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春——山间人
山间人  发于:2021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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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宽儿被他母亲刘夫人带去饮水,月芙一个人站在一幅释加说法像前,不知怎的,脑中就情不自禁地试图想象数百年前的盛况。
  “在想什么?”趁着众人都没注意,赵恒一个人走到她的身后,轻声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站在洞窟中,月芙暂时将帷帽摘了下来,听见他的声音,不禁转过头对他一笑:“我在想,过去这里最繁华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她的见识不广,却也知晓这片在史书中被称为“西州边鄙,土地瘠埆”的地方,也曾有过繁华似锦的时候。
  赵恒亦跟着笑了,却并非她那样的感慨伤感,只是道:“你随我来。”
  月芙不明所以,重新戴上帷帽,跟着他一道走出洞窟,沿着山坡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
  赵恒指着眼前的景象,含笑道:“你看。”
  自山上俯瞰而下,方能见到远处叠起的山峦之间,有连绵齐整的农田与纵横交错的沟渠,往来的军士身穿裋褐,弯腰耕种。而更远的地方,还有大片青翠欲滴的草场,天青云低,牛羊成群,牧民们纵马奔驰,欢快不已。
  一切看起来都生机勃勃。
  月芙被这样的情形吸引,顿时眼前一亮,有些惊喜:“来了这么久,我竟不知原来城外还有这么多人。”
  提到这些,赵恒的面上有难掩的自豪:“城中看起来人不多,但到逢年过节时,定会让你大吃一惊。城外的郊野草场,经过数百年的战乱与迁徙,原本俱是荒芜一片。然而,河西一带乃一处军事要冲,历来需驻重兵。大魏立朝以来,这儿的军需补给便始终是一大难题。是祖母,她采纳了几位寒门出身的朝臣的意见,先在凉州驻重兵,减少战乱,又在此屯田、屯牧,使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至今十几年,已然与过去的情形大不相同。”
  屯田、屯牧一策,就是在他跟着苏仁方来到凉州的时候开始施行的,十几年来,他亲眼看着这片荒芜贫瘠的地方重复生机。如今,河西一带所储之军粮,可供十年之久。
  月芙只觉心中有难得的开阔与激荡,回想起当初在太极宫中,与先帝一道坐在御座之上,接受百官与宗室跪拜的沈皇后,不禁鼻尖微酸,感慨道:“姑祖母的确为大魏做过许多事。”
  只是,如今长安的人们提起她,却多是“牝鸡司晨”、“颠倒纲纪”一类的论调。
  世事变迁,令人唏嘘。
  两人在此站了片刻,临到要回去时,赵恒忽然说:“方才刘夫人说,你将来做了母亲,定十分会哄人。”
  月芙眨眨眼,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私心里,她也觉得刘夫人说得不错。赵恒这样捂不热的性子都被她哄住了,可见她的确会哄人。这也是在家中时,身为长姊被逼出来的一身本事。
  不过,赵恒刻意重复这句话,实在有些可疑。
  “郎君想说什么?”
  隔着帷帽,赵恒看不清她的表情,抿了抿唇,摇头道:“没什么,回去吧。”
  ……
  东宫的信自发出后,便被差役一路如八百里加急军报一般,马不停蹄地送到数千里之外的凉州城中。
  贺延讷将所有人都挥退,一个人将屋门关起来后,才从贴身的兜里取出密信,见封口的火漆完好无损,这才拆开阅览。
  他看得极快,为了确认自己不曾错看漏看,反复读了好几遍,才抽出火折子,将信烧去。
  太子让他见机行事,令八王在任上犯下不可挽回的错。
  回想起这一个多月里见识过的赵恒的为人,贺延讷不禁拧紧眉头,深思起来。
  那可是个几乎滴水不漏的人,任他激了数次,都稳稳当当,不动如山。
  要扳动这样的人,必得找到致命的弱点。
  身为皇子,天潢贵胄,很可能不但未能撼动一星半点,反而让自己尸骨无存。
  贺延讷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外面的心腹唤进来:“八王这几日在做什么?”
