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她能分清好歹,陈母这一年,没少为她各方面操心,虽不似小时候那般黏黏腻腻,却是如母亲般为她谋划。
却听陈母道:“你不用学这些,陈逸会就行了。”
交际吗?他更不喜欢吧?
不过,他那人挺神奇的,话不多,好似也不怎么经营,人际关系却一直很不错。
“陈逸呢?”她问。
他在国内没什么事,刚从毕业季的聚会中闲下来,每天都是就着她的时间点,今天倒是了无音信。
“和他姑父出去了。”
“这样。”
陈母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瞅她:“不急,晚上能一起吃饭的。”
张若琳忙摆摆手:“我不急的。”没有想他想到这一会儿就要问东问西!
陈母只是笑。
莫名的,她觉得脸更热了。
“你们该订婚了吧,囡囡。”
“啊?”这消息她一时无法消化。
去年他求婚后,就说要立即订婚,最后被张志海拦下,说怎么也得毕了业。
可在所有人的理解里,他说的毕业应该是硕士毕业吧?
“你不急,陈逸急啊!”陈母忽然接她上一轮的话茬,“他要这个月就订下,可我想着,这事怎么也得礼数周全了,人家备婚都一两年的。”
那好像是婚礼才需要备婚吧?订婚这么个筹备法,那得多破费?张若琳想着,回:“不用太麻烦的。”
而她这个回答在陈母那里就理解成了:“所以你的意思也是尽快?”
“那我有数了,你好好上学,我来准备就好了!”
“不不,不急的。”
“不用害羞,早晚的事,只是我这又接儿媳妇又嫁女儿的,心情有些复杂。”
“……”
之后陈母也不知是上哪算的,良辰吉日还真就是月底,再往后最好的日子就是明年年底了。
陈逸听了消息,淡淡评价:“瞎忙活。”
言下之意:最后还不是他定的日子。
陈母则高兴得不得了,“这就是缘分天定!”
于是张志海接到了陈绍华的电话。
名曰:征求意见,朋友,我家儿可以订下您闺女了吗?
实则:通知你,老家伙,快把事办了吧。
没想到这回老张答应得爽快。
张若琳听到消息都愣了:她爸什么时候这么好搞定了?
于是张若琳放了假就早早回家,“待嫁”。
她家没什么人,为了热闹她把林振翔和孟心叫来了,接着林振翔的父母也来了。
作为当时给张志海找工作的“中介”,林家爸妈也是一阵感慨,当初怎么也没想到,张陈两家还能喜结良缘。
他们都算是苦尽甘来,好日子肯定在后头。
陈家浩浩荡荡来了不少人。
除了陈逸和父母,光是姨就来了三位,还有两个舅舅,以及各自的配偶和子女。
在国内的几乎都到了。
老爷子年迈,便在家里远程参与——小辈跟他视频通话,实时直播。
从上海到巫市,路途遥远,竟也是什么都没落下。
“聘礼”抬了三个大木箱子。
这……
没见过世面的张若琳从窗台朝下望,忍不住想,怎么看怎么像是封建遗存。
陈逸捧着花走在最前,似是感应到目光似的,忽然抬头。
四目相撞,他扬起嘴角,张若琳下意识后退,逃也似的避开了他的视线。
只不过是半月没见,她怎么又是一副初见的羞赧模样?
这么多年讲协白呆了。
一行人都进了屋,张家的屋子显得更逼仄了,热闹非凡。
家长们围坐着寒暄、谈话、互相吹捧对方的晚辈,讨论什么时候该领证什么时候办婚礼生几个小孩……
两位主人公反而显得置身事外。
陈逸进门就把花递给张若琳,她接过,巨大的花束把她整张脸都挡住了。
但露出了她通红的耳垂。
陈逸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话,那一分的红色迅速蔓延,耳根子、脸颊都染上了晚霞。
然后两个人立在一旁,乖乖地、静静地听着长辈们家长里短。
陈逸是给面子。
张若琳是羞的。
他刚才说:“我来订你了,久等,老婆。”
不是还没订么!
这是什么称呼!
他怎么如此犯规!
