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桌有人投来注目的视线。
　　她虽极力抑制, 面色比方才沉静了许多，宁嘉还是能感觉到她的情绪起伏。
　　她踯躅会儿才坐下：“……莫老师，你没事儿吧？”
　　莫维清的神色有些木然，摇了摇头。
　　宁嘉也不好多问，叫来服务生多点了一些东西，又问她有没有忌口的。
　　莫维清摇头。
　　这时她又有电话打进来，她看一眼，沉着脸接通，边接边起身往外走。但是，还没走到一半便涨红着脸朝另一边吼道：“对！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宗熙你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到底有没有心……”
　　她猛地把手机往墙上掼去。
　　“啪”一声，那机子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他要这么对我！我也不是要多少期权！但是，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辞掉海纳的工作陪着他一起打拼，他给了我什么……”莫维清无力地瘫倒在座椅上，气息急剧起伏，又是难以置信，又是发出荒诞的笑声。
　　到了最后，她笑着笑着又哭起来，把脸埋在了掌心里。
　　宁嘉听得默然无言。
　　莫维清和他男朋友宗熙是大学里认识的，毕业后，莫维清进了一家外企，宗熙则选择了独自开律所创业。
　　创业自然没有那么简单，一开始，他几乎是处处碰壁。莫维清不忍看他那么辛苦，工作的第三年辞掉了优渥的高管工作，加入了他的团队。她犹记得，当年她的上司极力挽留她，她还是毅然离开了。一晃眼，已经很多年。
　　这些年，莫维清早就知道宗熙外面有女人，为此，吵过、闹过、分手过……而今却还是彼此纠缠着。
　　有时候，宁嘉会觉得非常恐惧。莫维清和宗熙也是有过非常恩爱的时候的，那时宗熙甚至会因为她一个电话半夜赶两个区过来看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爱情是不是也跟食品一样，是拥有保质期的？区别只是在于时间长短？
　　好在，一开始她的这场婚姻就是互利互惠，没有奔着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得到那是赚了，没有，那至少也没亏。至少，生活无忧，韩霖也不会利用她从她身上谋取什么。
　　说得难听点，他各方面条件在她之上，她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算计的。
　　宁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踌躇会儿，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莫老师……”
　　“我没事。”她拨开了她的手，情绪已经平复，苦笑着跟她说，“抱歉，让你看到这么难看的场面。我在你心里的形象，是不是已经跌到谷底了？”
　　宁嘉摇头：“莫老师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美丽最干练的。”
　　“你少来。”莫维清嗤笑，“别拍我马屁了，律所现在也不是我做主，有空还是拍拍沈老师的马屁吧。”
　　提到沈霁，宁嘉没有再说话。
　　回到住处，她只觉得心力交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韩霖早上出差了，要出去三天。
　　屋子里空荡荡的，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叹了口气，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大大的一团。只希望这个冬天，能快点过去。
　　这个晚上，她做了很多很多的梦。而某些已经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也诡异地清晰起来。
　　梦里，时间回溯，回到沈霁家里出事的那一年。那时，她还是一个在校学生，无忧无虑，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上完课和同学一块儿去学校后面的步行街玩。
　　那是他们认识的第三年。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能用只剩一层窗户纸来形容。虽然还未言明，已经到了临门一脚的那种地步。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主动给她发消息，也很少回复她了。
