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浓情——轻黯
轻黯  发于:2021年1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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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是徒劳,他非认定她就是弯了,“我一直站这儿仔细看着呢,怎么没弯?”
  许意浓抿了抿嘴,只能把游标拉回重做,这次她把双腿刻意绷直,重复着先前的动作缓缓屈身推着油标向前。
  原本站在一旁的老师突然蹲下身,伸手按住她的双腿,仿佛在她耳边说话,“你看,刚刚还不承认自己弯腿。”他边按手掌还边在她大腿内侧摸滑了两下。
  许意浓整个人吓得一僵,身体一下弹开,险些就要站起来,测试因此再次半途而废。
  可那老师却不为所动,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地抬头提醒其他人,“你们记住啊,每个人只有三次机会,可别被自己浪费掉啊。”又看她一眼,“你已经浪费两次了。”
  许意浓暗自咬着牙,上下直打哆嗦,想到他刚刚的行为举止心底酸水直冒,泛起一阵恶心。
  她万万没料到这种平日新闻里出现的事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身边以及自己身上,这样的人简直枉为人师。
  她甚至想直接撕破脸一了百了,可那人竟还恬不知耻地催她,“赶紧的,你后面还有其他同学要测试,都在等你。”
  话音一落,他又俯身不知所畏地朝她伸手而来。
  许意浓眼看那只魔爪再次袭向自己,脑中空惘一片,她心跳如鼓,屏着呼吸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鱼死网破。
  那边周邺打出了一个高球,男生们都仰着头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只羽毛球划过长空,周邺对面的王骁歧忽而侧了侧身,举着球拍的右手肘已微微折起,几秒的时间内他似已经根据高度目测好了距离,他长腿稍稍往后退了几步,卡好落球时机整身弹跳起,结实的右手臂如甩出鞭子般狂劲有力,抬手就扬起一记大扣杀。
  羽毛球与球拍网击起强烈的碰撞,产生了“砰——”地摩擦。
  周邺简直连跑带跳,可那球跟流星似地从头顶一闪而过,他根本接不住,还摔了个大跟头。
  倏地,许意浓听到“嗖”地一声,一个看不清的白点如风般从天而降,速度飞快。
  “啪——”一下,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那老师的左侧脸颊上,而后掉落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停下。
  在场的女生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只羽毛球。
  那老师脸上当场留下了一记红印,犹被人抽了一巴掌,一看力道就不小。
  他恼羞成怒地朝附近打羽毛球的男生堆里看去,眼睛虽被墨镜遮挡,却也能感受到他的气势汹汹,他朝那边高喝,在学生群里探究着“肇事者”,“谁?!是谁打的球?!”
  不远处,王骁歧长身伫立,男生堆里异常醒目。
  长长的羽毛球球拍杆在他右手中微滑,下去了几节,最终球柄被困在他手心,他坦坦荡荡地说,“我打的。”
  整只球拍在他手中悬空而挂,随风轻荡,把他接下来的话也一并吹来。
  “扣杀没控制住力道,偏了。”他从操场的光亮处徐徐而来,如同向阳而生,声音也人畜无害。
  “老师,你没事吧?”
 
 
第36章 
  少年缓步走来,刺目的阳光一泻千里,他身上折射着的光彩自上而下,熠熠生辉,每靠近一步仿佛也照亮了许意浓心底一分。
  “你怎么打的球?”
  被当众抽了一记,那体育老师自然拉不下脸,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双手卡着腰走过去欲有要追究到底之势。
  待走近他发现这才高一的男生除了身材清瘦,没有他成年人般的壮硕外,个头竟还比他高出了整整一截,以至于距离拉近的时候,他还要仰视,这么一来,像少年在俯视他,气势上也被无声碾下去了几分。
  “叫什么名字你?”但老师的谱还得摆,他硬着口气质问,因为只是代课的,他对每个学生的脸还并不熟悉。
  王骁歧报上大名,“王骁歧。”
  虽然脸认不全,但这名字在市一中还真没几个人不知道,那体育老师一听,当即把墨镜稍稍压低,露出了一对宛如没睁开的小眼睛,重复了一遍,“王骁歧?”
