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时候,她有点胖。
江定就给她起了这么个外号,或许他没有什么恶意,甚至觉得还挺可爱,但到了其他人嘴里就变了味道,总是有那么几分笑话的姿态。
“不用了。”
范九辞冷了冷脸,见不得钟如凡在他面前受委屈,“好心要载你一程,也不知道你摆脸色给谁看。”
陈映梨掀起眼皮,“谢谢了,但我朋友正在开着玛莎拉蒂来接我的路上。”
“……”
还真会气人。
他们离开之后,陈映梨只能继续在手机上叫车。
说不定真的让她叫来一辆玛莎拉蒂呢!
陈映梨没有等来玛莎拉蒂,一辆黑色汽车忽然停在她面前,车窗缓缓降落,驾驶座里坐着的男人是她的邻居。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上车吗?”
陈映梨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决定厚着脸皮搭个顺风车,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她感觉这个男人应该挺有钱的。
能和钟闻他们认识的男人,家境都不差。
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看着气场就不一般。
但是很奇怪,他竟然会住在三环外的普通小区里。
陈映梨一路装死到小区门口。等进了电梯,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季樾:“不客气,顺路。”
陈映梨尴尬的手指脚趾都蜷缩,她憋了很久憋出一句冒昧的提问:“您很穷吗?”
季樾扬眉,顺着她的话:“是有点。”
“噢。”
她就又没什么话可说的了。
不穷应该不会住到这里。
她也没认出他开的车是什么牌子,奔驰宝马保时捷宾利,就没有她不认识的豪车,只有杂牌她才不认识。
陈映梨看向男人的眼神充满了同病相怜,“我也很穷。”
季樾忍着笑,没作声。
陈映梨觉得这么个穷人在江定和钟闻那帮二世祖跟前一定混得很艰难,说不定还得低声下气,“越努力越幸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季樾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觉得很有意思,“你说的没错。”
电梯停在八楼。
两扇门面对着面。
陈映梨觉得这个男人还挺好的,内敛大气,喜怒不形于色,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将来不愁没有出头之时。
季樾刚到家就去浴室洗了个澡,他的洁癖有点严重,不太喜欢身上的衣服沾上别人的味道。
钟闻那个妹妹,身上的香水,淡雅清香,但他闻见了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季樾觉得江定的前妻,倒是比传闻中有趣多了。
还是头一次有人觉得他贫穷,认认真真给他加油鼓劲。
季家的管家在这时打来了电话,言辞恭敬的询问季先生准备什么时候搬回老宅住?
季樾淡道:“再过一段时间吧。”
管家不敢多言,如今当家做主的季先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平生最厌恶旁人插手多管他的事情。
季先生年轻的时候,就有些捉摸不透。
若非心机深沉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铲除异己的本领其他人望尘莫及。
如今已是而立之年,早就是位高权重的季家实际掌权者。
上个月,老妇人催婚将人催的烦了。
季先生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搬出去住,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即便老夫人让他来问,他也只敢小心翼翼地问,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敢说。
比如老夫人很中意钟家的千金小姐。
这话说了,季先生怕是又要不高兴了。
整个季家,也没人能做季先生的主。
—
办完庆功宴,陈映梨的档期又空了下来,距离《绝地求生》这个综艺开始录制,还有小半个月。她把其他生存类直播节目看了一遍,总觉得这类节目都是有剧本的。
总不可能真的把他们丢在野外,什么都不管吧?
