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没注意到她?
看着禅院直哉背对着自己,花梨纯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五条悟的“无限”。
咒术,是目前的花梨纯无法理解的力量。五条悟曾经告诉过她,并非所有的咒术师都使用一样的力量,在咒力之上的运用方法“术式”因人而异。因此,每一场涉及术式的咒术战都不是能够事先预测的战斗,敌人的术式有可能远远超乎想像。
“普通人是没办法和术师对抗的。所以如果遇到禅院家的人,就设法在不引起对方注意的情况下逃跑吧。”说这句话时,白发墨镜少年的语调少有地从玩世不恭变得郑重了起来。他对花梨纯告诫道:“不要直直盯着他们看,跑得越远越好,然后立刻联系我。我会马上赶过来。”
想到这里,花梨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准备不动声色地离开。
但下一秒,她看见禅院直哉站在书架前,毫不犹豫地拿起了一本《月刊文学》。
看见《月刊文学》被禅院直哉拿在手中的那一瞬间,一切的犹豫都从花梨纯心中消失了。
那是她无论如何都必须保护的东西。因为它被禅院直哉拿在手里了,所以就算对方是拥有她所不理解的力量的咒术师也好,是禅院家的人也罢,她也不能后退一步。
《月刊文学》是改变她人生的关键,而她,也必须尽全力保护《月刊文学》。因为保护《月刊文学》,不仅仅是保护她自己,也是保护出版社的老师们。
必须要弄清楚禅院直哉到底打算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旁经过的一名书店店员像是注意到了禅院直哉手里的《月刊文学》,连忙走了过来。
“您对《月刊文学》感兴趣吗?”店员热情地说,“虽然销量总体来说还算不上多高,但目前在《月刊文学》刊登文章的几位老师都是出类拔萃的文学家,这几位老师的作品只有在《月刊文学》才能看得到哦……”
禅院直哉突然开口,打断了店员的话:“但也好景不长了吧。虽然不知道是谁接手了这家出版社,但原本的社长不是去年就已经挂了么?”
那一瞬间,假装在一旁低着头翻书的花梨纯的指尖一下子变得冰凉。
这个人知道她的父母的情况,而且居然说了这么过分的话。
书店店员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种反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而禅院直哉高傲地抬起下巴,随手将手里的那本《月刊文学》扔回了书架上。
他继续说道:“原本的那对社长夫妇沦落到濒临破产的地步也是活该。因为他们是叛徒。叛徒留下的东西也长久不下去。”
他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星野社眼熟了。
那天,从学校走廊的椅子上拿走了那本不知道属于谁的《月刊文学》之后,禅院直哉将这本书带回了家里。
经过庭院的时候,禅院直哉的父亲,禅院家家主禅院直毘人叫住了他,从他的手里取出了《月刊文学》看了看。
“臭小子,你从哪里拿来的这本杂志?”留着斑白胡须的家主打了一个酒嗝,酒气熏人地问。
“路边随手捡来的。”禅院直哉嫌弃地抬手挥开扑面而来的酒气,“你好像很在意啊,老头。”
从禅院直毘人的口中,禅院直哉才得知禅院家曾经有一个属于旁支的女孩,在十几年前和非术师的男人私奔的事情。
“原本准备用来与御三家的其他两家——五条或者加茂联姻的人,竟然和低贱的非术师私奔了。当时的家主——也就是你的爷爷勃然大怒,原本想把她抓回来严厉处置的。”
“但等过了几年找到她的时候,她和那个非术师的男人竟然已经变成了知名出版社‘星野社’的社长,社会关系牵连太广。这种情况下还为了一个无法再用来联姻实现价值的女人出手,得不偿失,所以只好作罢。”
那一刻,禅院直哉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星野社的名字眼熟了。
在小的时候,他曾经亲眼看见当时的家主——自己的爷爷愤怒地毁掉了旁支的庶子买来的、星野社出版的书刊。
禅院直毘人说:“后来在前两年得知星野社衰落的时候,家主早已经成了我。对于十几年前的事情,我也没有追究的兴趣。”
“但在去年的时候,我听说了她和非术师的丈夫意外身亡的消息。”
说到这里,禅院直毘人抛了抛手里的《月刊文学》。
