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贪欢——荔箫
荔箫  发于:2021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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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骨禁不住地叹息:“太妃若在旧宫过得不顺……就再求一求太后,回宫来吧。”
  陶成也道:“是。下奴知道太妃在宫中也不舒坦,但旧宫那地方……”说着就摇头,“真不是什么好去处。”
  顾燕时笑笑,不想多言,只敷衍说:“谁知道呢,有缘再见吧。”
  行至宫门不远处,她却遥遥看见两道身影相伴而立。陶成也望见了,与玉骨相视一望,就与宫人们停下脚,只兰月跟着顾燕时上前。
  顾燕时衔笑走过去,与齐太嫔恪太嫔相视一福,齐太嫔便转身,边接过宫人手中的匣子边道:“你去了想去的地方,我们想给你备些礼,却不知该备什么。思来想去,还是银子最好使了,这你拿着。”
  顾燕时闻言赶忙一退:“这怎么好……”
  “收下吧。”恪太嫔笑道,“我们也觉得旧宫是个好地方,指不准日后就要就要在那里相见呢。到时候唯你对旧宫最熟,我们可要吃你的喝你的。”
  “说得是。”齐太嫔一哂,将那匣子又递了递,“拿去吧。我们在宫里纵使缺钱也还有太后照拂,你去了旧宫只能自己帮自己,这会儿瞎客气什么?”
  “……那便多谢。”顾燕时接过匣子,复又朝她们福了福。齐太嫔松气一笑,遂挽过她的胳膊,将她送至宫门口,望了眼外头的马车:“去吧。这一行要许多天,到了着人传个信来。”
  “好。”顾燕时乖乖地应下来,就与她们道了别,行出宫门,上了马车去。
  登上马车,她就听见一声猫叫。
  阿狸早已被装在藤编的箱子中送上马车,环境陌生,四下又无人,它就有些怕。
  顾燕时闻声忙落座,贴在箱边哄它:“乖哦,我在呢。咱们去新家啦,你别害怕!”
  两句话的工夫,车夫一扬马鞭,马车便驶起来。车子一晃,顾燕时不自禁地抬头,视线投出窗边飘起的帘子,望向宫门。
  她好像下意识地想等谁来送。
  抽回神来,便知不必等了。
  车轮辘辘压过青石板,守护前后的侍卫们马蹄声不断。过了约莫两刻,车马才浩浩荡荡地驶出皇城,奔京城城门而去。
  皇城城门正上方的城楼阴影里,苏曜啧声几度,心里别扭。
  真的走了啊……
  他轻扯了下嘴角:“林城。”
  “陛下。”林城上前,抱拳。
  苏曜淡声:“那些人穷凶极恶,还是派些人暗中护着些吧。”
  林城睇了他一眼,颔首:“诺。”
  “派个千户所去。”他道。
  林城愕然,他又漫不经心地续言:“若无意外,就不必来回话了。”
  语毕,他气定神闲地迈出门槛,向右一拐,拾级而下。
  林城立在门内,无可奈何地吁气。
  一个千户所。
  整整一千人啊。
  .
  马车驶出京城时已近晌午,出了城门,喧嚣骤然淡去。顾燕时揭开窗帘,静静欣赏起城外的荒草与土路。
  初出城门的时候,来往的商人与百姓还不少。行得再远一些,人烟愈渐稀少,时常半晌都见不到人影。
  车马在入夜时分赶到了官驿,顾燕时坐了一整日,不免腰酸背痛。
  兰月打了热水来为她擦身,她在屏风后接过帕子,嘱咐兰月:“你拿些银钱去打点随行侍卫吧。旧都在南边,陆路水路加起来要赶近一个月,他们也辛苦。”
  “诺。”兰月应声,便去取钱。
  顾燕时径自梳洗一番,就穿上干净的寝衣,躺到床上。
  在藤笼里委屈了整日的阿狸吃饱喝足,也跳上床,小脑袋往她肩头一枕,翻出肚子,抻开四肢睡大觉。
  “你好霸道喔。”顾燕时笑起来,轻轻挠它毛茸茸的肚皮,“你这个样子我怎么睡呀。”
  阿狸却不理,反倒呼噜呼噜地打起呼来,眼睛舒服得弯弯眯起,眯得狭长,好像狐狸。
  好像狐狸……
  顾燕时脑海中猝不及防地闪过另一张像狐狸的面孔,挠它肚皮的手顿了一顿。
  “唉。”她叹息,薄唇扁了一扁。
  她何必再想他呢?
