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棂照入。少年的一头白色短发边缘毛绒绒的,在阳光下仿佛什么从天而降的宇宙生物一样发起光来。他的鼻梁上却怪模怪样地架着一副圆片小墨镜,看上去散发着几分喜感,反倒稍微中和了一点那头漂亮的白发带来的冲击。
见花梨纯回过头,白发少年略微歪了歪头。虽然墨镜挡住了他的眼睛,但花梨纯依旧能感受到对方不无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目光相当失礼,但却并没有什么恶意。
——这也让她确信,这位戴着奇怪小墨镜儿的家伙,只是出于个人选择作此打扮,而并非一位身残志坚的盲人小艺术家。
这小墨镜是在她翻看箱子的时候进来的吗?来出版社有事?
“没有在哭。”虽然对突然出现的白毛小墨镜儿感到不解,但花梨纯依旧这样回答。
“是吗?”白发少年咧开嘴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蹲在那里,是在哭鼻子呢。”
花梨纯一怔,刚想开口,白发少年却抢先一步走到她跟前,猝不及防的弯下腰盯着她,挺直的鼻尖都快要撞到她脸上:“嗯!原来如此。”
就在花梨纯后退一步,觉得这个人不太对劲的时候,白发少年继续说道:“你就是花梨纯对吧?咒力量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看来你没有遗传禅院家术师的体质呢。”
“禅院?术师?”花梨纯一脸愕然,“那是什么?你是谁?”
“对哦,忘记自我介绍了。”
白发少年直起腰来,拍了拍巴掌,颇有几分兴致高昂地指着自己:“五条悟。我可是最强哦。”
花梨纯脸上的愕然依旧没有消退哪怕一丝一毫:“这什么啊?这觉得别人理所当然会明白的中二语气?”
“是吗。看来是真的一无所知啊。”五条悟抬起手,食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作思考状,显得有些烦恼,“还得我一一说明才行……啊,我不喜欢长篇大论的解释呢。”
花梨纯愈发无语了:“是你自己突然找上门要说话的吧,自己又嫌麻烦还得了吗……”
“我知道你父母的一些事情哦。”
五条悟冷不丁地开了口,令花梨纯的瞳孔猛地一缩,话猛地噎在了喉咙里。
沉默在出版社内蔓延开来,之后又像是一块脆弱的薄冰,被言语敲破。
花梨纯怔怔开口:“你说什么?”
“这件事解释起来或许有些麻烦。但是我这个人很擅长长话短说。”
与有些紧绷的花梨纯相比,五条悟的情绪一直显得放松而跳跃。他甚至不紧不慢地迈开长腿走到会客沙发前,一屁股坐了下来,还靠在了靠背上。
沙发坐垫发出被挤压的沙沙声。
“你不坐下吗?”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间放不下五条悟的两条长腿。他把腿吊儿郎当地往玻璃茶几上一放,歪着头问道。
“……”花梨纯木着脸,有点紧张地同手同脚走过来,在五条悟对面坐下了。
“啧。”五条悟咋舌,“就这么和你说吧。总之一切事情的大背景是,在这个世界上有着一股像你这样的普通人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咒力’,而围绕着‘咒力’存在的,是一个叫做‘咒术界’的隐藏世界。”
“……”花梨纯依旧没有说话,她隐约觉得五条悟不太正常。
“就算你突然这么说,”花梨纯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要想让我立刻接受有一种超能力存在的观念,也还是……”
“为了让你理解咒力的存在,我就简单做个示范好了。”
五条悟打断了花梨纯的话。他朝着花梨纯伸出了手:“来,握手。”
“……”
花梨纯的目光落在了五条悟的掌心。随后,她的目光上移,倒映着五条悟那张小墨镜脸儿的清澈绿色瞳孔露出了微妙的神气。
她花梨纯自认为是个正常人,但是咒术界的人都这么不正常吗?
如果五条悟说的是真的,那么母亲来自咒术界的她,以后会不会也逐渐变得不正常?
