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意浓心想,管她屁事,继续擦着桌子。
林淼又喋喋不休起来,跟个蜜蜂一样在她身边难掩兴奋,“他们在说你诶。”
许意浓动作一滞,又听她道,“哦,还有曹萦萦。”怕她听不懂,林淼还重新翻译了一遍。
“他们缩小了范围。有人问,曹萦萦跟许意浓,你们觉得谁更好看?”林淼眯着眼仔细看着他们的唇形一字一句读,“他们说:曹萦萦底子确实不错,但身材上许意浓更胜一筹。”
许意浓忍不住说了句,“无聊。”
又在心底加骂了一句:变态,色狼!
林淼以为她生气了,像做错了事吐吐舌头跟她打招呼,“不不不,不是他们,真正无聊的人是我,是我。”而后这个话题就此终结。
过了会儿王骁歧进到了教室,他一路走到许意浓那排,然后抬手在邻座的桌面上掸了掸拂去灰尘,这教室大概平常是空置的,他这么一碰手上沾了一层灰,他翻翻书包再摸摸裤袋,一无所获后正好看到许意浓在用纸巾认真地擦桌子。
于是他朝她喂了一声,许意浓当没听见,他又喊,“徐一龙。”
林淼有些惊诧地朝许意浓看过来,“他为什么叫你徐一龙啊?”
因为他有病!
许意浓没好气地抬起头,口气也硬邦邦的对他,“干嘛?”
王骁歧单肩挂着书包站在她邻座旁,高挺的身影盖住了她的半边桌面,“借点儿纸巾。”
“没了。”
气氛有点尴尬,突然有人插了一句。
“我有。”
之后一包未拆封过的纸巾从前面递送到了王骁歧手边,是坐在他位置前的曹萦萦,很有缘的是,这回他俩成了前后座。
只见曹萦萦秀气的手半伸着,正侧转着身子望着他。
几秒后,王骁歧伸手接过。
“谢谢。”
许意浓仍在擦自己的桌子。
哦,原来他会说谢谢这俩字啊,那初中他刚入学那会儿假借她丢了东西用广播把她硬叫了回去,实则却让她帮他搬了一堆书,回到教室后也没听见他说半声谢啊。
“额,你纸都擦碎了。”看她一直在擦个不停,林淼友情提醒了一下。
许意浓哦了一声,才把它团起来攥进了草稿纸里,余光瞥到王骁歧擦完桌子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只有一廊之隔,她右斜方则是曹萦萦。
他用完纸巾又将之还了回去,曹萦萦声音清脆地推拒,“我还有的,这包纸就送你啦。”
这时先前还不能发力的老旧中央空调像被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开始猛地送风,许意浓头顶就有个出风口,冷气呼啦啦地从她头顶飘送下来,让她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主动戳了一下林淼,跟她商量。
“那个,要不咱俩换个位置吧?”
第26章
当然最后座位并没有换成,因为许意浓看到了林淼身上被冷风吹得更明显的鸡皮疙瘩,只得作罢。
集训无疑是紧张的,授课老师都是整个C市有名的优质教师,带过很多届学霸,即使初次见面他们也并不会跟你官方地喂什么心灵鸡汤,这搁他们眼里纯属是在浪费时间,其中物理老师相当有意思,第一节 课只在黑板上写了九个字。
第一个字是他的姓,算是自我介绍,剩下八个字是:发粪图强,快人一步
有人小声提醒,“老师你写错别字了。”
他却说,“没错,就这个字。”
不知谁先起头笑了,其他人受到感染哄堂大笑。
老师则不以为意地把粉笔往黑板槽里一扔,一字一句道,“意思就是告诉你们,想要快人一步,连上厕所的时间都很宝贵。”
顿时教室里鸦雀无声了。
这让许意浓想起表哥那会儿在家上个厕所都会计时,好像他做事永远是分秒必争的,原来校风便是如此,天赋加努力成就了一个王者,最终表哥才能出现在学校的名人堂橱窗里,可她的前方现在还多了一个王骁歧,要超越表哥仿佛变得路漫漫其修远兮。
