们的数值策划甚至也被收买，曾向工作室透露新副本的通关方法帮他们抢首通！
　　更令小谢惊异的是，这些已经化身公会的工作室，甚至把手伸到了直播平台，包括葡萄平台——不少直播平台被收买，主播有暗地里加的推荐权重加成，热度PK的周赛榜甚至都有黑箱。
　　维白最后说出她的期望：“这些内容我已经报送给警方，让警方调查。希望大家吃完瓜后配合调查，查出这些无良公会的更多案件。同时做好运营公关，帮助宣传一下，毕竟和葡萄解约的公会确实都有大瓜——没事的人跑什么？”
　　小谢懂了，葡萄权重一改，魏欧文又被抓，原先黑箱操作给主播加权重的公会害怕自己被查出来提前跑路——结果原先可能还查不出来，现在是真的被查出来了。
　　“他们是隐藏在暗角的蛀虫，”维白冷淡而傲然地总结，“我们热爱游戏，但他们毁灭游戏。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们拾掇拾掇，在太阳底下好好晒一晒，给大家好好看看他们的丑陋模样！”
　　运营们左右看觑。他们之前是舆论场上的敌人，而现在是并肩作战的队友。
　　“要不今晚七点就先发个微博热热场子？”
　　“我习惯让微博晚上六点发通知……”
　　“我还习惯中午十二点呢！我说什么了吗？”
　　“呸！你明明喜欢凌晨零点写小论文！玩家熬夜率第一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