“不是,你也不要用看怪人的目光看我嘛,会让人心灵受伤的。”五条悟摇晃了一下手掌,“来嘛,只是友好地握个手而已,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五条悟已经把双腿从玻璃茶几上放了下来,逼仄地挤在沙发前。他身体前倾,手掌几乎要怼到花梨纯的脸上,脸上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兴奋,仿佛准备恶作剧的熊孩子。
“来嘛来嘛,快来嘛!”
纠结了一下,花梨纯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她擦了擦手指上的灰尘,然后朝着五条悟的手掌握去。但下一秒,花梨纯看着两人的手,发出了一个意外的音节:“咦?”
花梨纯确确实实打算和五条悟握手。然而她的指尖却在接触到五条悟的手掌之前悬停在半空中,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碰触到五条悟的掌心。
两个人的手明明只差不到半厘米,但那却像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就是我的咒术‘无下限’啦。”五条悟得意地笑道,“只要我开了无下限,就永远不可能有东西碰到我哦。”
“但相对的,如果我想的话……”
五条悟平摊在花梨纯面前的手卷了起来,握住了花梨纯的手。少年笑了笑:“由我主动来碰触什么东西却是可以的。来认真握个手吧。你好哦,花梨。”
花梨纯的思绪还沉浸在意外之中,五条悟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又松开了。
“总之,这样一来你应该就相信咒术的存在了。”他摆了摆手,轻松地说道,“在咒术界里有不少能够使用咒力的人,他们被统称为咒术师。有的咒术师是以大家族为单位存在的。而花梨,你的母亲就来自于一个叫做‘禅院’的咒术师家族。”
“禅院?”花梨纯重复了一遍。
“没错,”五条悟压低眉笑了笑,“动一动就能震动咒术界的超级大家族哦。”
“总之,出身咒术师家族的你母亲在十六年前离开了禅院家,和你父亲私奔了,而且在同年生下了你。”他架在茶几上的腿随意地换了个叠放顺序,“总之现在,你的父母已经因为意外双双去世,接下来禅院家应该也会插手吧。”
“等发现这件事,禅院家应该就会联系你。不过就算我不来提前告诉你,你也迟早也会知道这件事情。”
看着花梨纯眼中的情绪波涛纷涌,五条悟总结道:“终于找到了血缘关系的亲人,我想你大概也想要早点和他们联系的吧?”
说到这里,五条悟拍拍手站了起来,“我就只是凑巧知道了这件事,干脆来把你的身世告诉你、顺便看一眼你是个什么样的家伙而已。到这里我的事情已经结束了,退散退散~”
一边说着,五条悟一边抬腿就朝着门口走。但就在他即将跨出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花梨纯的声音。
“禅院家,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五条悟收回了脚,回头看着花梨纯。
站在他背后的少女已经收起了脸上的愕然与惊慌。她笔直地站立,翠绿的眼眸毫不避让地直视着他,就连声音都恢复了冷静。
“你刚才说,我的母亲和我父亲一起私奔,离开了禅院家对吧?”花梨纯低声问道,“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脱离家族太不寻常。难道禅院家有什么问题吗?”