  自上一次不欢而散后,赵恒似乎彻底沉下心来,再也没了动静。
  “八王这几日皆按时在衙署中处理公务,除此之外,不曾有其他动作。闲时,更是干脆带着王妃在郊外骑马,今日似乎还邀了郑将军及其夫人等,一道去天佛寺石窟游玩。”
  贺延讷听完,沉思半晌,喃喃道:“看来,八王似乎对王妃十分体贴啊……”
  那名心腹一时没辨清他这话是否需要回答,迟疑一瞬,肯定道:“应当是这样的。一来是新婚,八王年纪轻,正是感情最浓之时。二来,听闻这位王妃的来历也十分曲折。”
  经这一提醒,贺延讷顿时想起来了。前来赴任时,他特意打听过长安的消息,知晓这位八王妃先前曾嫁过人,和离之后,才嫁给八王。这样的婚事自然得不到圣上的支持,是八王坚持不懈地恳求,引圣上心软,方得偿所愿。
  如此看来,八王应当对王妃用情颇深。
  兴许,这就是一个弱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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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害怕
  时候不早, 一行人在山间赏景上香后,稍作休整,便原路返回, 踏着石阶下山。
  山路崎岖陡峭, 每一级石阶的高度亦不相同,月芙上山时已经有些累了, 原本歇息一阵后,以为体力已然恢复,可沿着石阶走了没几步, 便感到双腿有些发软。
  前面的徐夫人等虽年岁比她长, 但因早熟悉了这里的地势,反倒不见疲态。
  一直闹腾不已的宽儿也累了,被他父亲抱着下山。
  月芙落在后面, 小心翼翼地往下行,生怕一不小心腿软栽跟头。
  同行的都是过来人, 见她走得累, 却并未主动上前问候, 只是加快脚步, 特意让赵恒也走在后面。
  蜿蜒的山道上,只有月芙与赵恒两个远远地走在后面。
  赵恒肃着脸,一声不响地放慢脚步,走在月芙的身边,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条靠着月芙那边的胳膊则自然地垂在身侧。
  月芙看见了他有意无意的小动作,正想伸手抱住他的胳膊借力, 可转念一想, 又克制住动作, 假装什么也没发现,依旧吃力地提着裙摆自己走。
  赵恒等了片刻,没等来期待中的依赖,不禁用余光偷偷看她好几眼。
  月芙皆装作没发现的样子,低着头目不斜视地慢慢走。
  赵恒没法,挣扎片刻,只得轻咳一声,主动拉起她的手,挽在自己的臂弯间,煞有介事道:“这样走快些,别落后太多。”
  月芙忍住溢到唇边的笑,抱住他的胳膊,将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上去,双腿果然轻松了许多。
  赵恒的脊背挺得笔直,努力压平的嘴角闪过若有似无的笑,连看向前方道路的眼眸都显得得意非凡。
  两人的脚步加快了些,行过一道弯路,便看见走在前面的几人。
  宽儿趴在父亲的肩膀上,两条短短的小胳膊向下垂落,摇摇晃晃,像牧民们抱在怀里的小羊羔。迷迷糊糊之间,他睡醒了,睁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下子就看到跟在后面的两人。
  “阿娘,沈夫人和殿下靠在一起了!”
  孩童说话,口无遮拦,嗓音也一点没有收敛,刘夫人忙笑着拍拍儿子的后背,叮嘱道:“好了,别看了。”
  说完,几个大人却都没忍住,飞快地朝后面看一眼,再偷偷抿唇轻笑。
  这话不但让前面的人听见了,连后面的赵恒和月芙二人也听见了。
  月芙忍不住“呀”一声,触及刘夫人等的目光时,脸颊发烫,下意识就松开手站直身子,恨不能将离赵恒远远的。
  赵恒的脸上也有几分羞意,在月芙松开手时,甚至还感到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刻,又忽然觉得不是滋味。
  和自己的妻子走在一处,何须避讳?
  他轻咳一声,深呼吸一次,干脆大步跨下两级台阶,在她面前半蹲下,拍拍自己的后背,道:“上来,我背你下去。”
  月芙一时惊呆了,睁大眼睛,瞪着他宽阔的后背,没有动弹。
  她总觉得,在男女感情上,自己比赵恒更大胆,今日好像有些反了。
  “郎君,还有人在呢。”她小声提醒。
  赵恒却不为所动:“你怕什么?”