前所未有的高强度学习节奏自然也让一些人无法适应,而且理科老师的上课速度极快,这些老师带了多届冲刺班,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优等生,早就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教学方法,根本不按课本的顺序来,特别是数学老师,上课只带个人书都不屑带,随便拿支粉笔就能徒手画个非常标准的圆,而且这几个老师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只要一进入上课状态就会沉浸在其中,如痴如醉,他们会从一个知识点延伸向多个面,脑子里就跟黄金题库一样,可以一下抛出历年高考或者竞赛考试中的相关题目,再衍申不断衍申,变态程度令人咋舌。
如果上课的时候你想要慢慢做笔记,那简直是在做梦,一般要么只能在脑中速记要么就在纸上简记,否则你刚记完一题,等再抬头已经错过老师讲的后两题了,而且他们讲过东西不会重复,一旦有一点走神就会跟不上下面讲的知识点,资质再差点的学生就跟听天书一样,全程属于你听得懂就听,听不懂也没人会特意照顾你,所以初选的一百二十人很快拉开了距离,同时验证了外界对市一中暑期集训的传言。
——要么你玩命,要么它玩你。
白天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紧张感里度过的,但市一中也怕这样的强度会压得学生们喘不过气,还是劳逸结合了一下,晚自习会相对轻松一些,尤其周末的两场晚自习会组织大家看场电影,平常晚自习只布置些作业让大家完成即可,这个时间自然而然给大家创造了查漏补缺的机会,白天有困惑的地方同学之间可以利用晚自习互相探讨。
这天晚自习的时候林淼写了会儿卷子就把笔一扔趴在了桌上。
“天,无法想象,这日子居然只是刚起了个头,我都觉得需要让我妈给我寄点儿脑轻松了。”
“日子就是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等到了高考,你再回想起来只会觉得时间太快。”许意浓如此安慰着她。
林淼继续叹气,接着吐槽,“这封闭式集训搞得跟坐牢一样,BF都见不着一面。”
林淼有男朋友这件事,在宿舍里已经不是什么奇闻异事了,她几乎每晚回宿舍都会躲在厕所跟男朋友通电话,前几天许意浓还在洗漱,她穿着睡衣握着手机就踩着拖鞋“哒哒哒”拉开门进来了,她对许意浓做了个“嘘”的姿势便开始煲起电话粥。
跟男朋友通话的时候她会一反常态的矫揉造作,中途也会小女生般地害羞笑起来,然后对着电话连亲好几声。
那“啵啵啵”的声音听得许意浓嘴里含着的牙膏泡沫差点吞下肚去,只得快速洗漱完毕,溜之大吉。
她一从舆洗室出来,其他室友就问,“许意浓,你很热吗?怎么脸红成这样?”
正在对着镜子梳长发的曹萦萦也朝她看了过来,许意浓便用手给自己扇扇风,“嗯,在里面待太久了,有点闷。”
大家就秒懂地看看对方,相继摇摇头,意有所指地说,“这个林淼哦……”
这边林淼正在怨声载道,那边曹萦萦一个转身在虚心求教,她捧着自己的卷子软软萌萌,“王骁歧,这道题我不太懂,你可以教我一下吗?”
她声音细细如泉水,跟她的长发一样柔润。
林淼啧了一声,推推许意浓。
“你信不信,曹萦萦对王骁歧绝对有意思。”
许意浓简直莫名其妙,她对他有意思,你推我干嘛?
不过王骁歧还没动,他的同桌周邺倒挺积极,率先探头一看,“啊这题,我会!来来来!”
周邺跟王骁歧既是同桌也是室友来着,浑身上下的名牌跟王骁歧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连书包都是潮牌,看起来家境也是极好的,人还有点无厘头的搞笑。
比如他给自己的橡皮取名叫白居易,顺便给王骁歧的也取了,叫李白。有次下课别人经过他座位碰掉了他的橡皮没捡,他就对着橡皮喊了一声,“白居易!你怎么了白居易!”
然后他又拿起王骁歧的橡皮叹气,“李白啊李白,我们家白居易现在脏了,你们这对好基友,以后就只剩你一人独自美丽了。”
那“痛心疾首”的模样搞得撞掉他橡皮的同学不捡都不好意思,立刻捡起边擦边道歉,后来男生们没事就会开玩笑,“周邺,借下你的白居易啊?”
