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沉九襄
沉九襄  发于:2021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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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瑾作势轻斥了声,“阿淇,不准胡乱编排!”
  “大哥,我哪里编排了?”陆淇努努嘴,轻描淡写的说:“婉婉当年刚来侯府时,就是和三哥同吃同住的呀,咱们府里论谁和三哥最亲近,可没人再比得过她了。”
  她说着又假模假式地补充一句,“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婉婉那时还小,而且她发烧过一回后,现在全都忘记了。”
  婉婉忘了,那位世子爷可没忘。
  同吃同住……那两人得亲近到什么程度了?
  许承安闻言哑然,脸色顿时像是吃进去了个苍蝇似得难看。

  他当下难免回想起方才面见那世子爷的情形,莫不说对方刚才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当面给他难堪,原来那位纤弱娇媚的婉姑娘,本就是世子爷养在身边的“禁/脔”!
  可笑自家祖母竟还有意教他将人娶回家作孙媳妇。
  可笑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骏马疾驰间,两侧树木迅速倒退变远。
  迎面而来的风变得锋利,划在婉婉身上、脸颊,吹得人不曾凉快半分,反倒越发热了。
  她仅有的四年记忆里,没有距离表哥这么近过,湿透的全身把他怀里的衣裳都染湿了,教两个人好似黏在了一起。
  但婉婉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个奇怪的念头,她想:要是这马儿就一直这么跑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念头只是一瞬间,她还没来得及惊讶自己的胡思乱想,陆珏已然单手勒住缰绳,使马蹄渐缓下来,最后在一处日晒充足的树影斑驳处,站定了。
  “到了。”
  他垂首去看怀里的女孩儿,婉婉听到声音这才睁开紧闭的双眼,缓缓从他身前抬起头来。
  女孩儿额际柔软的碎发一路轻扫过他脖颈、下颌,羽毛似得。
  痒。
  视线交叠,她露出一张红彤彤的脸颊,宛若熟透的桃子,陆珏目光顿了下,忽而勾唇,抬手覆在她额头上摸了下,“发烧了?”
  “没、没有。”
  婉婉回过神儿忙松开了攥在他腰侧的手,改成抓着马鞍,身子也赶紧坐直侧过去些,以作回避。
  陆珏这才松开环在她腰上的手臂,兀自翻身下马。
  然而他一离开,婉婉一瞬没了依靠,马背那么高,她独自侧坐在上头,有些战战兢兢地扶着马鞍,试着自己去踩那马镫,可结果却是够不着。
  她只好难为情唤他:“表哥……我好像下不来……”
  陆珏才落脚站稳,稍稍抬眸,视线中便闯进一双粉白莹润地玉足,向来没走过远路的姑娘,双脚小巧玲珑皮肤柔嫩,才只有他手掌大小,正打着架直往裙摆里躲。
  陆珏看了一眼,下一刻却忽然伸手,不轻不重地抓在了姑娘家细细的脚踝上。
  她一惊,忍不住轻颤了下,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试图往回瑟缩着躲开,他的五指却倏忽加大了力度。
  “脚划破了,不知道疼吗?”
  婉婉闻声这才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原来她的左脚在方才的疾驰中,被树叶割了条寮长的口子,正在往外大颗大颗渗着血珠。
  没看到的时候没觉得疼,现在被他一提,她看到了,脸色顿时一下子由红变白,疼得紧紧拧起了眉头,左脚五根小脚趾头蜷缩在一起,顿时都写满了痛苦。
  “放松。”陆珏眉尖轻挑,指腹握着她脚踝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下,“越动血流的越多。”
  婉婉枯着脸,立刻不敢动了。
  她在马背上虾着腰,头回居高临下看表哥,他身量高得很,站在跟前还能超出马背一截,低垂着眼皮时,婉婉都能看清楚他的每一根长睫。
  他微微垂首,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方丝帕,稍叠了几下,动作熟练又轻缓的绕着姑娘家的小脚丫缠了两圈儿,而后在脚背上随意扎了个疙瘩。
  婉婉抿唇歪着脑袋审视片刻,似乎看不过去,她觉得他的杰作有点丑,忍不住勾着腰下去,解开重新系成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真是个娇贵讲究的小丫头。
  她抬起头,正对上陆珏眼中似是而非的笑意,耳朵便悄悄地烧红了。
  他朝她伸出双臂,抄着她脊背和膝弯将人抱下来。
  陆珏的手臂一点儿都不像看起来那么清瘦,婉婉靠着他,甚至能感受到脊背接触到的那片肌肉,因受力而隆起的强硬线条。
  她双手捂在身前,不由得侧过脸埋首进他衣料间,将自己掩耳盗铃地藏了起来。
  地上败落的枝叶交叠,陆珏的脚步踩上去发出簌簌的响声,他一直将她送到了不远处一棵树下的石头上,朝向阳光将她放了下来。
  他说:“将外裳脱了,挂在树枝上晾干。”
  温热的胸膛离开,婉婉心底里还隐约觉得舍不得,屈膝坐在石头上,险些就想伸手拉住眼前那一片衣袖,但还是忍住了。
  她仰面望着他,“表哥,那你现在去哪里?”