　　一开始，她以为他忙，那时大大咧咧的，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变故在那个礼拜六，她拿着自己做的鸡汤去他挂职合作的公司里找他。那段时间他说他很忙，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她了。
　　前台把她带到他的办公室，门是虚掩着的，她想给他一个惊喜，蹑手蹑脚地探进去一个头。
　　于是，就这样，看到了她永远也忘不了的那一幕——沈霁靠在桌上假寐，宋书萱正温柔地替他按压着太阳穴。
　　只这一愣神的功夫，她不小心碰到了门板，办公门当即发出刺耳的“吱呀”一声。
　　宁嘉如梦初醒，呆呆地站在那边。
　　沈霁也被这动静惊醒了，那一瞬，表情有片刻的慌乱。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让宋书萱出去了。
　　后来，他跟她解释，说这段时间太累了，他跟宋书萱也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选择了相信他。
　　那时的她还很单纯，天大的事情就是家里爸妈又吵架了，妈妈打麻将又输了钱，可再怎么争吵，他们第二天总是能奇迹般和好，她妈总有办法哄着她爸，她也就不当回事。所以，在年少的她心里，既然他承诺了，他就不会欺骗她……只是她忘了，当时她还是一个学生，他却已经是一个“社会人”，他们的取舍、价值观，一开始就差太多了。
　　他逃避、踯躅，而她的稚嫩追逐，在当时只是加速了他的远离。
　　说到底，这只是一段无疾而终的失败的暗恋，她不应该再耿耿于怀。
　　只是，有些事情，如果在心里种了一根刺，就像是插入血肉的一根钉子，不管拔不拔除，都牵连着筋骨，早就鲜血淋漓。
　　从那天开始，她就不应该再去找他，不该抱有任何的幻想。
　　否则，后来也不会看到他和宋书萱走到一起，自取其辱。
　　这晚上她都没怎么睡，在床上辗转反侧。
　　快2点的时候，她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一个人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
　　然后，打开朋友圈发了条动态：[心情不是很美妙[哎][哎]]
　　过了没一会儿，手机里发出接收到消息的提示声。
　　宁嘉怔了下，折返回聊天界面。
　　是韩霖发来的，问她：“怎么了？”
　　宁嘉又看了下时间，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2点15分。
　　[爱吃荔枝的小哭包：你还没睡吗？]
　　韩霖没有回复，而是打了电话过来。
　　宁嘉接起：“喂——”
　　“怎么了，有气无力的？”韩霖笑了笑，声音低沉，莫名有种沙哑的磁性。
　　宁嘉摇了摇脑袋，怀疑自己一个人太空虚寂寞出问题了：“没什么，今天去律所了。”她把事儿模糊地跟他说了一遍，没指名道姓，只说，“你说，男人是不是都很不靠谱？自私又功利？曾经一块儿患难与共的人，现在有钱了，就弃如敝履了。”
　　“别一杆子打死一船人。”
　　秘书叩门进来，见他在打电话，识趣地要退出去。
　　韩霖打了个手势叫住她，把手边刚签好的文件递了过去，回头将手机换了个姿势，继续跟她说：“不过，换个角度来说，自己识人不清，也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瞎了眼，当初为什么选了这么个货色。”
　　宁嘉：“总感觉你在通过贬低别人抬高自己。”
　　韩霖：“我这是实话实说。”
　　宁嘉：“韩总，你的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他失笑，照单全收了：“谢谢，鄙人却之不恭。”
　　宁嘉：“……算了，说不过你。”转而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啊？”
　　“我这边的时间是……”他看了下手表，提醒她，“早上10点45分。”
　　宁嘉忽然想起来时差的问题了。
　　深感自己又搞了个大乌龙，她发窘，垂头丧气道：“你笑我吧。”
　　“我笑你干什么？”韩霖觉得莫名，“你今天怎么这么乖？”跟平时那战斗力爆棚的模样大相径庭。
　　要搁平日，他说一句，她得怼他十句。
　　还是不依不饶那种。
　　“我下午两点的飞机。”韩霖说。
　　宁嘉一怔，旋即涨红了脸：“呸！谁问你这个了？”
　　“你不想我啊？”他半开玩笑，调侃的语气，将手边的资料竖起来，稍稍叠了叠，“朝夕相对的，怎么也有点革命友谊吧？别说咱还认识那么多年。”
　　“韩霖，你还能更不要脸一点！”
