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沉九襄
沉九襄  发于:2021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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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女儿什么性情,陆进廉自认心知肚明。
  那会子陆淇在跟前哭得双眼通红,却不敢辩驳一句说那些事全都是莫须有,而只说自己知道错了,就很能表明些问题了。
  “可我听说陆淇跟他出去都有老二在一边,也不是单独私会,只怕是外头传着传着就传歪了。”
  程氏似是而非地劝,边劝边颇为忧虑地看一眼陆进廉,“可如今的风头,老爷打算把陆淇怎么办?她年纪也不小了,再拖下去恐怕更要给人落了闲话。”
  话说得心急了些,陆进廉当即支起眼皮儿寥寥瞥了程氏一眼。
  程氏忙借着给他盛汤的动作遮掩些许,徐徐道:“咱们府上只有这么阿雯和陆淇两个姑娘,她们嫁出去就是侯府的脸面,我哪能忍住不操心。”
  陆进廉淡淡移开目光,“这些事现下总归急不得,你且歇着吧。”
  歇着?
  陆淇没着落,不是还有陆雯吗,这是教她歇什么呢?
  程氏牵唇笑了笑,“老爷这说得什么话,先头陛下不是还要给阿雯和霍小侯爷赐婚,我歇着了谁去给她操办啊?”
  提起此事,陆进廉眉目间亦是有些凝重,没什么胃口地放下了碗筷。
  “宫中出了丧事,城里这大半年别再挂红灯笼了。”
  这……宫里至今半点消息都没传出来,程氏闻言神情一顿,嘴唇开阖了几下,惊骇之下却硬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
  八月初始,淳如馆院内的桂花才开始飘香的时节,陆珏彻底将盛京中诸事交代下去,灵州之行便近在眼前。
  婉婉前往灵州前还记得嘱咐碧华,说等桂花繁盛时记得摘下来存着,好等她回来酿桂花蜜。
  这次出行,她只带了临月和沉星姐妹俩,云茵和茂华留在院里管事看家。
  此行没有两个多月大抵是回不来的,出门前婉婉特地先去浮玉居看了老夫人,仔细叮嘱老夫人保重身子、按时喝药、按时用膳……等等。
  她事无巨细,说得老夫人耳朵都要起茧子,直笑着推她,“快些去吧,祖母都要教你唠叨烦了!”
  李嬷嬷在一旁也笑,“太太且安心去吧,我替你瞧着老夫人,这位若是使性子,我一笔一笔且都记着等你回来。”
  婉婉煞有其事地应着声儿,引得老夫人狠狠鼓了李嬷嬷一眼。
  外头来人传话该启程了,婉婉起身同老夫人告辞,陆雯一路送她到西偏门,说了一箩筐的贴心话才好歹看着人上了马车。
  车窗关上,陆珏揽着腰将人从窗边抱回来,忍不住笑话她,“又不是一去不回,有什么好依依不舍的。”
  婉婉侧身依偎在他怀里,有些感慨,“我还没有离开祖母这么远、这么久过呢。”
  她就是个容易多愁善感的性子,分别无论长久都会惹她惆怅。
  陆珏指腹摩挲她的脸颊,话音儿耐性儿十足,“开心的事,这么多年未曾回去过,届时到了灵州吃什么、玩儿什么,或者对爹娘兄长说些什么。”
  婉婉听着他的话,脑海里便已经不自觉地开始浮现自己象中的灵州。
  小桥流水、烟雨朦胧,白墙绿瓦木街亭,甚至连青石板铺就的小巷,都在雾气氤氲的天气里变得缠绵、柔婉起来。
  灵州在婉婉象中,是幅绝美的水墨画。
  她一点都不记得从前留在那里的血腥与惊惧,陆珏听着她所有的溢美之词,只盼她永远都不要记起来。
  盛京与灵州相隔千里,若一路马车颠簸过去,婉婉的身子骨恐怕受不住,是以马车出盛京城后先走陆路前往丰州。
  长言已先行在码头备好了大船,傍晚时分抵达时,婉婉登上甲板,还能看到昏黄的落日余晖下一排停驻在船舷边的白鸽。
  小家伙儿们常年在码头,并不怕人,扑腾着翅膀绕着船头飞来飞去,也没有离开。
  陆珏遂教人在岸边买了些小米,牵着婉婉的手,陪她脚步轻缓地靠过去。
  他在婉婉掌心倒上一把小米,捉着她的手腕撒出去,引得那些小鸽子争相来啄,婉婉顿时便学会了,她自己也抓一把米,马马虎虎就将手直接伸了出去。
  大胆的鸽子飞来夺食,一不小心就啄到了姑娘家软嫩的掌心。
  婉婉又痒又疼,忙一把撒开掌心里的小米,转身扭头躲进男人宽阔的胸膛里,缩着小脑袋冲他告状。
  “夫君,它们咬我!”
