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的情绪,不随自己的意志左右。
……
回到屋里,很安静。
韩霖换了拖鞋,朝客厅里望去。
没有宁嘉的身影。
往日,她都会赤着脚、穿着睡衣趴在那儿打游戏。他说她,她一边嘴里应着,一边满不在乎地继续玩,非要他走过去看着她,她才会不情不愿地把手机放下来。
屋子里安静得冷清。
他朝主卧望去,房门紧闭着。
他想一想,过去叩门。
敲两声,没有人搭理。
过了会儿,房门从里面打开,宁嘉拖着行李站在他面前,语气平静:“请让一让。”
韩霖没有让,低头望去。
宁嘉没有看他,眼睛红红的,虽然现在脸上没有泪痕,只有近乎平静的一种冷漠。韩霖知道,她肯定哭过了。
他握住她的胳膊:“你上哪儿去?”
“那是我的事情。”
“你怀孕了,你要搬哪儿去?宁嘉,不要闹了。”
“闹?”她荒诞地抬起头,像是听到了一个什么笑话,“韩霖,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在跟你闹脾气?”
韩霖没说话,眉头紧锁。
宁嘉伸手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指一点点掰下去:“韩霖,我告诉你,我现在很冷静,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不可能让你离开。”韩霖的耐心告罄,反手把房门给关上了。
宁嘉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把她关到了屋子里的他,一时语塞:“……你疯了?”
这人向来讲道理,没想到还有这么不讲理的时候?
“等你冷静一晚上再说吧。”他把她的行李搁到了角落里。
打开——
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重新分门别类放到了橱柜里。
“你总不能24小时盯着我!”宁嘉已经不想跟他吵架,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明天再说吧。”
宁嘉懒得理他了,转身扑到了床上。
床往下微微凹陷了一下,宁嘉能感觉到韩霖睡到了她身侧。他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拍了拍。
是一个安抚的动作。
似乎,也是一种无声的求和。
她怔了怔,弥漫在胸腔里那种怨气和不忿,稍稍退了些。
两个人之间,总得要有一个先低头的人。
一个人低了头,那种坚不可摧的防线,似乎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坍塌。
宁嘉没有转身,仍是背对着他躺在那边,抿了抿唇。
过了会儿,安静的室内响起韩霖的声音:“这次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宁嘉没吭声。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她是在迁怒他。
可是,一看到宋书萱,她心里那种翻涌的情绪就难以抑制。年少时的屈辱,瞬间填满她的胸腔。
可偏偏她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承认她嫉妒宋书萱,不愿意承认那些失败。
而韩霖,只是毫不留情把这层遮羞布给扯开了而已。
在她沉默的时候,韩霖心里也想了很多。
也许,宁嘉在意的不是她跟宋书萱有什么,而是他毫不留情、毫不迁就的话语,刺痛了她。
这一晚,两人都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起来,韩霖醒来时,身边空荡荡的。
他下意识起身去看行李,放在角落里的行李已经不见了。
他匆忙穿了衣服走到外面,却见宁嘉穿着睡衣弯腰在厨房里鼓捣着什么。那一刻,他心里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宁嘉听到动静,回头:“起了?”
韩霖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笑了笑:“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想自己做点东西吃。”宁嘉说,“对了,阿姨休假了,今天我们自己做饭吃吧。”
“……好。”
然后又是一阵相顾无言的沉默。
韩霖回到了洗手间,低头打开水龙头。
冰冷的水哗哗流出,他伸手掬了一把,一下扑到脸上。
终于清醒了些。
尔后,心底又是深深的叹息。
洗漱完毕后,他去了餐厅。宁嘉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整整齐齐放在餐盘里。
早餐有水煮蛋、煎牛扒、煎饺和小米粥,看着还挺不错的。
韩霖用筷子夹了一块牛扒,放到嘴里,一股肉腥味扑面而来。他屏住呼吸,咀嚼了几下硬生生咽了下去。
“怎么样啊?”宁嘉看着他,似乎想等一个反馈。
她难得这么乖巧的模样。
韩霖深呼吸,温和地笑了笑:“挺好吃的。”
又用筷子夹了两块牛扒送入了嘴里,顺便还剥了一个鸡蛋。
好在水煮蛋没什么怪味,丢进嘴里随便咀嚼两下就对付过去了。以及,粥的味道也是正常的。
宁嘉的表情有点欣喜,轻声问:“真的好吃吗?我按教程做的。”
韩霖心道:这教程可以马上去打差评了。
面上却不动声色,点了点头:“挺好的。”
宁嘉很开心,伸筷子自己也夹了一块牛肉。
韩霖甚至来不及阻止,她已经把肉送进了嘴里。
韩霖:“……”
那一刻,宁嘉的表情变得非常精彩,几乎是下一秒,她趴到垃圾桶旁边吐了出来。
韩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缄默。
这会儿,说什么都是错。
他太了解她了。
要说“没事儿的,慢慢来,多锻炼就好”,那就是嘲讽她厨艺不精,她肯定要翻脸;要说“挺好吃的,还行啊”,她肯定又会觉得他是在变相讽刺她。
什么都不说后,她果然没有发作,一个人黑着脸返回餐桌上,抱起了装满粥的碗,默默吃起来。
韩霖也一句话没说。
时间就在这样半尴不尬的氛围中慢慢流淌过去了……
下午,纪朝阳在群里发了消息,约他们去翠微山那个度假山庄玩。
宁嘉也不想跟韩霖这么尴尬地待在一个屋子里,马上应了。
他们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倒头就在安置的半山别墅里睡了过去。
这一次度假旅行持续了三五天,宁嘉大半时间都泡在射箭场,因为纪朝阳吵着嚷着要她教。
宁嘉没办法,只好手把手教导他。
可惜,某人确实不是这块料。
又一次,箭矢“嗖”一声飞出,径直飞到了十环外的空地上。
纪朝阳一瞪眼,拿着弓的手还停在半空,回头看她。
宁嘉无可奈何,要不是这位大少爷不好得罪,她真想撂挑子不干了。怎么比她以前帮补习时的问题学生还难带呢?
