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红着一双眼睛瞪着他,抽抽噎噎:“你反正,你以后,你不许打架了。”
“嗯,不打。”
顿了几秒,靳睿问,“我要不去,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靳睿也不想吓唬她,换了个话题:“不说是你理想型么?怎么没答应?”
“谁说他是我理想型的?!”
“赵兴旺。”
“他脑子不好!”
哭得累了,黎簌自己走到沙发边坐下,哑着嗓子指使靳睿:“我想喝水,要温的。”
她从兜里掏出靳睿的手表,她是趁着他们争执时捡起来的。
黑色的陶瓷手表,表链摔得断开了。
黎簌问:“这表能修好么?”
“不知道,不要了。”
“多少钱买的?”
“几万块,忘了。”
黎簌又开始掉眼泪:“那么贵啊,也不知道姥爷的502能不能粘得好。”
说完哭得更伤心了,“好贵啊,这个表怎么这么贵!”
靳睿被她哭得一点脾气没有,想哄人又无从下手,蹲在她面前手足无措地懵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是心疼我呢?还是心疼钱?”
“我心疼你干什么,我心疼钱!”
第28章 冰雪 可能得出点什么反应
晚上和楚一涵通语音电话时, 黎簌把在小广场和方鹿鸣见面的事情说了。
“什么?!他有病吗!”
楚一涵在电话里气个半死,平时都不骂人的女生,也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 最后说, 幸好靳睿去得及时......
聊到这里,楚一涵顿了顿,忽然问:“方鹿鸣一看就是故意把你往野鸳鸯广场约的, 可是靳睿去那里干什么?”
“不知道, 可能恰巧路过吧。”
黎簌没多想,她和楚一涵是在他们三个人的小群里发起的语音通话, 余光瞄见赵兴旺的头像也加入进来, 贫嘴:“你们俩聊啥呢,我一把游戏都玩完了, 你俩这儿还唠呢?”
黎簌马上想到他和靳睿说她理想型是方鹿鸣的事儿。
逮着赵兴旺质问:“赵兴旺!你为什么到处造谣我的理想型是方鹿鸣?!”
语音那边的赵兴旺不知道在吃什么,吧唧着嘴,完全不着急解释,语气还挺肯定:“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我说个鬼, 我什么时候说过!”
“我忘了,反正你说过。”
幸亏语音里还有楚一涵替黎簌正名,她想了想:“赵墩儿, 黎簌什么时候指名道姓提那个姓方的了,她说的是喜欢痞的、野的, 你下次别吓传。”
赵兴旺说:“那不就是方鹿鸣么,痞子一个。”
“我说的痞和野,绝对不是方鹿鸣那样的!”
黎簌现在,一想到方鹿鸣就恶心。
回家之后她又发了一遍威胁短信,让他不许把靳睿揍他的事儿告诉老师, 然后联系方式删除拉黑一条龙。
赵兴旺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随口说:“不是就不是呗,不是更好,我就瞅着方鹿鸣不像个好玩意儿,嘚嘚瑟瑟的,不知道你们女生咋想的,喜欢那样的......”
话没说完,两个姑娘异口同声:“鬼才喜欢那样的!!!”
“哎呦姑奶奶们,我戴着耳机呢,耳朵让你们震聋了。”
三个人聊着聊着,总算说起正事儿。
冲刺帝都的梦想,不能才迈一小步就夭折,毕竟客厅还挂着帝都市的照片呢。
总结起来,楚一涵觉得还是时间太短,决定好好学习时已经离月考只剩下一个星期了,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把所有欠缺都补回来。
商量半天,觉得期末考试再看看成绩,一定能有进步。
楚一涵那边有纸张翻动的“唰啦”声,她说:“簌啊,先挂了吧,我的错题本用完了,得出去买个本子。”
“你们女生一天天买本子,上星期你不刚买了好几个笔记本么?”
“那不一样,那种可爱的本子是用来写别的用的!”