  他想来是不会想她的。
  寿安宫,慈安殿。
  自皇帝登基以来,若他来与太后一道用宵夜,宫人们总不免紧张。
  概因他登基之后卸去了伪装,失了从前的温和守礼。
  为此,太后心中自也不顺,时常闹得不欢而散。可为了维持旁人的看法,过场总还要走。
  今日,又正是静太妃离宫的日子,太后跟前的掌事嬷嬷想到陛下昨日的咄咄相逼就不寒而栗。
  万幸这顿宵夜间竟没出事,二人皆未提及静太妃。皇帝平静地用完宵夜,起身一揖:“母后早些歇息。”
  “去吧。”太后慈祥地颔首。
  母子两个都尽到了礼数,皇帝便转身离开。走出慈安殿时,枝头月色正好。
  苏曜凝望月色,无声咂嘴: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可惜人不在啊。
  他摇摇头,举步走向欣云苑。
  随在身侧的宫人们察觉他要去何处,心里都一紧,默不作声地跟着,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苏曜步入月门时,宫人们正洒扫院落。欣云苑明日才会落锁,眼下陶成带着阿咫正扫地,玉骨领着人将各处家具仔仔细细地擦净。
  乍觉有人进来,陶成下意识地看过去,不禁一怔,连忙跪地:“陛下圣安!”
  苏曜心不在焉,似未听见,信步走进堂屋,拐入卧房。
  陶成心弦提起,不多时,见玉骨等几个宫女都退了出来。他将玉骨一拉,轻问:“陛下来干什么?”
  “……不知道。”玉骨也费解,摇一摇头。
  卧房里,苏曜悠哉地踱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床边。
  他的视线落在床上,一枚淡蓝香囊孤零零地待在那里,流苏散乱,显得有气无力。
  苏曜皱了下眉,将香囊拎起来。
  小母妃,很绝情啊。
  他摇摇头,将香囊收进衣袖。
  他不太在意她,但好好的香囊何必随处丢了。
  收起来,日后还可以另赏他人。
  苏曜自顾想着,悠然又转了一圈,走出欣云苑。
  .
  京外,护送太妃的车马一路向南,日复一日地走下去。吹过车边的风一阵比一阵更暖,三月末抵达安京时,春日已褪去最后残存的冬寒。
  黄昏时分,马车停稳在旧宫门口。兰月揭开车帘,顾燕时抬头望出去,一名年过半百的嬷嬷领着几个宫女迎上来。
  “静太妃万福。”嬷嬷衔笑福身,略微发胖的脸上一团和气。
  “有劳嬷嬷等我了。”顾燕时颔首,搭着兰月的手下了车。举目一看,就见面前旧宫高大的宫门已漆色斑驳,大显颓败之象。
  作者有话要说:  林城:我就默默看你口是心非。
 
 
第46章 旧宫
  顾燕时沉息,心平气和地步入宫门。宫门很快在背后关合,发出低沉的响音。
  出来迎她的嬷嬷在前头引着路,边走边主动与顾燕时搭起话来:“奴婢姓孙,双字佩枫。旧宫这边的一应事宜,现下都是由奴婢与葛公公葛言主理。太妃若平日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差人来寻奴婢便是。”
  她的谈吐和气而不失恭敬,令顾燕时紧绷的心神放松了三分,衔笑颔了颔首:“那便有劳了。”
  语毕她一睇兰月,兰月会意,当即拿了只沉甸甸的荷包塞给孙佩枫。
  孙佩枫却一避,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无功不受禄。日后若太妃让奴婢办了差,再赏奴婢也不迟。”
  说话间到了一处岔路口,孙佩枫脚下一转,口中续道:“今日,奴婢先领太妃到各处看看。”
  兰月闻言,忙温声道:“嬷嬷,我们太妃颠簸了数日,已疲累得紧,今日实在想歇息了。不如嬷嬷先领太妃到住处去,奴婢跟着嬷嬷四处瞧一瞧,日后再说与太妃听?”