他头也不抬地回,“不借!我白居易今天没档期,你们问王骁歧借李白,他李白空。”
王骁歧直接在桌下踹他一脚,他“哎哟”一声直喊哥,引来一阵嬉笑。
那时少年们的快乐便是如此简单,而王骁歧也不再是初中那个被男生们孤立且独来独往的怪胎,相反,他身边再不缺围绕的人。
这会儿周邺正很认真地给曹萦萦讲着题目。
“这题用定三找四法,球心0到四面体四点距离相等……”
他们交流的过程中,王骁歧心无旁骛地盯着自己的试卷做题,仿佛周围一切与他无关。
他做的是物理试卷,早就做完的数学卷就随手扣放在一边,可以显而易地发现他的卷子上除了答题的地方,其他空白处留下他做题时的草稿。
他做题有个习惯就是不喜欢用草稿纸,小题直接用心算,遇到几何或者复合函数不是隔空打草稿就是直接用水笔在试卷上笔画,尤其数学试卷后面几道压轴题那儿,可谓正确答案与鬼画符草稿并存,卷面极其不整洁,所以即使他次次考第一,他的试卷永远是反面教材,数学老师多次在讲台上展示,“你们看看王骁歧这个卷子哟。”然后看向他,“到底是我考你还是你考我?”
当然,老师也不是没跟他提过,“我知道你数学好,但你知不知道阅卷老师的印象分也很重要?”
王骁歧哦了一声,反问,“现在理科卷字迹整洁也能加分了?”
刚打开茶杯盖往嘴里送水的老师差点呛到,“我是提醒你注意卷面工整。”把他数学卷面一摊,对着压轴题敲敲,一板一眼道,“这是态度问题,如果这张是高考卷,你也这副样子对待了是不是?”
王骁歧很认真地告诉他,“如果这是高考卷,我会用铅笔在上面打草稿,交卷前再擦掉的老师。”
“……”
王骁歧就是这么一个人,他的存在完全打破了大家固有印象里的传统优等生形象,他有着那个年龄段少年都有的叛逆,又带着别具一格的张扬与娇纵,亦正亦邪,你越让他往东他越要往西,可偏偏人家有真材实料,让人又奈何不了他。
连班主任都常在办公室感叹,“王骁歧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个性太强,没人降得住他,这性格要不改,以后出了学校怕是要吃亏啊。”
题目讲完,周邺问,“O了吗?”
曹萦萦点点头却还没完,把自己数学试卷翻了一面,往王骁歧那儿一摊,指着一道压轴题说,“还有这题,第二问我找不到突破点,大神,指点一下呗。”
这下周邺算是彻底了然了,暗骂自己刚才乱抢着当什么烂好人,他知趣地把笔往桌上一放,“哦,这题我还没做到。”再伸了个懒腰看向王骁歧,“老王,你试卷做完了,这题讲讲正好我也旁听一下啊。”
王骁歧这个人其实也没看起来那么高冷,被同学问题目这种事他倒不会完全置之不理,只是他没用曹萦萦的卷子,而是重新摊开了自己的卷子,不过他自己都从不用草稿纸,就别指望给人讲题的时候特地拿张草稿纸了。
他将手中的笔转了个方向,执笔的那只手臂微伸在卷面上,经络凸起,分明可见,他用笔尾对着试卷上的题目直接比划。
“这里这里定个点,那里那里画条线,然后设公式。”
旁听的周邺,“???”
曹萦萦也没听懂,身子前倾,头往他那儿凑得更近了些。
王骁歧人往后一靠,他说的那公式应该是在他自己脑子里,快速从他嘴里蹦出一串,周邺却还停留在他上一句的这里那里,他忍不住插话,“等,等下,哪里跟哪里啊?”
可王骁歧的笔尾已经落在了自己的答案上,他把笔一扣,“嗯,就这样。”
从头到尾不知有没有一分钟。
曹萦萦:“……”
而周邺,已卒,享年16岁。
尖子生里也分三六九等,很显然,王骁歧这样的属于天赋型选手。
这题周邺都听了半天的寂寞,曹萦萦更不必说,但她又拉不下脸来再问一遍,好像显得自己悟性很低,便笑着说了声,“好的,谢谢你呀王骁歧。”然后转身回了自己座位继续安静做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