  陆珏垂眸耐心道:“不会走远。”
  他是真的没有走远,行出去约莫二十来步,背对着她靠在了另一棵银杏树下,婉婉只要侧目,就能看到他露出来的半边衣袖。
  她觉得安心了。
  身后窸窸窣窣响起衣料摩挲的声响,那是姑娘家很听话的、毫无防备地在他身后宽衣解带。
  陆珏背靠着树根,兀自闭塞了耳目。
  可他身前浸湿的衣物沾染了少女身上独特的馨香,丝丝缕缕经久不散,现下还仍旧萦绕在怀中。
  她身上的香气,不似世间任何一种熏香,硬要说的话,倒像是芙蕖花混合了牛乳的味道,清甜而不腻,无端能教人生出种……“可口”的错觉来。
  *
  日头渐渐西斜,逐猎的陆瑾等人在林中猎到红狐后,便都打算回府了。
  “哥哥,婉姐姐还没有回来呢,我们怎么能先走?”
  许姝禾年纪小,和长言采花回来听闻婉婉被陆珏带走,也没有想到许承安那许多,坐在车辕上蹙着眉不满地冲许承安埋怨。
  许承安策马到自家妹妹身侧,一看见侍立一旁的长言,脸色就更差了,“她自有陆世子看顾,用不着你操心,跟我回家。”
  “我不!我要等婉姐姐!”许姝禾撅起嘴来。
  长言倒是听出许承安言语间对陆珏似有不敬,当即目光沉沉望过去一眼,许承安却又不见有多少骨气,讪讪地垂下了眼皮。
  这边两兄妹正争执不下时,恰好陆淇又催马到了近前,含笑冲许承安道:“今日多谢许哥哥送我的彩头。”
  许姝禾这才看到,那被众人视作彩头的红狐狸此时就挂在陆淇的马鞍旁,与另一只白色兔子放在一起,十足显眼。
  说实话那红狐狸最终能花落骑射最末的许承安之手,少不得陆瑾与陆瑜两人的有意放水,许承安不过是心照不宣地借花献佛罢了。
  但陆淇故意策马到跟前来,眉目间满是愉悦地道声谢,便教许姝禾更加不高兴了。
  “哥哥你这算什么嘛!说好了要把红狐狸给我的,你居然言而无信!”
  许姝禾虎着脸瞪了他一眼,一扭身就钻进了马车里。
  许承安心里本来就烦得很,再瞧自家妹妹任性,拧眉呼出一口闷气,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上去将人揪出来,拎上马背就跟陆瑾等人一道回程了。
  许家兄妹二人在马背上闹别扭,全给陆家兄妹三人瞧了热闹。
  那几人纵马渐渐走远后,山脚就只剩下了长言一人。
  直等到头顶潋滟暖阳缓缓沉进了山坳里,林间斑驳树影中才终于缓缓行出来两人一马。
  少女婉转的吟唱随风飘过来,长言凝眸望去,婉婉仍侧坐在马背上,回程就不那么害怕和拘束了,安稳靠着背后的陆珏,怀中抱一捧野花,正低垂颈项专心编着花环。
  “嗯?长言怎么就你一个人等在这儿,三姐姐她们呢?”
  婉婉还隔着一段儿距离就看见了长言,朝他挥了挥手。
  长言对着她,面容也缓和,旁的不好听的都不说,只道:“大爷府上还有公务,余下的人便先一同回去了。”
  婉婉听着噢了声,到马车旁,陆珏端然坐着没下马,只单臂环住婉婉的腰身,就轻易将人放到了车辕上。
  但还没等他策马走开,婉婉忽然唤了他一声,“表哥……”
  陆珏回首去看,就见她微微向前俯身过来,将自己编好的花环,仿若帝王加冕似得,戴在了他头上。
  “送给你。”
  婉婉眉眼弯弯地冲他笑着。
  陆珏抬眸望上来,目光一如既往地沉静,片刻,他抬手将花环取下来,盖回了她头上,“自己留着玩儿吧。”
  他嗓音淡淡地透着疏离,说完就径直调转了马头,吩咐长言驾车回府。
  婉婉坐在马车中,透过车窗看了他好半会儿,没明白表哥怎么从方才在林子里启程时就容色冷淡,明明刚开始还好好的来着。
  难不成是嫌她太麻烦了?
