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一个吧,要我帮你剃,还是你自己来?”花梨纯一脸平静地看向禅院直哉,举起剃刀问道。
第4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看见花梨纯手里嗡嗡作响的电动剃刀, 禅院直哉的双瞳猛然缩成针尖大小,配合上他那爬上红血丝的眼白,高贵的嫡子大人此刻看上去的模样, 就像是一只即将被拔光羽毛的大鸟。
见禅院直哉僵立原地,一动不动,花梨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让我来帮你吧。”
“不, 你站在那里, 不许过来!”
见花梨纯手持电动剃刀, 抬步要向他走来,禅院直哉陷入了一瞬间的慌乱,脱口而出带着京都腔的话语, 和服宽阔的袖子被他挥舞出一道影子。
紧接着,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的脸顿时涨红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羞耻还是气愤。
花梨纯果然立刻停下了脚步。但她的举动看在禅院直哉眼中, 反而像是一种羞辱。
“既然已经出了结果,那我当然会照做,你以为我是谁?”禅院直哉阴沉沉地说,这一刻他也丝毫不再掩饰自己的本性,“你这种下贱的人怎么会懂……?”
“你是什么人,和现在这个赌约一点关系也没有。”花梨纯平静地说,“而且,如果你赢了的话,你是打算让我至少摔断腿的吧?”
“……把那东西给我!”禅院直哉一把夺过了花梨纯手里的电动剃刀, 红着眼睛咬牙说道, “我自己来!”
紧握着不断转动的剃刀, 禅院直哉不甘不愿地闭上了眼睛, 举起微微颤抖的手。
一根一根保养得顺滑的金发飘落在穿着白袜与木屐的脚边。嫡子大人能听到的,就只有电动剃刀持续而又无情的嗡嗡转动声,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在他耳畔忽远忽近地低语。
禅院直哉铁青着脸,亲手把自己一头漂亮的金发全部剃光了。
最后一缕发丝落下之时,禅院直哉手里的剃刀发出“咔”的一声,被他捏成了碎片,叮叮咚咚地落在地上。
被咒缚束缚的压力终于消散。而与此同时,嫡子大人的头顶与之呼应般掠过了一道银亮的光。
禅院直哉原本以为花梨纯会笑。然而紫发少女看向他的眼神依旧一如既往,即便她翠绿的瞳眸中倒映出来的影子的轮廓无比圆润。
“……”
他想问花梨纯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没有奚落他。但就在禅院直哉开口之前,花梨纯却抢先一步说道:
“别了。”
在禅院直哉愕然的目光中,花梨纯转身朝着远处的夜色走去,似乎丝毫不在乎身后因为她被剃光头发的他一样。
那一瞬间,禅院家的嫡子大人内心突然涌起了一种过去前所未有的怪异感觉。
明明对方只是个下贱的、非术师的女人罢了,为什么会让他产生这种感觉?
为什么他能在这个女人身上,看见那个人的影子……
“等一下,你站住!”禅院直哉自己也没有料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几步追上了花梨纯,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干什么?”花梨纯皱了皱眉。
“你再和我赌一次吧。”禅院直哉揪紧了花梨纯的衣领,几乎要将身材娇小的她提起来,“再赌一次《月刊文学》的销量!”
“为什么我还要和你赌?”花梨纯抓住禅院直哉的手腕,“松手。”
“我已经知道了,你就是现在接手星野社的人对吧?”
禅院直哉猝不及防地开口,并且紧盯着花梨纯的双眼。然而,他却没有从这个非术师的少女眼中看到一丝畏惧。
“我已经从一些书店里打听到了,现在运营星野社的,是一个紫发的女高中生……花梨纯,就是你吧!你是星野社的粉丝,所以在原本的社长死掉之后接手了星野社,是这样没错吧?”他忍不住继续说道。
花梨纯不置可否,双眼直视着禅院直哉的眼睛,翠绿的瞳眸幽深了起来。
她是星野社目前的社长——只要有心打听,要想知道这一点并不难。花梨纯和不少书店的代表都打过交道。但是她是爸爸妈妈的孩子这件事情,在出版业界就只有被主动告知的宫前剑、还有认出她的三弦屋店主夫妇知道。
就连花梨这个名字,也是福利院的院长取的。因为福利院的创办人姓花梨,所以进福利院时没有名字的孩子都姓花梨。
这个应该就是她的父母为了尽可能隔绝她与禅院家,所做下的保险。
“那又怎么样?”她说,“我是星野社的社长,就必须和你再赌一次销量了吗?”