庄惜海没忍心告诉她,她太天真。
青蛙台的综艺都是这么凶残且真实,总想着搞个大事情。
节目还没官宣,陈映梨也不知道都有哪些嘉宾,更不知道会有哪些人和她组队,队长好像也是轮岗制,当队长的人,都是最惨的。
能力要强,脾气要好,还要平衡每个人的心情。
陈映梨为了这个生存节目,进一步断粮了自己的生活能力。
她是娇气,但也不是不能吃苦。
她认认真真学习生存技巧之时,熟悉的八卦哥又发了爆料视频,打满了“八卦哥”三个字的水印,就怕别人看不出来是他拍到的独家视频。
画外配音依然他贱兮兮的声音:“巧了不是,八卦哥最近又在五星级酒店门口偶遇了我们的影帝和影帝前妻,上回咱们说到两人感情升温,这次啊,两人大大方方在酒店门口闲聊了起来,聊的还特别愉快,各自都带了好朋友,八卦哥看复婚的进度又要加一咯,庆功宴都要一起去,感情好着呢。”
双方粉丝都拒不接受。
【又开始了,陈映梨又开始拿前夫炒作了,要不要脸啊?】
【谁不要脸?庆功宴本来就定在那家酒店,江定才是没理由就去酒店的那个人好吗?谁倒贴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感情酒店是你们家开的,陈映梨能去,其他人都不许去。】
CP粉的发言混在其中格格不入,而且很会气人。
【别吵了,哥哥姐姐睡一起。】
【我们狐梨CP这个危房,瞬间又成了豪华大别墅。】
【酒店这种好地方,支持先睡后复合!】
八卦狗仔发完视频,其他营销号立刻跟上,有的没的通稿一时间满天飞。好像他俩明天就要去民政局再领一次结婚证。
大多数都是看热闹的无聊群众,给明星的绯闻给自己无聊的生活增加点乐子。
但也有真情实感生气了的人,还是特别生气的那种。
怎么可以复合?
怎么又有联系了?
陈映梨澄清多少次,就被打脸多少次。
【就我们可怜的嗑/药鸡被耍的团团转呗。】
【麻了真的麻了。】
【八卦哥也别跟拍了,我们已经习惯了被伤害,无所谓了。】
【同上,爱咋咋地,世界毁灭吧!】
【其他都还好,就是不爽美女都是恋爱脑。】
八卦哥当即在自己的评论区表示他以后还是会继续跟拍陈映梨和江定的,一直拍到这两个人复婚为止。
他要当狗仔之光,把娱乐圈所有的小情侣都揪出来。
让可怜的粉丝不再上当受骗。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好像真是要给粉丝清除在娱乐圈立人设的诈骗犯。
但是很快八卦哥就被人戳穿了真面目,粉丝不知道哪里找出来的后半段视频,也就是陈映梨和江定分道扬镳后,坐着别人的车离开的。
【我不信你没拍到,就是为了钱黑人呗!恶心。】
【这男人开的什么车?新男友?】
【杂牌吧,好穷比。】
【离开江影帝,陈映梨只能找到这种货色吗?】
不过神通广大的网友过了没多久就扒出了车辆信息——【定制款,防弹的。】
这六个字冒出来,一下子就高端大气上档次了起来。
有眼尖的人貌似认出了车里一闪而过的那张脸,却又不敢证实,憋在肚子里没作声。
没闹上热搜就不算大新闻,陈映梨压根不知道在角落里发生的风波。
这座城市的秋天短暂的仿佛只有几天,连着降温了几天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江定的母亲在初雪这天给陈映梨打电话,让她回来过冬至。
她想了想,现在还是不太想回去,能不和江定见面就不和他见面,她委婉拒绝:“阿姨,我有点事,可能去不了。”
徐红圆遗憾道:“那你有空了再回来。”
她猜到了这孩子可能不愿意回来,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准备,她还是为两个孩子可惜,总觉得还有和好的余地。
陈映梨:“嗯,好。”
徐红圆挂了电话后也没心情做饭,上楼敲了敲儿子的房门,随即推开了门,看见儿子蜷缩在阳台的沙发上晒太阳。
他又清减了很多,太阳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像一块脆弱易碎的白玉。
徐红圆感觉儿子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孤寂,她这个当妈的又心疼又生气,“冬至梨梨都不愿意回来了。”
江定听见陈映梨的名字好像才有点反应,他抬起胳膊挡住眼睛,遮住了阳光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中,他张了张嘴,“不回来就不回来,没人稀罕。”
徐红圆怎么不了解儿子嘴硬心软的毛病。
亲生的儿子有时候开口都能把她给气死。
姿态高高的,不知道像谁。
徐红圆骂他:“嘴巴比谁都硬。”
她想不通,“你跟妈说说,你到底为什么就不喜欢梨梨了?”