　　“行了，不逗你了。早点休息吧，很晚了，有什么明天再说。”他又看了下表，叮咛道。
　　“行吧。”挂了电话，宁嘉心里踏实了不少。
　　听到他的声音，她总算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就算是互怼、吵架，身边总有这么一个人，一直都在。
　　这种莫名安心的感觉，让人很熨帖，内心也变得踏实起来。
　　像是一种习惯。
 
 
第036章 体重
　　宁嘉早上7点就醒了, 头还有些晕乎乎的。她揉了揉眼睛，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
　　有人已经将杯子递到了她掌心。
　　宁嘉睁开眼睛，居然是韩霖。
　　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换过, 像是刚从机场回来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刚刚。”他笑了笑, “我吵醒你了？”
　　宁嘉摇摇头：“那倒没有。”
　　“喝点水，再睡会儿吧，还很早。”他把手表翻了个面，给她看。
　　宁嘉点点头, 疲惫的身心稍微放松了一些：“你也休息会儿吧，风尘仆仆的。”
　　“我去洗个澡，洗完就休息。”他把解下的领带扔到了一边, 边脱衣服边去了洗手间。
　　从背后望去，他肩膀宽阔，肌理分明, 放松状态下仍是暗藏力量, 多看几眼都叫人脸红心跳。
　　宁嘉默默把头别开, 在心里暗骂。
　　也太不讲究了。
　　真当她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朋友吗？
　　韩霖洗澡很快，几分钟就出来了。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新的衬衣，背对着她穿上, 头微扬，系着领带。
　　宁嘉忍了又忍，忍不住说：“你能不能注意点儿？这屋子里不止你一个人。”
　　韩霖手里的扣子系了一半，闻言转过头来：“？”
　　宁嘉憋红着脸, 咳嗽一声, 努力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一本正经：“脱衣服能稍微避讳着点儿吗？我也没在你面前赤身裸**体的吧？”
　　韩霖望着她，见她眼神躲闪，大抵也能猜出她什么心思。
　　他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笑意：“你没有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的话, 应该不会介意吧？都是当妈妈的人了。”
　　宁嘉被他说的要炸毛了，但是转念一想，这不此地无银，正中他下怀吗？
　　她故作清高地别开了脑袋，淡道：“淫者见淫。”
　　韩霖勉力忍着笑。
　　贺玲这时打了电话进来，他瞥一眼，接通了：“……好，我知道了，你约他下午2点在京山那边见面。”
　　宁嘉看着他忽然严肃的侧脸，还有些不适应呢。
　　这人进入工作状态只需要一秒。
　　挂了电话，韩霖站起来：“我要去公司了，你好好休息。”
　　她哀怨地看他一眼，踢蹬了两下腿：“我哪里还睡得着？”
　　他俯下身，仔细端详她的脸。
　　突如其来的暧昧动作，弄得宁嘉呼吸一滞。望着近在迟尺的这双如深潭般的眼睛，她不但动弹，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似的。
　　心里天人交战：他想干嘛？
　　怎么最近这人总是怪怪的？叫人捉摸不透。
　　虽然他以前也喜欢捉弄她，但是，这和最近的种种反常，是不一样的。
　　她说不上来，就是心里隐隐有一种微妙的直觉。
　　“……你干嘛啊？”
　　韩霖定定地望着她会儿，只是隐晦一笑，什么都没说，转身就离开了。
　　……
　　中午一个人，宁嘉只简单吃了点。
　　这两天体重飙升，几乎是一天一斤地涨，虽然脸上看不出来，四肢瞧着也很均匀，她看着那不断变化的数字就心梗，甚至到了饭也吃不下的地步。
　　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她打开手机上网搜索“孕妈体重飙升怎么办”。
　　下面评论一堆：
　　网友1：正常，放宽了身心吃就行，反正生了再减呗。
　　网友2：还是要克制一下，保持足够的营养摄入就行，吃太多也不好。到时候胎儿过大，不利于生产。
　　网友3：该吃还是要吃，孩子最重要。
　　网友4：营养要充分，高糖高油的东西不要吃，不会飙升得太离谱的。
　　众说纷纭，却没有什么实际性的解决方法。

　　宁嘉垂头丧气地靠在了沙发里。
　　发了会儿呆，她鬼使神差地给韩霖发了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