“倒是不知道现在是谁接手了星野社呢。也没听说他们夫妇两人有过孩子。如果他们生了孩子,倒也可以看看是男是女、有没有遗传术式。”
“是女孩的话,不管有没有遗传术式都可以用。没遗传术式的男孩没什么大用,如果是遗传了术式的男孩的话,就捡到宝了——跟甚尔的儿子一样。”
话音落下后,那本被原来的主人保存完好的《月刊文学》就这样在禅院直毘人的手里化作了灰烬。
“但是星野社注定是要结束的。原本支撑它的作家早就已经走光了。就算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背叛禅院家的人,从来都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
……
背叛禅院家的人,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早死的星野社社长夫妇就是一个例子。
就算勉强还在出版新杂志,如今的星野社却和当年令禅院家都不得不收手的状况可是大相径庭。
现在接手星野社的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一定摆着一副凄惨至极的苦脸吧。
禅院直哉想到这里,不由得微微勾起嘴唇:“这种让人读也读不懂的文章能走多远?等着看吧,星野社也垂死挣扎不了多久了。《月刊文学》很快就会被废刊。”
但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如果没有废刊呢?”
“哈?”
禅院直哉不悦地压低声音,回头看去,便发现刚才撞到他的那个紫发少女放下了手里拿着的一本漫画,转头朝着他走来。
“你是什么人?”嫡子的面色阴沉了下去。
“我吗?”花梨纯握紧了拳,眼中仿佛燃烧着火焰,“我只是一个相信《月刊文学》能成为销量最高的杂志的普通读者而已。”
第3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读者?”
禅院直哉用京都腔的口音将这个词含在嘴里碾磨片刻后再次吐出:“原来如此, 你是星野社的粉啊。”
花梨纯没有对这句话做出反应,而是朝着他走进一步,固执地继续问道:“如果没有废刊呢?”
“哈?”禅院直哉面色一冷,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我说。”
花梨纯第三次说出了同一句话:“如果没有废刊呢?”
“……”
呆站在一旁的书店店员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朝着旁边迈了一步,想去叫人。然而下一秒, 他却突然发现自己一步也走不动了。
禅院直哉的手不知何时, 已经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敢去叫人的话,干掉你哦。”
禅院直哉面无表情,目光依旧停留在花梨纯的脸上,嘴里的话却是对着一旁的店员说的。
店员倒吸了一口寒气,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然而即便如此,站在他面前的那个紫发少女的目光却没有一丝退缩。
为什么她没有逃跑?
禅院直哉不由得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 这种目光, 实在是让人讨厌。明明只是陌生人, 但那种熟悉的感觉简直让他想起了那个人……
这个低贱的非术师女人, 凭什么能拥有这样的目光?
“那就赌一把,怎么样,星野社的粉丝姑娘?”
禅院直哉突然松开了按住店员的手, 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 狐狸眼略眯了起来:“就赌下一期《月刊文学》的销量。”
“你不是觉得《月刊文学》能够成为销量最高的杂志吗?不如就赌销量翻倍如何?”他抬手整理着自己金色的短发,冷笑道,“如果谁赢了,就可以命令对方做一件事情。”
“怎么样, 要赌吗?”
花梨纯的表情没有变, 心脏的跳动却不由得更快了一点。
赢家可以命令输家做一件事情——这是一个机会。
接近禅院家的人虽然危险, 但假如利用得当的话, 也可以成为得到更多消息的契机。
比如说,她可以从禅院直哉口中,旁敲侧击地问出禅院家以外的人所不知道的、和妈妈相关的事情。
“……我明白了。”花梨纯点了点头,“但是如果你输了之后逃跑怎么办?”