五条悟先是沉默地看了花梨纯几秒,随后轻笑一声。
“你想得没错,”他说,“禅院家,是个魔窟。”
“渴望权利的男人为了家主之位互相争夺。而女人则不被视作与男人平等的存在看待,被男人支使命令,毫无自由,最终的结局多数是侍奉嫡子或者用来联姻。不过认命的笨蛋倒是可以在那里过得下去,只要像路上被人踢来踢去的小石子一样逆来顺受就行。”
“不过那也只是在我看来而已。”说到这里,五条悟扁了扁嘴,“事实上,那里反倒是咒术界里许多术师无比推崇、甚至争破头也想要加入的地方。”
闻言,花梨纯的脸上也没有过多的惊讶之色。她又问道:“既然这样,那母亲得以和父亲私奔,甚至十六年都成功脱离超级大家族禅院家生活,一定有其原因。”
“那个原因,就是这家出版社。”五条悟倒是毫不犹豫地说道,“虽然现在出版社濒临倒闭,但在你父母的时代,这家出版社也曾经有过其辉煌。如果在这个社会上做到了那种地位,那就算是禅院家,在出手之前也会衡量利益得失。”
“那如果我重新经营出版社,就能像我母亲一样脱离禅院家的控制了吗?”花梨纯问道。
“你的父母去世的事情、以及你的存在最多再藏两年。最迟在你十八岁的时候,禅院家一定会找到你。因为你也有可能生下具有强大咒术的孩子。如果在那之前做到过去全盛时期的水准的话应该可以。”
五条悟话锋一转,“但是你父母的出版社在全盛时期可是日本第一。除非你两年内也将出版社做成业界第一,否则禅院家一定会把你带回去。”
“……我明白了。”
花梨纯点了点头。见状,五条悟鼻梁上的墨镜滑落一些,露出墨镜后一线湛蓝璀璨的眸光。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他问道,声线里带着好戏开场的兴奋,“要去禅院家试试吗?”
“你在开玩笑吗?”
花梨纯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复兴星野社,让它重回业界第一的巅峰!”
***
五条悟离开之后,花梨纯坐在出版社的会客沙发上,大脑依旧为刚才获知的大量信息所占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重振星野社,但花梨纯却对经营出版社的方法一无所知,整个出版社目前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重回业界第一谈何容易。
一边思索着闻所未闻的咒术界,花梨纯一边无意识地整理着箱子里的杂志。但突然,余光扫过被放在一旁的掌机时,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掌机上的画面,似乎有了一点变化。
花梨纯拿起了掌机,仔细查看了起来。终于,她发现了异常的原因在哪里。
在放下掌机之前,掌机的屏幕停留在出版社内部的画面上。之后就没有人再动过它。但现在掌机上的画面和刚才相比,会客沙发与茶几之间的间距变大了些,多了一排像素。
——是刚才五条悟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因为腿太长把茶几顶远了点。
花梨纯的内心升起了一股荒谬感。她拿着掌机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将电脑打开。
黑色的电脑屏幕很快亮起了开机的颜色。而与此同时,掌机里只有几个像素的黑色电脑屏幕也同时变成了白色像素。
那一瞬间,花梨纯明白了什么。
——掌机里的出版社并不是游戏,而是对应着现实的。
这么说,提示卡里的鹤见川并非游戏bug,而是在提示她,去现实生活中的鹤见川……?
***
自己的脑子似乎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量信息变得不正常了。归根结底,一切的源头都是这家出版社。
眼看时间就要过了,半信半疑的花梨纯带着掌机,背着书包,赶在18点来到了鹤见川边。
随后,她眼睁睁地看着算不上湍急的水流之中,竟然真的有一只四脚朝天的狗子浮浮沉沉,从上游朝着她越飘越近、越飘越近……
第3章 003
河里居然真的有狗!
花梨纯愣住了。她眼睁睁地看着水流中笔直举向天空的四只狗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听说狗子在水里会用狗刨式游泳,但只看露出水面的狗腿,那只狗似乎毫无挣扎之一,就这样放任自身随波逐流,其中一只狗腿还间或抽搐几下。
一阵翅膀扑棱声响起,花梨纯看见几只黑色乌鸦飞过,在岸边蹦蹦跳跳、互相追逐,紧随着顺流而下的狗子。乌鸦漆黑的小眼睛紧盯着河里的狗腿,想必正耐心地等待着狗子的尸体被冲上岸,然后一饱口福。
来不及多想,救狗要紧。花梨纯见狗子飘飘荡荡,马上就要顺水飘到自己面前。于是她一咬牙,放下肩上的书包、踢掉鞋子,“噗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
几分钟后。
花梨纯一只手扒着河岸,另一只手揪着狗子的后颈毛,喘息着爬上了岸。
头发和制服、以及裙子的东西都湿了,好在岸上的书包和鞋子还在。花梨纯把狗放在岸上,这时候她才来得及仔细观察这只刚被她从水里捞出来的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