  但王骁歧像没听见似的岿然不动,一旁的周邺也不知哪根筋搭错,搞怪地给他配起了音,“正是在下。”
  引来男生们一顿哄笑。
  “好笑?”这下,那老师更觉面子上挂不住,摘下墨镜眼神犀利地瞪向男生们。
  虽然大家已及时噤声,却仍逃不过处罚。
  那老师开始拿着鸡毛当令箭。
  “你们冲刺一班的男生多次藐视课堂纪律是吧?行。”他点着头,手旋即往操场一指,“全体男生都有,王骁歧去操场跑四圈,其他男生给我去跑两圈!现、在、开、始!”
  有几个人不服气地“啊?”了一声。
  得到的却是变本加厉,“王骁歧六圈!其他人四圈!不跑完不许下课!”他宛如找到一个突破口,恣意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所有女生听得心惊肉跳,一般女生跑800米,男生跑1200米,六圈是2400米,连军训的时候教官都没让男生这么跑过,这老师摆明了在用体罚出气。
  王骁歧连看都没再看对面的人一眼,在众目光的汇聚下,他不置一词地独自走向跑道,迎着阳光的洗礼抬手将上身的白色T一脱,里面是那袭标志性的黑色无袖篮球服,同时露出的还有那双坚实有力的臂膀,青筋凸起,肌理线条错落分明,他把脱下的衣服往地上一扔,一人做事一人当地撂下一句,“他们的我来跑,我一个人跑十圈。”说完就独自一人往操场去了。
  女生们倒吸一口气,以为自己听岔了,十圈?
  可他扬长而去的身影仿佛是一道无形的号召,其他男生见状没再多抱怨半个字,纷纷跟着脱扔下衣服,一个个追赶了上去。
  这一刻,全体一班的心仿佛凝聚在了一起,无人可拆。
  许意浓望着男生们越跑越远背影,他们追逐着,打闹着,一个个不怕天不怕地,脸颊上尽是这个年纪的肆无忌惮,而她的视线始终落在最前面的那道身上,他目不斜视一直向前的模样令她的眼眶渐渐开始发热。
  以至于很多年后,许意浓只要看到午后洒落满地的艳阳,都能记起这幕深刻在脑海中的画面,有一个少年他曾如风般,在操场带头跑了十圈,满眼的无所畏惧。
  男生们像是默契地商量好了,跑了四圈后并未就此结束,而是继续跟着王骁歧跑了六圈,有的渐渐开始体力不支,可没有一个人选择停下,他们咬着牙继续向前,这十圈,直到下课铃声响起都没人跑完。
  女生们试图去跟老师求情,却无济于事,他不耐地大手一挥驱散她们,“女生下课。”
  林淼在自己身旁说了什么许意浓一个字没听进去,她在原地望了一会儿操场陡然扭过头一声不响地跑开了。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林淼措手不及,“哎,同桌,你去哪儿?”赶紧迈腿去追,却根本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她去往了小卖部那个方向。
  许意浓一跨进小卖部便挤进了最前面,这是她头一回没遵守排队秩序,她要了两箱矿泉水并问,“可以帮我送到后操场吗?”
  小卖部的人说可以。
  “谢谢!”
  付过钱转身要跟过去的时候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许意浓。”
  顺声一寻,在小卖部来往密集的人群里看到了江晋。
  他朝她走过来,“你……”
  刚开口却被她急急打断,“抱歉,我现在有点急事。”
  江晋动作微微一顿,而后点头,“好,你忙。”
  “不好意思。”许意浓跟他打了个招呼,疾步离去了。
  江晋手中攥着的那瓶几分钟前才买的加热瓶装奶茶随着臂膀的放下微垂在身侧,任凭少女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奶茶终究还是没能送出去。

  许意浓重新抵达后操场时王骁歧已经第一个跑完了,此刻那老师早就不见了踪影,但男生们并未因此放弃,他们倔强地,一鼓作气地陆续坚持跑完了整整十圈,用他们的方式捍卫着整个班的尊严且无声地向枉为人师的社会败类做着抗议。
  有人一到终点就瘫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宛如脱离了水塘的鱼,急切地汲取着新鲜的氧气。
  周邺是不知是第几个到的,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半弯地双手撑着膝盖,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奶奶个腿!以,以后,谁再,再说我体力不行,老子他么就,就,neng死他!”
  许意浓马不停蹄地第一时间给他们送去了矿泉水,这个时候有水便是娘,他们也顾不得看是谁递送来的,一个个拿了水就往嘴里猛灌,一下就解决了一瓶,接着再拿一瓶,拧开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自己头顶一浇而下,随后像是活过来了些地甩甩湿漉漉的头,仰天长啸一声,“爽!”