“休息一下吧,你都练了一早上了。”宁嘉拍着他的肩膀劝道。
纪朝阳:“可我还没射中啊?”
宁嘉一本正经:“你练太久了,注意力有点不集中,再练也只会事倍功半。休息一下,准头一定大幅度提升。”
纪朝阳眼睛一亮:“真的?”
宁嘉笑得人畜无害:“当然了,其实你很有天赋。”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场外,眼见宁嘉转身时那大松口气的模样,薛阳朝他们瞟了眼,嗤笑,“一个敢学,一个也真敢教。”
韩霖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
半晌,薛阳偏头看他,问了句:“听说他最近遇到点麻烦?”
韩霖怔了下,很快就知道他说的是沈霁,略略皱眉:“好像是。”
薛阳饶有兴致地提了下唇角:“怎么,他没跟你开口?怎么说都是这么多年的合作方了。”
韩霖摇头。
薛阳毫不客气,轻蔑一笑:“这人就是死要面子,虚伪得很。可真到了利益相关的时候,什么兄弟、朋友,统统都能拿来出卖。偏偏表面上,还总是那副道貌岸然的清高模样。”
这话尖刻得甚至有些刺耳。
韩霖劝他:“都是一块儿长大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何必呢?他家里现在那情况你也知道,也不容易。”
他跟沈霁倒不怎么熟,只是业务往来。
可是,薛阳跟他是一个大院的。
薛阳觑他,眼含挑衅:“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都一样在这四九城里混。您倒是跟我说说,谁他妈容易了?”
韩霖年长他两岁,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反而笑了笑,宽慰般拍了下他肩膀。
薛阳最讨厌他这副风波不动的淡然模样,有心侃他:“这两天脸色不好,怎么,跟你的小妻子吵架了?”
韩霖回头看向他:“你听谁说的?”
薛阳忙抬手:“别这么看着我。我又不傻,人宁愿去教纪朝阳那傻子也不跟你待一起,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
韩霖笑:“那你这脚后跟知道的还挺多的。”
薛阳被他笑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像是什么事儿都激不起他的兴趣,没想到,宁嘉在他心里还是有点分量的。
认识这么多年,薛阳太了解他了。
外表冷静,狠都在骨子里。只是,平时没人能招惹到他。
第015章 生日
晚上他们又在一起玩牌。
宁嘉没什么兴致,一个人坐在一边玩手机,结果,纪朝阳硬是把她拖了过去。
宁嘉觉得他肯定是想报复她,射箭不行,这方面就要在她这儿找回场子,看他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警惕。
“你这什么眼神?”纪朝阳一瞪眼,“搞得我好像故意坑你似的。”
宁嘉:“我玩不好。”
“怕什么,又没人笑话你。韩霖在这儿呢,他在你下风,给你兜底呢,不会让你输得太难看的。”薛阳混牌时还不忘回头,朝她扬了扬眉毛。
他身边的韩霖头也没抬。
宁嘉真不想说她跟韩霖这两天的腌臜事儿,却也不想在这帮人面前露出端倪。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她只得干笑,被纪朝阳强按着肩膀坐了下来。
心里,早把他骂了无数遍。
她只好硬着头皮混了起来。
她的牌技本就不佳,加上这两天心情不好,运气更是背得很。
薛阳扔出一张,直接截住她:“你不行啊,宁妹妹,怎么尽往我这儿送呢?”
这话多少带了几分调侃,其余几人都笑起来。
“胡——”韩霖不动声色,扔了下张出来。
薛阳笑容僵住。
其余人也看过来。
“这卡的挺巧啊。”
“火药味很浓啊,韩公子,吃错药了?”
“韩总这是护妻呢。”
一帮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聚在旁边玩闹。
宁嘉偷偷朝他看去一眼,抿了抿唇,心里多少有些熨帖。
后面,她的运气终于好转了不少。或者说,在韩霖的掩护下找回了一点底气。薛阳打什么,他卡什么,几局下来打得他脸都绿了。
“胡了——”宁嘉眉飞色舞,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得意什么?就这一局。”薛阳没好气。
宁嘉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那也是胡。手下败将,你说个什么劲儿?”
“呦呦呦,嘚瑟起来了,刚不还垂头丧气的?”薛阳下巴朝旁边努一努,“不跟你老公置气了?”
宁嘉一怔,面颊已经烧红。
不少人都看过来,她扔了牌往外面走:“我有点不舒服,你们玩吧。”逃也似的离开了社死现场。
跑到外面,她使劲搓了搓脸。
完了,没准这事儿明天圈里人人都知道了!
丢人!
她是那种就算两人吵架吵到昏天黑地,在外面也要装出一副恩爱模样的那种人。
俗称,死要面子。
她心里可跟明镜儿似的,这圈里不少人都瞧她不顺眼。
“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身后传来韩霖的声音。
格外柔和。
宁嘉一怔,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侧转过身来。转过来那一刻,还没有立刻去看他的眼睛。
她低头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圈圈:他们好像还在吵架吧?
夜风吹动了路边的水杉树,还有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灌木,发出簌簌轻响。
四周显得更加静谧。
宁嘉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儿。那会儿,两人吵架不久后再见,就是这样相对无言地站在家属楼下的。
有时候,她在前面走,韩霖慢慢走在后面,踩她的影子。
闹着闹着,两人又和好了。
且和好得莫名其妙。
“出来走走也好,这边山里空气不错。”过了会儿,韩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