  “这……”孙佩枫转头看了顾燕时一眼,顾燕时捕捉到她神色间的僵硬,轻问:“若有什么事,嬷嬷直说便是了。”
  “唉!”孙佩枫一声沉叹,犹自为难了一瞬,便回身,朝顾燕时跪下去,“有些事情,太妃容禀。”
  顾燕时浅怔:“嬷嬷请说。”
  孙佩枫愁色更深了些:“这旧宫……已多年没见过主子了,户部更不曾拨过修葺的银钱,各处宫室都已破旧不已。此番乍闻太妃要来,奴婢与葛言将四处看了个遍,也还是……没找着什么像样的地方。奴婢便领着宫人们将尚可住人的几处宫苑都打扫了出来,想着等太妃到了,就领太妃去瞧瞧,让太妃自己挑选一处住下。可若太妃累了……”
  孙佩枫思索一瞬,即刻续道:“是奴婢思虑不周,竟忘了太妃已颠簸数日。离此处最近的地方是怡安堂,原也是还看得过眼的一处,太妃若不嫌弃,可先去怡安堂住上几日。”
  顾燕时听罢,先上前扶了孙佩枫:“嬷嬷快起来,此事嬷嬷并无错处。”
  孙佩枫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顾燕时略作沉吟,侧首看向兰月:“我也没有那么累,就随孙嬷嬷四处走走吧。免得日后还要挪动,倒更麻烦。”
  兰月点点头:“也好。”
  孙佩枫面露喜色:“那太妃请随奴婢来。”
  说罢,几人仍是先去了怡安堂。顾燕时跟着孙佩枫走进院门,将前后院的大小屋子都瞧了瞧。
  如此亲眼一看,她反倒松了口气。
  这院子旧是旧的,却不过是不大好看,房梁墙壁门窗一类紧要的地方都还完整。倘若放在民间,这便是一处不错的住处了。
  只是失了皇家的气派。
  而后她又随着孙佩枫看了另外几处“尚可住人”的地方,情形都与怡安堂差不多。宫室内的墙面、漆柱多有破损剥落,但宫人们收拾整齐之后也并不算多么凄惨。院中墙角下的杂草与假山上的青苔尚不及除净,顾燕时倒觉得多了几分野趣。
  安京旧宫其实占地极大,比洛京的皇宫还要大些。孙佩枫挑出的地方虽不多,相隔却远,走路走了好些时候。
  等几处地方都看完,天色已然全黑。
  “我去灵犀馆住吧。”顾燕时最后选定了地方。
  灵犀馆是旧宫南侧的一处宫苑,地方不大,但房前是花园,后院有假山。顾燕时自打去过贵妃的辰景宫,便觉打理精巧的花园着实不错,灵犀馆前的地方正可让她练一练手。
  孙佩枫见她拿定了主意,再度领路,亲自将她送到了灵犀馆。前后脚的工夫,几名宦侍将一应行李也送了来,孙佩枫招呼着他们先将行李送去了库中,又进屋同顾燕时回话:“奴婢已为太妃挑好了几名干活利落的宫人,一会儿就叫他们过来。”
  “明日吧。”顾燕时抿着笑,“今日实在没精力见了。我看一应要用的东西嬷嬷都已安排周全,便也不急什么,今晚有兰月在就行了。”
  孙佩枫闻言会意,欠了欠身:“也好,那奴婢明日与葛言一道领着他们过来问安。”
  “有劳了。”顾燕时颔首,兰月再度塞了只荷包给孙佩枫。这回孙佩枫收了,又向顾燕时福了福,便告了退。
  房中安静下来,顾燕时想抱着阿狸早些睡,阿狸却躲进了床下不肯出来。她梳洗后只好自己躺下,望着四周,觉得身心清爽。
  远离了是非之地,她必定要把日子过好。
  顾燕时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又重重地舒出来。摒开那些徒增烦忧的念想,安心入睡。
  夜半无人时,阿狸放松了些,悄咪咪地跳上床,钻进了被子。
  顾燕时无知无觉地睡着,分毫不知它来了。待到清晨,阳光映进房中,顾燕时被扯入梦醒之间,觉得有人在她鬓边扒拉头发,便恍惚里想起苏曜把她头发弄得乱糟糟的事。
  她于是皱眉,口中嗫嚅着,埋怨了句“好烦”。继而翻身,将脑袋蒙进了被子里。
  “喵——”用心为她舔毛的阿狸不满她的不配合,叫了一声,跳到她身上,隔着被子又喊,“喵!”
  顾燕时蓦然睁开眼,在衾被中的黑暗里滞了滞,失笑:“阿狸……快来。”她将被子揭开一个角,阿狸即刻钻进来,呼噜呼噜地在她怀里蹭。
  顾燕时抱着它坐起身,扬音:“兰月?”
  屏风那边珠帘一响,兰月便进了屋,问她:“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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