  陆珏搂着怀中的小娇气包,眉眼间笑意溶溶,几近融化在日暮霞光中。
  作者有话要说:
  婉婉:夫君,你替我咬回去!
  陆珏(把小媳妇抓过来):来,让我咬糖豆一口……
 
 
第81章 ·
  傍晚戌时,大船起航,码头上吹响寮长的号角,像是江河飘扬在空中的呐喊。
  婉婉先前在盛京好几年都没出过远门,印象里这还是头回乘船远行,是以瞧什么都新鲜。
  码头上大小摊贩们的吆喝声新鲜,窗口望出去星星点点的丰州灯火新鲜,连大船驶出码头,迎风展开的巨大船帆与江面上层层泛开的浪花儿都教她新鲜。
  晚膳用的凌江鱼,顾名思义这鱼是凌江的特产。
  陆珏特地从岸上酒楼雇的大厨随行,鱼肉做的鲜美无比,婉婉闻着食指大动,自己动筷夹了一块儿。
  他温声嘱咐她:“慢些,这鱼刺多,当心扎着嘴。”
  婉婉闻言觑着他抿唇笑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脸红。
  她都是个大人了,可在他眼里总好像还小,她可以不懂事、犯错,也可以肆意的撒娇耍赖引他注目,好教他费心费力地去看顾着。
  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但其实从前没跟夫君在一起时,婉婉从来都不需要云茵或临月操心她吃喝、穿衣,她从前照顾老夫人、给陆雯做好吃的糕点,一向都十分懂事、能干。
  是他把她养娇气了。
  陆珏离开盛京难得不理公事,又吩咐临月,“去将船上的醉花阴拿来。”
  那是南地的酒,名字起得婉约柔美,倒在盏中香气更美,说不出的清甜甘醇,不似旁的酒那样清冽,反倒有些绵软缠绵的味道。
  婉婉皱着鼻尖凑过去轻嗅了嗅,眼巴巴儿地瞧着他自告奋勇,“夫君,独酌多寂寞呀,我陪你饮几杯吧。”
  她是一点儿都不长记性,原先大婚之夜明明醉得出尽了笑话,到现在却好似全都翻篇儿了。
  陆珏笑看她,“那你要是再醉糊涂了闹笑话怎么办?”
  “唔……”
  婉婉噎了噎,眼珠子滴溜着看舱门边的临月一眼,凑过来低低地跟他说:“夫君,咱们不都说好既往不咎的嘛,你别当人的面揭我的短儿呀。”
  她还挺爱面子,又爱装模作样地妩媚。
  从桌子底下把小脚伸过来蹭了蹭他的腿,婉婉凑着夫君耳边偷偷地说:“更何况我醉了也只给夫君你看,随便你怎么罚我都行。”
  这举止可太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了。
  陆珏支起眼皮袅袅瞥她一眼,小东西把媚眼如丝学得有些四不像,但美人的一颦一笑本就韵味天成,恰而形成了她独一份儿的蛊惑。
  那便许她喝吧。
  要她半醉不醉,清醒而朦胧地受着罚,教她微红美目沾染上难为的雾气,软嗓娇怯地跟他落泪求饶才最好不过。

  陆珏眉尖轻挑,唇边浮出些隐晦无奈的笑意,执起酒壶给婉婉倒了一盏。
  晚膳过后,婉婉共饮了三盏酒,脸颊红红的、身子热热的,江面上风潮,陆珏遂吩咐临月备水带她去沐浴了一回。
  他也去换了衣裳,而后靠着窗口的软榻看书。
  婉婉再出来时,便看见夫君穿着单薄宽松的长衫,领口松松散散地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余光里瞧着她便抬手招了招。
  “来。”
  船舱里没有旁人,婉婉柔黄色的芙蓉小衣外只套了件薄纱蝉衣,他将手掌落在她平平的小肚子上揉了揉又捏了捏,太平了,捏不出一点儿多余的肉肉。
  “方才光顾着喝酒,是不是没吃饱?”
  婉婉怕痒的很,摇摇头忍不住想笑,软软偎在他怀里蹭了蹭,忙按住他的手不许动。
  “吃饱了呢,就是不显……”
  婉婉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小肚子,忽然想起原先看见大嫂子周氏怀孕时,圆圆突起的肚子像是衣裳底下藏了个球。
  她认真问他:“夫君,我怎么还没有怀宝宝呢?”