呜呜呜让她静静。
话聊得尽兴了,到了签婚书的吉时。
陈父拿出两本大红婚书,摊开,率先在请婚人一栏签名盖章。
张志海在允婚人一栏签名盖章,盖章时还瞪了陈绍华一眼说:“便宜你了。”
陈绍华乐呵呵地回:“确实是确实是,快盖吧!”
张志海这才缓慢而郑重地落下印章。
接着便是订婚人了。
陈逸大笔一挥,摁下指印,把笔递给她。
张若琳刚才被围观的众人挤着,压根没看到婚书什么内容,这下被拥到桌前才看清了。
内容不新奇,可她认出来,这字——
她看了眼陈逸,眼神带着询问。
陈逸微微点头。
张志海看不下去了,开玩笑道:“闺女,你不想签可以不签,不用看他意思!”
这一说,男方一众人不干了,起哄着不让张志海“威胁”闺女。
这婚书,分明是陈逸的字迹。
他的毛笔字,她见过,就是那张“阖家欢乐”的祝福。
飞扬却不跋扈,稳健却不保守的笔触。
用来写婚书,竟这样契合。
张若琳揿着浅淡的笑意,在他亲手书写的婚书上,拓下自己的指印。
永结鸾俦,共盟鸳蝶,此证。
女方这边的订婚席摆在巫市大酒店。
刚到楼下,张若琳就有点不自在,这是……他们俩曾经一起住过的酒店。
张志海领导发言那一套不改,轮番几个带酒祝酒之后,酒空了一瓶又一瓶,话也开始密了,包厢里欢欢喜喜吵吵嚷嚷。
谁也没发现,主角已经不见踪迹。
张若琳看到陈逸的微信“出来”,想也没想,就趁觥筹交错的拥挤档,悄无声息溜出包厢。
刚出门手腕就被人拽住,拉着她疾行在走廊里。
她没问去哪,因为一点也不重要。
他带她进电梯,却没摁下行,不知从那掏出了一张房卡,刷了楼层。
顶层。
套间。
她瞬间明白了,心跳与脉搏都倏然加快,呼吸却不由屏住了,似闪动的电梯楼层数,不顾行人的急切,慢悠悠变化着。
来到熟悉的房间,她还没来得及看看绝美的落地窗景,就被他搂着抵在门背上亲吻。
陈逸已是微醺,吻又急又热烈,口腔里灼热的红酒香气不断侵袭她,很快人就沦陷,齿关大开,承受他不顾一切的进攻。
衣服从门边一路掉落到次卧。
还是她那间房间。
想到楼下宾主尽欢,父母正在把酒言欢,张若琳多了一种隐秘的羞耻感。
这直接带动起她的情绪,只想在这个属于他们的夜晚,沉浸在他的怀抱里。
她的主动令醉意上浮的陈逸理智全无。
两人沉溺在极致的爱意里,任凭手机在跌落的裤子口袋中徒劳地叫嚣。
他们,已经名正言顺了。
管他天王老子的电话。
事后已夜幕低垂,陈逸在外边给父母回电,说晚些回包厢。
张若琳已穿好衣裳,到跟前搂着他的手臂,兴致勃勃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陈逸已过了酒劲,神色清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精力挺旺盛?”
“走嘛!”
“好,老婆说去哪,就去哪。”
“……”她忽然不想去了,她想再次扑倒他。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嗓音叫着这个称呼有多让人失控。
他们打车回了张家,张若琳从洗手间拎出来两个小桶,桶里装着鱼苗。
陈逸以眼神问:?