“……我知道和星野社原社长相关的事情。如果你和我再赌一次,赢了的话,我就把那些事情告诉你。”
禅院直哉说出这句话后,花梨纯不由得一怔。
没想到上一次她没说出来的话,这一次却被禅院直哉主动提了出来。
“……是吗?”她沉默了几秒,说道,“赌约内容是什么?”
禅院直哉闻言,终于松开了抓着花梨纯衣领的手。而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花梨纯的右手一直放在口袋里。
察觉到紫发少女微微调整着右手的角度,禅院直哉突然明白了什么,面色微微发青。
刚才花梨纯一直直视着他的双眼,并不是为了表达她毫无畏惧,而是在通过观察他的视线焦点判断他是否打算攻击自己,从而及时发起反击吗?
假如他刚才真的露出了攻击意图的话,以刚才或许她就会用藏在口袋里的东西,扎进他没有防备到的位置……
而因为花梨纯是非术师,他根本无法像应对术师一样观察咒力流向,也丝毫无法料到她会突然攻击……
那一瞬间,禅院直哉的后背冒出了冷汗。
他愕然意识到,假如花梨纯刚才动手的话,以刚才两人之间几乎紧贴着的距离,她很有可能真的能得手。
毕竟就算术式再快,就算反应不过来要使用,也只是白搭。
那一瞬间,禅院直哉已经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不能容忍一个卑贱的非术师女人给他带来这样的感觉。他明明是禅院家的下一任家主,但在她面前,他却觉得自己渺小得连一个非术师都比不上。
因此,他必须用同样的方式再赢一次,击溃眼前这个少女在他面前仍然毫不畏惧的自尊。
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满足。
禅院直哉不相信《月刊文学》的销量能连续两次翻倍。非术师的叛徒留下的出版社,不可能拥有这样的生命力。
“下一期《月刊文学》销量再翻倍。”他低声说道,“如果你能让销量翻倍,我就将自己知道的、和原社长相关的一切告诉你。另外,你的星野社虽然成功发行了几期杂志,但现在还处于需要钱的阶段吧?我再赌上一亿日元。”
“但相对的,如果你输了的话。”
禅院直哉的脸上浮起一丝带着恶意的笑容来:“那你就把《月刊文学》……”
然而禅院直哉的话还没有说完,花梨纯突然出乎意料地开口:“不要。”
“……哈?”
禅院直哉的笑容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你把我当笨蛋吗?”花梨纯拍平自己的衣领,“上次和你打赌,是因为赌注只牵扯到你和我。涉及星野社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这样轻率地决定。”
和禅院直哉的赌局,花梨纯从始至终都没有告诉太宰犬他们。虽然知道如果说出去的话,或许能够更容易拿到优秀的新作,但这是她和禅院家的战争,是她必须靠自己的力量面对的。
但是,如果赌注牵扯到出版社就不行。星野社已经不是花梨纯一个人的星野社,还是大家的星野社,是大家的救赎。
“那些事情,你不说也罢。我自己也会找出来。”
面对着面色铁青的禅院直哉,花梨纯后退一步,低声说道:“而且,只要我不再赌,你就永远是那个输给了我的人,不是吗?”
禅院直哉的表情愈发恐怖。他瞪大了眼睛:“啊——?”