  她趴在车窗边,看着陆珏行在前方两步的背影,好几次试图开口跟他说些什么,可惜最后都没能真得张开嘴。
  傍晚时分,马车停到侯府西侧门。
  陆珏翻身下马后,在门前吩咐了个粗使婆子,去将婉婉背回了濯缨馆。
  踏进淳如馆时,茂华已在静室门前擎等着了一炷香的功夫,瞧见陆珏归来,一躬腰迎了上去。
  谁知刚到世子爷跟前,茂华就嗅到一股略带几分熟悉的香气,当下心思一偏,话就打了个磕绊,“爷……太子殿下方才到了,眼下正在里头等您呢。”
  陆珏闻言朝静室瞥了眼,没先急着过去,提步边往正屋里走,边吩咐茂华,“去备水。”
  茂华忙不迭地应声,照例吩咐婢女备好凉水后,便教人一齐从房中退了出来,世子爷向来不喜人近身伺候,宽衣解带时房中从不留人。
  浴间水汽氤氲,陆珏靠在宽大的浴池壁,隔着满目缥缈的水雾,眼前却浮现出一幅美丽的画面。
  林间暖阳西映,霞光自远处天边遥遥而来,将少女身前那道用以遮挡的衣裳,照成了一块几近透明的幕布。
  幕布后的少女在那一刻,变成了映画戏背后的人偶娃娃,一举一动尽都被幕布前的“看客”一览无余。
  她在阳光下姿态慵懒地像一只猫儿,脑袋歪歪枕着一侧圆润的肩头,轻哼着断断续续的曲子,纤细的手臂半撑在石头上,修长的双腿曲起交叠,好玩儿似得将受伤的那只脚举到半空中,一下下去勾不远处垂落的枝叶,乐此不疲。
  一应稀里糊涂地所谓遮挡,到头来只挡住了她自己的视线而已。
  陆珏沉沉闭目,眉间蹙起极细微的痕迹,抬起沾满水的手轻揉了揉眉心,截断了脑海中的思绪。
  半会儿,他起身走出浴池,重新换了件衣裳出门,吩咐茂华,“去同老夫人说,许承安其人虚有其表、无甚大才,请她另做考虑。”
 
 
第17章 
  许承安其人虚有其表、无甚大才。
  “容深这样说的?”
  戌时末的浮玉居,四下已是静悄悄一片,陆老夫人洗漱过后靠在床头,听了李嬷嬷的话,面上一时疑惑。
  李嬷嬷说是,“方才茂华来传的话,我多问了两句,说是今儿许少爷在世子爷跟前露了大怯,面上挂不住,转头便与大爷二爷交好去了。”
  那委实是不应该了……
  今日两家长辈领着小辈会面为的是什么,大家都没有明说,可大抵是心照不宣的,然而许承安椅子都未曾坐热,就提出想要拜见世子,是不是心急了些?
  说实话,老夫人当时就有些不甚舒服,年轻人心系功名是好事,可太心浮气躁就不免显得有几分投机的嫌疑了。
  更遑论,这一份投名状还投了府里两个公子。
  陆老夫人慢慢蹙起了眉,“跟老大老二沾边儿的人,也难怪他看不上了……不过先前还说不插手的,这倒又看不过去要我另做考虑了。”
  李嬷嬷笑了笑,“世子爷向来眼界高,真要找,全盛京怕是也难找出一个真正合他眼缘的后生。”
  “倒是世子爷待婉姑娘的这份关照,估摸着大小姐和三小姐这些年在他跟前得的眷顾加起来,都敌不过。”
  陆老夫人支起眼皮瞭了李嬷嬷一眼,寥寥道:“那两个到底和他不是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隔着心呢!”
  府里五个孩子,有三个娘,各自私底下且把自己的楚河汉界划分得清楚着呢。
  “唯独婉婉,却是他自己做主留下的,说不得在他眼里那才是他妹妹,阿雯和阿淇只不过跟他一样姓了陆而已。”
  这般直白的话,老夫人也就在心腹之人跟前才说。
  侯府几十年的过往都在她眼里,众人内里实际有几分计较,她心里多多少少都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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