  月芙又呆了一呆,随即不再多想,乖乖地趴到他背上,圈住他的脖颈。
  赵恒稳稳当当站起来,背着她一路下山。
  她生得娇小,软软地趴在背后,没几分重量。他并不觉得累,可私心里又不想走得太快,便刻意放慢脚步,惹得月芙有些担心:“郎君,我自己能走的,别太累了。”
  赵恒心里觉得好笑,不禁拍拍她的后腰,道:“平日军中操练,身上戴的沙袋可都比你重些呢,这点路,不算什么。”
  月芙这才放下心来,因心里有些高兴,于是偷偷凑到他的耳边,在他耳畔飞快地吻了一下。
  赵恒脚步一顿,从被吻过的耳畔开始,脸腾的一下红了,随后轻咳一声,立即加快脚步朝山下行去。
  两人到底脸皮薄了些,不敢直接这么背着出现在其他人面前,于是在即将到山脚处的最后一个拐角停下。
  月芙重新站直,也不挽着他,与他隔了半臂距离,并肩过去。
  宽儿已经恢复活泼好动的样子,仰着脑袋看看两人,张口又要说话,可想起方才母亲的叮嘱,又将话咽了回去,哒哒哒跑到月芙的身边,拉拉她的手,道:“夫人累了吗?”
  月芙被这孩子问得又要脸红,幸好有帷帽遮着,连忙严肃地答:“方才有些累,现下已经好了。”
  一行人骑马回城,临分别的时候,徐夫人悄悄在月芙的耳边说:“王妃与殿下的感情如此融洽,真让人羡慕,下一次,我可不敢与王妃和殿下同行了,免得打搅你们。”
  月芙这一路的几乎没停过脸红。
  等到了夜里,赵恒从书房回来的时候,就见月芙披散着头发,坐在床边,一双白白嫩嫩的裸足放在桂娘的膝上。
  桂娘伸手按她的足底,将她按得咯咯直笑,上半身软倒在被衾之间,不住地扭来扭去,身上的纱衣被扭得有些松,露出胸前的一片白嫩肌肤。

  赵恒不禁有些失神,在门口站了一站,直到感觉到身后又凉飕飕的夜风,才回过神来,让桂娘下去,关上门后,自己坐到床边,问:“这是在做什么?”
  月芙方才笑得肚子疼,眼角也噙着泪珠,晶亮亮颤巍巍地,从被衾间费力地爬起来,靠在他的肩上,晃晃两只裸足,道:“桂娘说,要替我捏捏脚底,免得明日走不动路。”
  赵恒的目光跟着落在她的玉足上。
  脚踝纤细,脚趾圆润,骨节分明,形态优美。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默不作声地捧起她的一双小腿,搁在自己的膝上,轻轻按揉。
  “咦,怎么不是按脚底?”
  他抿唇轻笑,耐心解释:“走多了路,双腿比足底更易酸痛。”
  月芙点头,静静靠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
  赵恒腾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按揉她小腿的动作不变,俯低脑袋去吻她的发际。
  “今日刘夫人说,你若做了母亲,定十分会哄孩子。”
  “嗯?”月芙仰起脸,恰好被他含住唇,于是吊着他的肩膀吻了片刻,直到眼神变得迷离,才被放开,“郎君想要孩子了吗?”
  白日在天梯山时,他也说了这话,月芙记在心里,回来的路上仔细想了想,便觉得他应当是这个意思。
  赵恒放开她的双腿,侧身让她平躺下,覆身上去,双手撑在她的两侧,吻着她的鼻尖,含糊道:“嗯。早一些生,身子恢复得好。”
  月芙没说话,微微移开脸,没让他继续亲。
  赵恒察觉她情绪的波动,不禁停下动作,仔细看了看,问:“怎么了?”
  月芙不想藏着自己的心思,深吸一口气,道:“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害怕罢了。”
  赵恒愣了一下,随即也不管自己的难耐,先翻过身在一旁躺了一会儿,平复心绪后,重新搂着她,问:“为何害怕?”
  月芙咬着下唇,钻进他的怀里,先是摇头,随后才慢慢道:“我偶尔会想起母亲。我没见过她,不过,知道她是生我时难产,没几日便去了。”
  难产,许多女子都过不了的一关。
  提到此事,赵恒也沉默了。他的母亲,亦是难产而亡。他方才说要早些生,就是想起母亲生阿兄和阿姊时,都安然无恙。
  “先前我才嫁给杜燕则的时候,本也怀过一胎。只是,那时他母亲赵夫人对我颇有不满,即便知晓我有了身孕,也日日要我清早过去请安。那时我初入杜家,见长辈如此苛刻,心中惶惶不安,无人安慰,不出几日,跌了一跤,孩子便没了。后来……倒没再有过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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