张若琳故弄玄虚,就不告诉他,打车往江边去。
长江万里,三峡也不过一段,但这一段,尽秀美,尽奇诡,尽绝险,是长江之绝。
如今站在江边,已看不到汹涌波涛,平缓得像是一面湖。
张若琳把桶中的鱼苗放归长江。
陈逸也照做。
“这是你的仪式感?”他问。
“嗯。”
今日所得,不知如何回馈上天。
微薄心意,感谢垂怜。
陈逸忽然说:“谢谢。”
她回头,望进他江水般深沉的眼眸里。
谢谢,谢谢她也如此郑重地在意这一天。
张若琳笑,调皮道:“不客气,这是你应该谢的。”
可她在夜幕降临的余晖里,望着他的剪影轮廓,是如此地想对他也说一声:谢谢你。
她刚回家时曾问父亲,为什么忽然答应得如此爽快。
张志海拿出一封挂号信,是从上海寄出的,时间是他回国后两天。
简单的素色信笺上,是陈逸的字迹,短短一句,言简意赅,直抒胸臆。
【张陈之好,归之若水;琳琼神藻,不尽祈念;逸兴云飞,得成良缘。】
张若琳。
陈逸。
他以藏字之文求婚:张陈两家之好,是众望所归;再美好的字句,再华丽的辞藻,也道不尽我这份祈祷和念想;如果能够得到应允喜结良缘,我便意兴飞扬,喜不自胜。】
彼时,她注视着那行字。
莫名的,就想起刚在一起时那个吃宵夜的晚上,他们走在校道上,她光是看着他离得远远的背影就委屈得哭了鼻子,说了许多矫情的话。
他那时说:“上一个这样和我搞语言艺术的人我已经绝交了。”
可如今,他用语言艺术,向她父亲,郑重求娶她。
因为他也知道张志海就吃这一套。
张若琳走上台阶,亲了亲陈逸的脸颊。
在心里无声地说。
谢谢你。
用如此周到的仪式传达了内心的庄严。
第97章 【番外2】
研二的这个寒假,张若琳要去上海过年。
张志海刚开始怎么也不松口,可扛不住陈家父母一个劲地打电话。
陈逸寒假只有圣诞节前后的短暂三周,他课业繁重,没有回家,所以张志海“可怜那对夫妻俩”,同意张若琳在家过了初二就去往上海。
订婚后,这是张若琳第二次见陈家亲戚,准确地说是郑家,陈逸舅家姓郑。
这一次没有陈逸的陪同,她还有些紧张,临行前反复同陈逸确认他家亲戚的人数,好带礼物。
可陈逸自己都记不清楚。
张若琳无语。
陈母到机场接的她,见她大包小包的,哭笑不得,“以后再来可不许带东西了。”
“都是我外婆准备的一些东西。”
巫市的腊肉、丰肠,甚至,火锅底料。
“诶哟,绍华该高兴了,”陈母看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笑盈盈地改了口风,“去年带回来的腊肉,你伯伯吃完了老念叨。”
张若琳:“外婆听了肯定更高兴!”
“那你也别自己带呀,这么沉,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一路上多劳累,邮寄就行啦。”
“不劳累的。”
“说你什么好。”
“那就不许说我了!”张若琳揽着陈母手臂撒娇。
“好好好,回家。”
司机先把她们送到了饭店,一家子人都已经到齐了,满满当当坐了一整个包厢,餐桌直径起码十米。
这架势弄得张若琳受宠若惊,她在陈母的介绍下,又把人认了一遍,这次把同辈表弟表妹的名字也认了个全。
上海人说话尾调拉得长,软软的,几个姨妈凑过来,她险些招架不住。
刚坐下,陈母就在旁解释:“以后你就习惯了,咱们家别的不说,就是这家庭观念比较深,家宴就多些,你舅妈上次没能见着你,这次知道你要来,老早就念叨了。”
如今虽没结婚,郑家这边都已经把她和陈逸等同看待,称呼也都是随着陈逸来。
家宴多这一点,她其实早有耳闻。
此前就听陈逸说,他家里的姨母舅母都是爱聚会的主,也包括他妈妈,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哪家孩子得了什么奖了学了什么新才艺了,聚在一起夸一夸,哪家买了新房新车了,聚在一起看一看,甚至哪家孩子拍了百天照了,聚在一起看看照片……
陈逸小时候经常被拉着一起参加,大了些就怎么也不愿参与了。
眼下其乐融融的场景,让从小亲缘单薄的张若琳觉得很暖心。
回程陈绍华喝醉了,坐在副驾驶上自言自语:“若琳啊,你可不知道,你二姨夫,前几天还说今年过年我和你妈就和他一样是留守老人了,哼,我闺女来了,哈哈,他气死了吧!灌我,他就是嫉妒,哈,你看他,醉成什么样,和我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