“逃不了的。”禅院直哉的目光冷了下来,“达成约定之后,如果我和你之中有一个人逃跑的话……说不定会死的。”
——咒缚。花梨纯立刻想到了五条悟曾经解释过的概念。
用咒力结下的束缚,对于双方有无视咒力差距的效力。假如违背了咒缚,就有可能遭受到反噬,轻则受创,重则死亡。
因为她的父母与星野社,禅院直哉竟然不惜与她这个普通人用上咒缚吗。
不过这也正合她意。既然决定要赌,那她就绝对不会逃跑。
这是她花梨纯,对禅院家的第一次宣战。
紫发少女直视着禅院直哉,目光中燃烧着火焰。那一瞬间,连四周的空气都仿佛要被这个非术师的普通少女彻底吞噬一般,躁动地涌动了起来。
花梨纯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和你赌。”
那一瞬间,禅院直哉的眼皮跳了跳。眼中沸腾着恶意的兴奋再也抑制不住。
“好,那就一个半月之后见。”
金发少年猛地抬起手。和服宽袖拉扯出凌厉的风声,他的手指指向了窗外。
隔着伊达书屋的窗,能看见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天桥。
禅院直哉的声音响了起来:“到那时,如果你输了,那你就从那里跳下去。”
花梨纯的瞳孔微微缩紧,澄透的绿色虹膜中倒映出天桥的影子。
天桥有两三层楼那么高。如果从那里跳下去,将落在天桥下的马路上。就算没有性命之忧,至少也会骨折。
仅仅只是支持星野社的人,在他眼里就必须付出这样的代价。
——原来如此,这就是蛮横无理的禅院家,那个五条悟谈及时无法抑制地露出厌恶情绪的禅院家,那个母亲不惜做到私奔的地步也要逃离的魔窟。
那一瞬间,禅院直哉从紫发少女的眼里看到了。
即便在刚才说话的时候遮掩得很好,但这一瞬间,那双眼中却还是流露出了那种对于他的,甚至有对于他以外更多的某种东西的,强烈的愤恨。
——但是非术师的蝼蚁就算对着术师露出这样的眼神,又有什么用呢?
“好。”
即便如此,花梨纯依旧回答道。
随后,她转头看向了禅院直哉:“那如果你输了的话,我要你……”
我要你将所知道的、星野社原社长夫妇的事情告诉我。我是星野社的粉丝,一直很想知道这些。
本应该按照计划说出这些话的花梨纯张了张口,吐出的却是完全脱轨的音节。
那一瞬间,对禅院家的愤怒胜过了一切。
她不会做像禅院直哉这样蛮横无理的、会伤害别人身体的要求,但是她也无法容忍这混账小少爷继续春风得意下去。
“我要你剃成光头。”花梨纯一字一顿地说道。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禅院直哉额前染成绮丽的金黑渐变、又刻意打理得整齐漂亮的刘海突然微微凌乱地垂落了几绺,将他蓦然吊起、寒意四泄的双眼遮掩。
“好啊,如果你做得到的话。”他冷声说道。
咒缚,成立。
……
因为出了这件事,接下来想拜访的书店当然是去不成了。
半小时后。
花梨纯坐在咖啡厅靠落地窗的座位上,犹豫着拨通了五条悟的电话。
电话两秒后就被接通了。从电话里传来的,先是背景音里一个中年男子的嗓音,似乎在说着什么“交流会”的事情,然后响起的,才是五条悟的声音:“真稀奇啊,突然找我,有什么事?”
“……我刚才遇到了禅院直哉。”花梨纯单刀直入地说道,“我有些问题想问……”
“你在哪里?”电话里的五条悟突然打断了花梨纯的话,语调似乎有点变了。
“诶?我在……”花梨纯报出了咖啡厅所在的位置,之后又不解地问道,“你该不会是真的要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