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浓情——轻黯
轻黯  发于:2021年1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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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意浓木讷在原地,不明所以。
  后来回了家才明白,原来他们市一中的突发状况很快传到了其他学校,吴老师当时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听到同事们在说,“唉,你们知道吗?市一中出事了,没了一个学生。”
  其他同事不可思议地“啊?”,纷纷放下手中的事问,“怎么一回事?什么时候的事啊?”
  那同事也不大确定,只说,“好像就是刚刚,听说还是冲刺班的孩子,才高一,可惜啊。”
  有人因此朝吴老师看,向她求证,“吴老师,你女儿不就在高一冲刺班?是不是他们班啊?这事你知不知道?”
  这种空穴来风的事情吴老师不予置评,继续改她的作业,“我不知道。”
  大家便知趣地闭口不谈了。
  等上完一堂晚自习,吴老师去洗手间的时候又听到其他组的同事在讨论这件事,还说什么市一中在组织学生紧急撤离,晚自习集体取消,可见事态的严重性。
  她回了办公室便给许意浓发去一条短信,却久久不回,再打电话,也没人接,这在以前是根本不会有的事,女儿即使当时不接也会很快回过来,哪怕只回一条短信,这让她越来越心神不宁,听着同事们偶尔的小声讨论更觉不安,也没什么心思坐那儿了,她跟隔壁班的班主任打了个招呼,让她帮忙照看着点儿她们班,她家里有点事要回去处理。
  那老师会意地点点头,“行,你去吧。”
  吴老师拎起包就往外走,她要亲自去市一中一探究竟才放心。
  她打车去的市一中,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在厕所听到的“高一冲刺班,一个孩子突然没了。”
  她赶紧从包中掏出手机给丈夫打了个电话。
  老许原本在应酬,酒精上头听了两句便失了耐心,想催促妻子没事就先挂了,有什么回家再说,却听到妻子说什么“市一中有孩子出了事,女儿失联了,怎么都联系不上,我现在正在赶去市一中的路上,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才能放心。”
  他拿起餐桌上的湿毛巾往脸上抹了抹,早就忘了那是用来擦嘴的,然后跟领导和客户打招呼走出包厢,酒也瞬间清醒了一半。
  “你说什么?”
  吴老师又重复了一遍并叮嘱他,“你现在要没急事就回家看看去,说是学校已经组织学生紧急撤离了,万一女儿已经到了家……”
  她还没完,老许已连声应下,“好好好。”想起自己今天还拿了女儿的钥匙,他更着急忙慌,“我现在,现在马上就回去!”
  就这样,夫妻俩兵分两路,可一个人都没寻到女儿,两人轮番打电话给她,那头不断提示已关机,吴老师打给班主任也是占线,两人汇合后再急急忙忙回家去看,总算见着了女儿,吊了一晚上的心这才安然落下,尤其吴老师,眼泪那叫个情不自禁地刷刷往下流。
  只是许意浓还未来得及对父母的举动有所动容,一回到家,夫妻俩非但没有进行深刻的反思,而是开始互相推诿起来,愈演愈烈。
  吴老师怪老许拿了许意浓的钥匙,对着他一顿数落,“你每次出去都不带家里钥匙,要拿女儿钥匙,你是没记性?还是压根不想要这个家了?害孩子只能一个人坐门口,无家可归,要不是我说再赶回来再看看,孩子还不知要坐着等多久,这么冷的天,她还在长身体冻坏了可怎么办?是不是以后家里得请个保姆特地给你开门啊?”她睨着他,“没有老爷的命,却有老爷的病。”
  老许也不甘示弱,“那你怎么只存了女儿班主任的号码,关键时刻其他一个老师的号码都找不到?这时候你的老师圈呢?你的人脉呢?你的理智呢?”他双手一拍,“还不是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两人争执了半天,高低不下,风向又不知不觉倒向了学校,老许抬手指着窗外,也不懂在指哪儿,“我看这市一中是越来越不行了,先是老师出问题,现在孩子又出问题,这么老出问题下去,哪个家长能吃得消?”他在吴老师面前负手来回踱步,摇着头嘴上念叨着,“不行不行,这样不行。”
  吴老师看他一晃就心烦,皱着眉问,“那你倒是说说,怎样能行?”