挂断语音通话,黎簌翻开书,又看见方鹿鸣的纸条。
她十分嫌恶,团了团丢进垃圾桶。
可转念一想,这是证据。
万一方鹿鸣把靳睿揍他的事儿和老师说了,她得有证据帮靳睿证明,最先惹事儿的一方不是他。
黎簌又把纸团从垃圾桶拿出来,展开,叠起来放进学习桌抽屉里。
当初为什么会说自己喜欢野一点、痞一点的男生呢?
可能是因为爸爸?
黎簌的爸爸张斌,是个没什么文化的老实人。
泠城这个地方,父母辈读到高中学历的人已经是少之又少,别说大学了。
张斌是小学毕业,早早就进了机械厂上班,因为工龄长,工资也比同龄人稍微多一点点。
听姥爷说,爸爸遇见妈妈之后,几乎天天往妈妈单位跑,给她送吃的送喝的,接她下班送她上班,无微不至。
在黎簌儿时的记忆里,爸爸对确实妈妈很好。
他还会在睡给妈妈烧水,帮妈妈洗脚。
可是妈妈常和她说:
你爸爸是个没出息的人,别人家的爸爸还有汽车,你爸爸只有一辆破自行车,还整天宝贝似的。
老实、听话、脾气好这些性格特点,就会变成妈妈口中没出息的人。
所以黎簌下意识认为,自己应该喜欢一个性子野一些的,有主见的男生。
可又不是方鹿鸣那样满脖子金属链子的野。
那是什么样的呢?
黎簌忽然想起靳睿。
这个时候想他干什么?
小群里蹦出一条信息,赵兴旺居然稀罕地没有分享搞笑视频,而是发了一道题,说自己刚做完,对了答案一点没错,十分得意。
楚一涵没回他,估计懒得理,黎簌决定给他点鼓励,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
时间不是很晚,黎簌也摊开卷子,磕磕绊绊做了两道英语阅读题才睡。
可能是白天接连发生的事情太多,晚上黎簌做了很可怕的梦。
梦里是小广场那片树林,叶片落光,只剩下萧瑟枝条。
雪地上凌乱着脚印,她看见靳睿的手表断在地上,不知道被谁踩过,表盘都碎了。
这可是几万块的手表,她在梦里想。
走过去捡起来,才发现树林里聚集了不少人。
靳睿一定在里面,黎簌费力地拨开人群,挤到最中心去,看见靳睿和人扭打在一起。
他眼底全是戾气,没有感情地把拳头一下一下落在地上的人头上,鲜血迸溅。
躺在地上的人是谁,黎簌不知道,她只觉得,那个人流了好多血,头骨已经变形,好像快死了......
在梦里,她没能赶得及把靳睿拉开。
他落下最后一拳,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碎酒瓶,狠狠扎在躺着的人腹部。
血液像河流一样,融化着冰雪,又和冰雪粘连在一起。
黎簌看见人群里站着靳华旎,靳华旎大笑着说:“你现在是凶手了,你死定了。”
“靳睿!”
惊醒时,黎簌满身冷汗,眼泪糊了一脸。
窗外隐约有警车声,甚至有警灯的红蓝色对面楼体上一闪而过。
这些都令她心慌,好像一不留神,梦境就要变成现实。
黎簌顾不得开灯,也顾不得看手机上的时间,她慌乱地爬到学习桌上去推开窗子,从窗口跳出去,跌跌撞撞地沿着过廊往靳睿家跑。
夜深人静,过廊的灯早已经熄灭。
她用力拍打着靳睿的门。
门从里面被拉开,黎簌几乎是扑着撞进靳睿怀里,像是抱住梦里拿着碎酒瓶准备扎人的他,哽咽着叫了一声:“靳睿。”
听见敲门声时,靳睿以为是幻听。
但敲门的人太过急切,他又浅眠,走过来开门,没想到是黎簌哭着跑过来,带着一身夜里的寒凉,扑进他怀里。
时间太晚,他起来时只穿了一条运动裤。
那些眼泪砸在他胸口肌肤上,令他不知所措。
靳睿从来没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过话。
他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黎簌摇了摇头,半天才抬头,带着满眼的泪水:“我梦见你杀人了!”