  陆珏讶然失笑,捏一捏怀里香甜软糯的小娇娇,“想要孩子了?”
  婉婉侧身趴伏着,指尖勾起他披散的长发缠绕在手上把玩,“也不是,只是看人家都有我就眼馋,可仔细想想……又好似并不开心。”
  “为什么会不开心?”
  陆珏在意她的想法,然而等了半会儿,只看见婉婉蹙着眉提前苦恼道:“夫君的心是一整块儿,有了宝宝以后,我就只能占半块儿了。”
  等将来宝宝越多,每个宝宝占一点,那她的宠爱岂不是就会越来越少?
  果真是半醉不醉,都开始说浑话了,她方才喝下去的酒,现下大抵都变成了脑子里莫须有的醋。
  陆珏忍着笑意,搂着人到近前来亲了又亲,直把人亲得晕晕乎乎,双眼迷离得都快要找不着北,浑身软腻地靠在他身上喘气儿。
  他抵住她额头呢喃哄着:“别怕,小糖豆永远在夫君心里最重要,没有人能比得上。”
  “嗯……”婉婉哪怕晕乎着也觉心满意足,“那好,那我想要孩子,三个还是四个呢,人多才热闹嘛,等他们大了好给我们捶腿揉肩、逗我们开心。”
  她养孩子是为了好玩儿的,想着就忍不住偷笑起来。
  “但生孩子会很痛,不怕吗?”
  陆珏嗓音温温的,婉婉望着他笑笑,问:“夫君你会陪着我的吧?只要有你陪着我就什么都不怕。”
  她并没有那么不知事。
  先夫人因难产拖垮了身子,又因生他彻底耗光了气血,这在他心里早已成了解不开的结,婉婉知道强大如夫君也会害怕,更不想教他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酒劲儿作祟,教她变得格外大胆,目光瞧着瞧着便忍不住凑上来亲他。
  小手从夫君松散的领口钻进去,肆意妄为地探索,陆珏教了她那么久的“自力更生”,她是个聪慧的小丫头,早就学会了怎么勾动他的欲望。
  其实也并不用勾动。
  陆珏原本就对她有着巨大的渴望,犹如心底深处一道填不满的沟壑,外表被君子端方的礼数遮盖着,内里实则无论如何都要不够。
  他起身抱着她往床榻去,衣裳沿途坠落满地。
  姑娘家的腰肢纤细柔软,如落在男人掌心的柳条,盈盈不堪握。
  她的眼睛盛满一池春水,望着他脉脉不得语,只有在实在难以承受时才会断断续续地唤他的名字,几近语不成调。
  “容深……容深轻……”
  船舱里的烛火未灭,火光随着江面波涛摇曳不止,照映出舱壁上两人交融的身影,床边四垂的帐幔伴着浪涛声轻颤了半晚。
  小桌上的香炉袅袅飘香,香气沾染上两人灼热的气息,又催生出别样的旖旎情致,萦绕满室。
  后来灯火灭了,婉婉跌落进整片黑暗中也浑然未觉,她在他身边已经学会适应目不能视的恐慌,只是更加尽力地迎向了他。
  大船渐渐驶出丰州地界,江面上落满星辉月色。
  床帐内又过了很久才终于云收雨霁,陆珏每每临到关头上到底还是克制住,没有落在她身体里,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似乎察觉到她的不舍,他俯身亲吻了下她的额头。
  “等你再长大一些。”
  几不可闻地呢喃,只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但兴许是这样的夜晚太过寂静,婉婉看不见时听觉便格外敏感,她从充盈头脑的愉悦中抽离出来,头一回迷迷糊糊地问他,那是什么?
  婉婉摸索着想去碰,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陆珏能看见她的茫然无措,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三两下拿打湿的巾栉清理干净,他把人抱进怀里咬一口她的小耳朵,终于无奈地低低说了句。
  婉婉是头回知晓这一遭,细细的眉头顿时滞住片刻。
  过了会儿,她忽然很认真从黑暗中跟他说:“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养身子,因为将来,我是要陪夫君一辈子的。”
  两个人之间,甚至说不清究竟谁更需要对方。
  陆珏从前总以为自己心冷似铁、无坚不摧,但有些滋味儿就是一旦尝过、拥有过,便会教人觉得从前的日子顿时黯然失色,譬如这颗小糖豆。
  他真切的喜欢并享受着有她陪伴的每一天。
  陆珏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闭上眼睛睡觉,“乖乖的,一辈子很长,我们慢慢地走,不着急。”
  翌日天晴明朗,小夫妻俩齐齐睡了个懒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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