  老许看向妻子,“出国!”他几乎脱口而出,“把女儿送出国去读高中。”
  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吴老师竟也没反对,而是沉吟了良久,陷入了深思。
  老许见妻子的反应,更加头头是道起来,“反正我们家也不是没这条件送孩子出国,你就说你同事,我同事,哪个孩子现在不出国念书的?好,我们不说别人,再来说说近的,昱恒,昱恒不也打算申请出国做交换生?”老许一合计,深以为然,“既然最后都是要出去的,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关系?你说呢?”
  吴老师思忖着,正犹疑不定,突然许意浓房间紧合的门“咚”地一开。
  夫妻俩吓了一跳,只见她往房门口一立,眼底不含任何情绪,语气倔强地说。
  “我不去!我不出国!”
 
 
第43章 
  从许意浓的角度,她非常反感父母这种平常不闻不问,一遇到事情却要替她拍板做主的行径,她不是没想过出国,但不是现在。
  而从吴老师和老许的角度,他们想尽己所能地给女儿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能心无旁骛地念书,却不曾料到这个提议会引起她这么大的反应,她向来乖巧,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怎么上了高中后反倒叛逆了起来?
  “这不是我还在跟你妈在讨论着,八字都没个一撇的事。”老许缓过神来凝视着女儿,“你不想去就不去好了,摔门做什么?”
  父女俩在对峙,而吴老师生怕今晚发生了太多事,会激化女儿情绪,抚了抚额觉得也不适合跟她讨论这些,只先安抚说,“我跟你爸只是有这个想法,关键还在于你,你不愿意那就先缓缓。”
  老许作势要张口被她一个眼神扫来牢牢锁住了嘴。
  许意浓一个转身再回房,又执拗地丢下一句,“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老许深皱着眉,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对着妻子怄叹,“你看看你看看,这孩子越来越犟了,这股子韧劲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吴老师愁眉不展,盯着女儿再次合上的房门良有深思……
  又是一个难眠之夜,第二天许意浓成了全班第一个到教室的人,她把王骁歧折叠得工整的外套小心翼翼塞放进他课桌里,探头探脑地检查了几遍才回了自己座位,翻了会儿书又觉得自己刚刚没放好,再起身过去,拿出来重新放了一遍,来来回回地像个十级强迫症患者。
  之后同学们陆续来到教室,大家都诧异许意浓的今天早到,但无人多问,各自落座抽书开启了新的一天。
  王骁歧人到后习惯性地将手先伸进课桌里,没碰着昨天留下的书包,碰到了一团柔软,拉出来一看,是自己的那件外套,它被叠得整整齐齐,还有一张方形便利贴黏在连衣帽上,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钱在左手边口袋里。
  他顺势一摸,竟摸出了一张一百块,背面同样贴着一张便利贴,这次写了两行字——
  多出的是利息
  不谢!
  那笔锋处所晕染的黑水墨可见落笔时的匆忙。
  王骁歧牵了牵唇,将两张纸平整地一道夹进了书中。
  周邺看他一来就一直低着头,以为又是那些女生偷偷往他课桌里塞的情书小纸条之类的,不禁为自己叹了口气,既生瑜何生亮啊!还他妈做同桌,害他原本耀眼的光芒都被老王掩盖了,作孽啊,作孽哟。
  班上有人在早读,有人在闷声低语讨论着昨天的事,过了会儿林淼咋咋呼呼地出现了,她是从教室后面推门而入的,把最后面的给吓了同学一跳,而她自己也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走到座位,一坐下就伸手推了推许意浓,神神叨叨地,“你,你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许意浓目光从书上移开,她困惑地摇头。
  林淼调整好情绪,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许意浓手中的书倏然一落,倒吸了一口凉气,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林淼,惊声噎语,“什,什么?”