禅院一族中,对下一任家主之位虎视眈眈的大有人在,就像一群追着血腥味的食人鱼。一旦找到任何机会,他就会立刻被人弹劾。因此,为了不给嫡子身份与下一任家主之位带来任何不确定性,禅院直哉已经无法主动对花梨纯或星野社动手了。
就算身为术师,禅院直哉也做不到让花梨纯与星野社彻底消失,但却不让任何人找到自己的头上。纵观咒术界,不说特级,绝大部分的一级、二级咒术师,现在的他都没有信心能彻底瞒过去。
而事情一旦闹大,他与非术师打赌,结果还完败并遭到羞辱的事情就有可能暴露,他的嫡子之位也有可能因为这一轻率的行动不保。因为嫡子绝不能有这种低贱的污点。
除非禅院直哉能诱使花梨纯再与他赌一次,并且取得胜利,改变结果。否则,这件事将永远成为他不得不全力掩盖的污点。
假如花梨纯不答应打赌的话,这次的失败就会变成最终的结果,他就无法翻盘,无法改变自己屈辱地输给了非术师的事实。同时为了掩盖此事,他也不敢声张,拿花梨纯和星野社毫无办法。
确保他遭到无法辩驳的失败的,还是他自己立下的咒缚。否则他大可不履行剃头的承诺。这一刻,禅院直哉终于明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
“你想逃跑吗?”禅院直哉握紧了拳头,试图用激将法激她答应。
花梨纯站在原地,沉默着看向他:“……”
“逃跑也没有用。你是星野社的社长,星野社也跑不掉。”禅院直哉阴沉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找到星野社,然后……”
夜色笼罩下,花梨纯的表情并不明晰。
“你在威胁我要拿到我的地址吗?”她低声问道,“你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了吗?”
禅院直哉嗤笑道:“你不过是个非术师,又能怎么……”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吹过。掉落在禅院直哉脚边的金发被风掀起,猛地吹向高空。
“我的头发……!”
禅院直哉猛地握紧了拳头,随后又压抑着怒火重新回过神来。
等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时,刚才花梨纯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寂静的街道唯有路灯投下的一个个圆形光圈。
“……逃跑了……”
……
“禅院家的那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啊?”
远处的大楼顶端,用六眼注视着这里的一切的五条悟皱起眉,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来:“虽然已经知道禅院家烂到了极点,但亲眼看见,果然还是让人恶心。”
“不过也真没想到,禅院家的嫡子在交流会上被你碾压得那么惨,居然还有闲心做这个。”
坐在他一旁、戴着墨镜的夏油杰慢悠悠地提醒道:“悟,把你的情绪收一收。虽然用了六眼,但那样盯着的话,还是会被禅院直哉发现你的视线的。”
“嘁。”五条悟皱了皱眉,不悦地收回了目光。
“禅院直哉没有坐禅院家的车过来,应该是瞒着家里自己偷偷来的。”
夏油杰若有所思地看着禅院直哉。他远远看见这位光头的嫡子从衣袖里取出一顶帽子戴在头上,随后走到主干道旁叫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毕竟禅院家嫡子用咒缚打赌,还输了被迫剃头的事情,就连家族内的人都必须瞒着。不然禅院直哉就嫡子失格了。”
“这样看来,打赌也算是好事吧,至少禅院直哉输得这么惨,就不会主动把星野社的事情告诉禅院家的其他人了。现在的他,应该是最害怕别人发现这件事的人了。必要时,他甚至可能不得不帮助星野社向禅院家隐瞒。”
说到这里,夏油杰不由得挑了挑眉,“该不会从打赌的那一刻开始,这些就在那孩子的计算中了吧?”
“我到觉得比起计算,那更像是她的天性吧。”一旁玩着五条悟的墨镜的家入硝子忍不住说道,“但是禅院直哉竟然真的完全忍住了没有动手,真是稀奇。悟,你不是说禅院直哉可能会一时冲动想要伤害纯酱,所以才把我也都一起带过来监视的吗?没想到那家伙都剃成光头了,还能忍住啊。”
五条悟闻言,眉毛不由得皱得愈发紧了:“如果说到对下一任家主之位的执念的话,禅院直哉的执念恐怕不会比任何人要少。”
***
乘坐出租车来到新干线站台,再乘坐新干线一路回到京都。在凌晨时分,禅院直哉终于回到了京都的禅院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