  水被送到王骁歧面前的时候他正倚靠在操场看台的廊檐下阖眼休憩。
  忽地感觉眼前有光影一晃,睁开眼与许意浓四目相交。
  她把手往他跟前一伸,“喏,给你。”
  他看着那瓶水却没接,要换平时她肯定就不管他了,可今天他不接,她就固执地保持着伸手的动作,也不说话,静等着,她能听到他跑步后沉沉且粗重的呼吸,仿佛就在耳畔,热烈并灼灼。
  只是她一直垂着眸,因为刚刚来回跑而略微散乱的头发从她耳侧滑落,掉在额前,令王骁歧的角度更加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两人僵持了半晌,她才看到王骁歧落在地面的斜影动了动,耳边有他放低的声线和他带着商量的语气,跟平常的拽样大相径庭,“你能不能帮我开,我再缓会儿。”
  此时的他许是剧烈运动后被脱了一层皮,安静的样子比平日里要讨喜多了,许意浓拧开了手中的那瓶矿泉水,重新送过去,这次他抬手接了,他的指腹与她的微微一碰,虽然只是小小的,不经意的一下,可在她的心底,那个他永远看不见的地方,却已随之泛起了数道涟漪,她呼吸发紧,压抑且克制着收回了那只险要颤抖的手,默默地隐藏在了自己的背后。
  他仰头跟其他男生一样一口喝了精光,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许意浓手足无措地错了错视线,生怕多看一眼自己会生生暴露出什么。
  喝完他徒手捏了捏那空瓶,塑料瓶噼啪作响中突然叫她的名字。
  “许意浓。”
  许意浓仰头,他手中那空荡荡的矿泉水瓶已朝她的脑袋直直落下,以为他要借此敲打她,她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可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任何东西触碰到自己。
  眼睛悄悄眯开了一条缝,细密的视线里他的手只悬在她头顶,整个人收起了玩世不恭,浅薄的嘴唇正一张一合。
  “你是不是,永远只会对我凶?”
  她完全睁开了眼,脱口而出说,“才不是。”
  他注视着她,眼神带着似有似无的窥探,“那做体前屈的时候,平时怼我的那股狠劲跑哪儿去了?”
  她又不说话了,可他的话好像从侧面印证了什么,让她的心脏更为跳动不已,甚至有一丝本不该有的狂喜,它热切又难以按捺,令她的大脑不禁高速地运转了起来。
  所以,他是故意打那球的对吗?是因为看到了她被欺负。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他深沉的瞳孔里映着的是自己的影子,可她又胆怯地怕一切只是幻觉,那迫不及待的,要一探究竟的想法破壳而出,让她竟开始无意识地动唇,连睫毛都微微颤动。
  他近在咫尺,也触手可及。
  “你都,看见了?”
  “嗯。”
  “那你,为什么帮我?”等这句话出口,她才惊觉是自己问的,却已覆水难收。
  他那悬空而挂的手终于落下,矿泉水瓶尾无声抵在了她的发丝上,语调云淡风轻,“班长的作用不就是这个。”
  明明他的动作很柔很轻,可她却如同当头一棒疼得不知该如何缓解,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就算不是她,换了班上任何女生他都会站出来。
  前一秒还在脑海里搭建得栩栩生动的海市蜃楼顷刻轰塌,现实地揭示着一切只是假象罢了,本就虚无缥缈,本就不该有所期待的。
  她咬着唇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
  “喝完水垃圾别乱扔。”几乎一秒回到了平日里凶巴巴的样子,仿佛那是她逃避一切的面具,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保护得无坚不摧。
  王骁歧欲要再开口,她已经先行一步头也不回地跑开了,体力尚未恢复的他眸光渐深,毛孔里都含着热气,双腿如铅重,只能看着她没心没肺地离去,连个谢字都没有。
  许意浓往教室狂奔,选择了最笨拙的方式逃之夭夭,一路上好像有什么在蚕食着她的躯干,胸腔内郁结着密密麻麻的钝痛,这一刻她又似荒凉沙漠中一只掉了队的骆驼,只知道拼了命地往一个方向走,却终是逆着风踽踽独行,落寞不已,见效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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