“瞎想什么呢。”
靳睿抬手把她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睛捂住,打开玄关的灯,才发现这小姑娘跑过来连拖鞋都没穿,脚趾冻得通红。
他把自己的拖鞋脱下来,“把鞋穿上。”
手没从黎簌眼睑上挪走,感觉到不对劲,又往上移了些,覆着她的额头问:“黎簌,你发烧了?”
“不知道,有么?”
黎簌抹了抹眼泪,看上去比他还茫然。
“去沙发上坐着吧。”
他好像不习惯在夜里开很多灯,只开了一盏地灯,拿了一件很厚的羽绒服外套给她,让她盖在身上,自己套了件短袖。
他翻出药箱,找了退烧药,问:“有什么过敏的药物么?”
“有。”
“什么?”
“一切苦的药。”
“......知道了。”
靳睿拿着退烧药过来,给她倒水,看着她把药吃了,才开口:“是不是白天吓着你了?”
黎簌有点不想承认自己胆小,但外面不知道为什么又是一阵警笛声。
她吓得一激灵,猛地看向靳睿。
靳睿有些无奈:“又不是抓我的,总看我干什么?真当我是不法分子呢?”
“你以前也打架么?”
“不打。”
“一次都没打过?”
“打过靳华洋一拳。”
“......为什么?”
靳睿帮她掖了掖羽绒服,好笑地看了一眼她的肿眼泡:“都吓得做噩梦了,还问呢?”
“也没有那么怕,你说说呗。”
靳睿的奶奶是不同意靳华洋和靳华旎的,老太太后来生病卧床,也仍然耿耿于怀这件事。
这是他们家的丑闻,老太太当时发话,如果靳华洋不和陈羽和好,他一分钱遗产都别想拿到。
所以靳华洋也不要脸地去找过陈羽,那时候陈羽35岁,已经两鬓斑白。
她不能见他,一见到他就情绪失控。
靳睿放学去医院,正好看见靳华洋抓着陈羽的手臂,而陈羽发疯了地要挣脱,靳睿冲过去,打了靳华洋一拳,叫他滚。
黎簌缩在靳睿的羽绒服里,意识有些模糊,但也插嘴问了一句:“你只打了他一拳么?”
“怎么了?”
“可你下午打了方鹿鸣两拳,你还想打他第三拳......”
不知道是发烧还是哭的,黎簌鼻尖也是红的。
困得眼睛已经睁不开,还在和他讲道理,说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千万别做,打架是不对的,校外打架被学校知道是要开除,开除了就不能考大学,就只能去捡垃圾收废品。
“收废品也得性格好才行,性格不好人家都不愿意把易拉罐和纸箱卖给你,那你就没有钱了,只能去乞讨。”
嘟囔一大堆,像个缩小版的黎建国。
靳睿没忍住,挑挑眉梢。
他至于戴着几万块的手表收废品?
收废品还收不到,还得当乞丐?
说到最后,小姑娘又惦记起她的帝都梦。
嘀咕着说星期一开始一定要好好学习......
后来黎簌缩在他的羽绒服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靳睿守在沙发旁,过了一个小时,抬手去探她的额头,发现她退烧了,他才放心。
睡梦中的黎簌不知道又想到什么,眉心蹙起。靳睿帮她抚平眉头上的小褶子。
他坐在万籁俱寂的午夜里,忽然回忆起刚才。
小姑娘在他拉开门的瞬间,猛地撞进他怀里。
她呜咽着叫他“靳睿”,好像他马上就要死了。
做梦能把她吓成这样?
最要命的是,她那一撞,像她自己拓印进他心里,以泪水缄封。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心脏停了一下。
守着黎簌到天亮,她倒是睡得挺香甜。
靳睿靠在椅子里睡了一夜,睡得不安慰,感觉自己骨头要散架,也留心着隔壁声音,怕老人夜里起来发现孙女不翼而飞。
不过,黎簌夜里没再发烧,鼻尖和眼睑的粉红色,也渐渐褪去。
怕闹钟吵醒她,他起身活动着肩颈,往卧室走,关了手机闹钟。
再出来时,黎簌已经醒了,蜷坐在沙发上,幽幽看着他。
“我在你家睡着了?”
“嗯。”
“现在几点?”
“不到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