  之后学校也发布了正式公告,跟林淼所说的相差无几,真相的确是学校学生出了事,而且正是他们高一冲刺一班的学生——那位“三个包子”同学。
  她在寒假不幸横遭车祸,因为伤势过重没能及时抢救过来,花一般的生命就此定格在了十六岁,这件事也把她不济的家庭情况彻底暴露在了全班师生面前。
  大家这才知道她父亲早年在外打工落下了残疾,不能再出去揽重活只能靠政府的残疾人补助津生活,母亲成了家中的顶梁柱,她是当地一家文具厂的工人,按工时结算的那种,做多拿多,总是没日没夜地加班,还有一个正在念初中的弟弟,成绩却远不及她,家庭的原因导致她很懂事也早熟,她体恤父母辛苦,经常会利用节假日去私人超市打零工,赚来的钱一边补贴家用一边当自己的生活费,她省吃俭用每天只买三个包子,实在太饿了就多喝水。
  因为成绩好,父母一直指望她能出人头地,以后好帮衬帮衬弟弟,谁知这突如其来的一场车祸剥夺走了这个家的全部期盼,老实的父母还没从失去女儿的痛心疾首中缓过神来,就被一群亲戚怂恿着要去孩子学校要一个说法,那些平常不见人影的亲戚们这个时候又一个个化为了正义的判官,带着孩子父母用蛮闯进学校,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口口声声将车祸归咎于校方的问题,一群人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里大吵大闹。

  其中一个亲戚硬生生把她母亲推到校领导面前,义正言辞地替她发声,“都是你们学校搞出来的什么末尾淘汰制,让孩子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整个寒假把自己关在房间闷闷不乐,无精打采,过马路的时候才会反应变慢出了车祸,你们学校是罪魁祸首!你们要承担全部责任!”
  她一个什么表伯也站出来拍桌跳脚,“告诉你们,你们学校的责任肯定是逃不掉的,归根结底就是你们的问题!你们敢推脱我们就闹到报社去,电视台去,让全市人民评评理!”
  教导主任办公室被闹得鸡犬不宁,当即表态:“出了这么大的事学校不会坐视不理,我们在痛惜失去一个学生的同时会竭尽全力在配合警方调查取证。”并安抚承诺他们,学校一定不会逃避责任,会完完整整地给他们一个交代。
  经过调查,警方那边首先排除了受害学生的精神问题,虽然从冲刺班淘汰的事情确实给了她沉痛一击,但还不至于引起走路精神恍惚,真实情况是孩子一放寒假就去打工了,那天前往打工地的途中为了赶时间闯了人行道红灯,而正巧肇事司机正常行驶时在手接电话,遇到前面跑出来个人的突发状况注意力被分散,一紧张错把油门当了刹车,最终酿成悲剧。
  虽然结果如此,学校方也主动揽下了一部分责任,对学生家属进行了上门道歉,并承担了学生在医院的所有治疗、抢救及料理后事的费用,岂料孩子的亲戚们不认,觉得学校这点赔偿跟一条人命比根本不值一提,他们觉得学校的处理方式过于潦草敷衍,甚至还有人提出要找校长书面签字盖章承诺,让受害学生的弟弟以后免试进入市一中冲刺班,并减免三年所有的学杂费,就当是把原来姐姐的名额赔偿给了他们家的无理要求。
  但市一中对此始终持有自己的态度,再三强调这是两码事,不能相提并论,学校也不可能打开这种对其他莘莘学子而言有失公允的口子。
  被学校明确拒绝后,这些亲戚并没有善罢甘休,而是继续怂恿孩子父母一连在学校闹了好几天,见校方迟迟不妥协,才在开学那天的晚自习时间,将尸骨未寒的孩子用面包车直接堵在了学校门口,想破罐子破摔地来威胁学校,打算拼个鱼死网破。
  学校第一时间召开了紧急校办会,出于多方面因素的考虑,这才对校内的所有学生进行了紧急撤离。
  真相大白,大家的心情都异常沉痛,有人开始偷偷抹眼泪,生离死别对于她们这个年龄来说实在太早了,仅仅一个寒假就失去了一个往日与他们坐在教室听课写作业的同班同学,这未免太过残忍,没有人会料到,寒假前的那场大雪后竟会经历一场生离死别,那离开教室前大家笑着挥手告别说的再见却是再也不见。
  许意浓望着那空荡荡的座位,也不曾想到,上一次随手给她从校外带的那份蛋炒饭会是她们最后一次面对面,那一句“饭是刚炒的,还热着,你快吃。”竟成了诀别,原来她每天三个包子的背后还隐藏着那样不为人知的心酸,她的人生还未真正开始却已唏嘘落幕,许意浓后悔也自责,自己作为副班长平时为什么没有多关心关心她?她心中五味杂陈,喉嗓也涩然不已,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人生百态,世事无常,你终究不是站在俯瞰芸芸众人的上帝视角,不知道在青春的这趟列车里同行者中谁会先下站离场,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未知的探索者,而这一路,途中有晴有雨,有景有荒,有喜也有悲,它不会一帆风顺,也不会无限颠簸,走走停停中总要付出不同的票值,为一些无可避免的事买单,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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