江定说不出来,也不想在他母亲面前说不喜欢她。
他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也不是噩梦,都是十六七岁的陈映梨,越跑越远,连声告别都没有。
有时候江定半夜醒过来都分不清楚是哪一年。
徐红圆看见儿子油盐不进的样子,连骂都不想骂了。
骂他有用吗?他最不怕的就是挨骂。
冬天转眼就要到了,徐红圆闲下来就给家里人织毛衣,给江定挑了个浅白色的毛线团,羊毛线织出来的毛衣暖和又好看。
可能是天气太冷,江定的食欲也不太好,短短几天又瘦了点。
他其实只是睡不好,总做些怪梦。
江定的尊严要让他和陈映梨彻底断绝关系,但夜深人静的梦里,思想就不受控制,半梦半醒时仿佛听见她叫他去倒水给她喝的声音。
等他打开灯,身侧空空荡荡,哪有她的人影呢?
午觉睡醒,江定板着张没表情的脸下楼,母亲正在帮他收拾杂物间里不要的东西,她手里捏着件红色的毛衣,絮絮叨叨说着可惜的话。
江定喝了口水,随后停下来,琉璃色的眼瞳定定看着她母亲手里的红色毛衣。
有点眼熟,他捏紧了手中的水杯,抿直唇瓣。
徐红圆还在埋怨,“这毛衣都被老鼠咬出个洞了,真是可惜你都没穿过。”
她将毛衣叠好,放在要扔的盒子里,继续唠叨:“你还记不记得?这是梨梨在你本命年给你织的毛衣,红色保平安,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穿,款式明明很好看。”
江定没说话。
徐红圆接着说:“她缠着我学了好久,就你不珍惜。”
江定不知道,他从来不会主动关心她的事情。
徐红圆将盒子放在地上,让家里的阿姨一会儿扔到门口的垃圾桶里,随后又感叹道:“是我们对不住梨梨,这孩子命苦。”
江定听见这句话,似乎不太认同,动了动嘴角,“她也算命苦吗?那其他人都不用活了。”
她分明比所有人都潇洒。
江家在金钱方面从没有亏待她,过的也是千金小姐才有的生活。
他父母对她比自己还好,就这样,她还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呢?
徐红圆狠狠瞪了他一眼,“她爸妈过世的时候她才几岁?被她舅舅接回去养着,原以为她大伯会对这个懂事的孩子好点,谁知道这没良心的东西不仅打人还吞了她爸妈的财产,若不是没办法,我们也不会把她接过来。”
时至今日,徐红圆还记得她和丈夫去接这个孩子时的画面。
“瘦瘦的,干巴巴,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她那个舅舅也下得去手,在学校里也吃不饱,靠喝水填饱肚子。”
江定的眼睫颤了颤,脸色也随即白了起来。
他的胸腔里忽的泛起一阵恶心感,很想吐,但又没东西可以吐。
这些话他从来没听他父母提起过。
江定记起来了,她刚来江家的时候,确实是很小很瘦的一只,怯生生的像只可怜的小动物。那个时候他对这个不怎么漂亮的不速之客,是不欢迎的态度。
为什么会这么讨厌呢?
是因为他父母对她比自己还温柔。
江定的父亲对他很严格,在他面前是个严父。可是对陈映梨的态度就大相径庭,小心的哄着她,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就怕她哪里过得不舒服。
他的母亲更是将她视为亲女儿。
江定很小气,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父爱母爱。
他都没有的东西,凭什么能让她得到?
江定一度觉得这个被父母接回来的妹妹,是他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女,他确实看她不顺眼,高中三年也没给过她任何好脸色。
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陈映梨就住在他家的事实。
只有一次心软,看她摔了一跤,伸手扶了一把。
陈映梨和他说过,就是从那天过后,她才喜欢上了他。
江定没告诉她那是因为钟如凡就站在楼梯口,他是为了做戏。
徐红圆抬眸就见儿子在发呆,他回过神,手指忽然搭在纸盒上,“我去扔吧。”
江定抱着纸盒,却没有往门外走,而是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