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会怜惜一个妖鬼——藤萝为枝
藤萝为枝  发于:2021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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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
  战雪央惊讶地说:“你不认识他吗?昨夜他来探望你,今早便用自己的血为引,为你入药。我以为你们情谊很深厚,他才会为你如此。”
  他这样说,琉双想起昨夜,有人抱她回屋子,还用灵力安抚她的心情,那灵力很暖,陪了她整整一夜。
  琉双迟疑看向战雪央,实在想不到,除了少幽,谁会这样做。会是她心绞痛的来源吗?
  战雪央一笑,嘴里吐出一个名字:“晏潮生。”
  话音一落,果然,他面前的小仙子,脸色变了变:“你是说晏潮生……”她紧抿这唇,战雪央一时看不住她在想什么。
  战雪央只好冷不丁抛出另一个话题,说:“对了,我方才炼药时才想起来,似乎有一位仙将,被困在太初镜,快要魂飞魄散。也不知,是不是你之前说起的兄长。”
  琉双脸色一刹那惨白:“你说什么!”
  想起那股令人心惊的不安,她甚至顾不上告别,脚步仓皇往泑山外面跑。
  战雪央搅乱一池水,看她急急忙忙往外走,身后小流沙人不舍地跟了一串。
  本来不欲讲话,她离开的背影,却不经意触动了他七千年来,最不甘的那一抹痛恨。
  “等等。”战雪央开口,待琉双回头,他抿了抿唇,“你既是仙族,可认得一名喜着红衣,手腕有疤的仙子?”
  琉双被他叫住,匆忙回想,仙族有谁喜着红衣这样艳烈的颜色?似乎没有,何况手腕有疤……每一个仙族都会治愈术,谁会任由伤痕留在自己的手上。
  “不曾见过先生口中所说的这名女子。”
  战雪央眼里微弱的亮光,渐渐黯淡下去,变得一片沉寂,许久,配着额饰的男子微微一笑:“知道了,仙子离开吧,一路顺风。”
  琉双离开了泑山。
  在她身后,战雪央虚假的笑意收敛住,他背靠着泑山唯一的大树,手中的花种几乎被他捏碎。
  他嘴唇几乎咬出血来。
  那人的样子,他快记不住了,真的快要记不住了。
  他守在这里,日日夜夜,种了七千四百年的花。很早以前就在想,是不是因为他身边万物不生,孤寂腐朽,连一朵讨她欢心的鲜花都开不出来,只能像一只无力冲着她摇尾乞怜、又令人憎恶的狗,她才不愿留在这死地,七千多年,不曾回来看他一眼。
  如今泑山长出大树,他等到荒芜,她依旧没有回来。
 
 
第67章神仙酿
  战雪央仅剩的记忆里,七千四百年,在一个清晨,他迎来了一位仙族的病人。
  泑山最美的时刻,在黄昏,西望出去,夕阳恢鸿,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熠熠光彩。
  彼时他还是少年心性,一个人孤单被关在泑山久了,每一个到来求医的人,对他来说都是馈赠。
  他尽心尽力医治他们,他们留在泑山的日子,也会与他说起许多外面的事,说如今四大仙族境况,说人间会下雨,还会下雪。
  战雪央活了那么大,从未见过雨或者雪。
  泑山能留住的,只有一轮夕阳,还有夜间偶尔能看见的月亮。
  他想象不到那是怎样一种场景,小雨翩翩,或者整个大地银装素裹,雪花比羽毛还要清盈美丽,他抿紧唇,努力不让自己生出“向往”的情绪。
  战雪央生来就知道,他得留在这泑山,独自渡过千万年,直到王族的后嗣出生,拼合灵脉,那才是他重获自由的一日。
  仙子来的那日,不是泑山最美的时辰。
  天空难得这样雾蒙蒙的,连太阳都还没升起,她身着一席红衣,眉间朱砂烈烈,缓步而来,红色仙衣绣着一朵朵银色莲花,随着她的步子,露出纤白的腿,那仙衣竟然一路开到了大腿,艳色若隐若现。
  战雪央在擦他的斧头,见到她,险些手滑弄伤自己。
  她惊愕片刻,弯唇笑道:“小妖怪,你眼睛不规矩啊,看哪里呢?”
  战雪央面红耳赤,一半是羞愤,一半是气的。他居于泑山,也是一个境界的主人,竟然这主人当得寒碜,整座山,只有他一个活物,不过泑山除了没有活物,有世间罕见的法器,还有涓涓的灵泉,以及仅存的上古法阵。
  无数人求他救命,对他自是毕恭毕敬,有求必应,只有这个奇怪的仙子,穿得……跟妖精似的,但身上的气息却是浓烈纯净的仙气。可若是仙子,仙子怎会这么穿!她不羞么!
  战雪央也是一时之间惊疑她的身份,才多看了两眼。
  没想到被她叫“小妖怪”,还冤枉他是个色胚。
  医者哪里有“色胚”,他年龄不很大,还没到想女人的时候,一心只想等到殿下,或者惦记去人间看一场美丽风雪。
  他当即拉下脸来,拿出泑山一境之主的威严:“我不治你,你走。”
  这还是第一次,他把人拒之门外。
  她没有生气,也不惊慌,反而走过来,弯下腰看他:“别那么小气嘛,我只是同你开个玩笑,不然,我向你赔罪好不好?我真的很疼,你给看看呗。”
  她伸手捂住胸口,一副哄孩子的语气,面上却笑嘻嘻的。
  战雪央听了冷笑,拎着她后领,想亲自把她从泑山扔出去。这是他见过……最讨厌的病人。
  在泑山,他就是最厉害的存在,她纵然看起来嚣张,却也反抗不了。
  战雪央真要扔她出去时,一声低低无奈的叹息,传到他耳边。
  她抱住他的小臂,轻轻说:“真的疼……你轻一点儿呀。还泑山之主,心怀仁念,人家快死在你手上了。”

  战雪央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他回头,怒视她。
  她却软软倒了下去。
  她没有骗战雪央,她真的伤得很重,本来见她落拓走进来,还有兴致嘴贱,战雪央以为她无病呻吟,故意来找茬。
  没想到她比那一年,来找他的病人都伤得重。
  她心口一个大窟窿,魂魄都要散了,灵髓也有隐隐溃散之势,这对任何一个仙族来说,都是致命的伤。
  她却还笑得出来。
  彼时战雪央年少,还未多么心狠,他救的人太多,没法真的看着她仙魂散去而死。
  犹豫良久,他还是把她抱了回去。
  这是一场很奇妙的体验,对于战雪央来说,亏得不行。她死气沉沉躺在他床上,作为他第一个心不甘情不愿救治的病人,她什么都没给,连像其他人一样,与他讲外面的世界都做不到。
  她沉沉睡着,身体伤得太重,战雪央还得拿出自己囤积的宝物来填这个无底洞。
  他每每从她身侧路过,就是一阵来气。
  气着气着,憋屈极了。哪有医者掏出家底来为不付账的病人医治的?
  更令他气不顺的是,旁人来求医,涉及到脱衣,总是一脸浩然正气:“境主尽管医治,我信境主。”
  泑山境主,战雪央,治疗别人时,心平气和严肃地像在看一滩死肉,或者外面的流沙人。唯独在给她脱衣衫时,不敢多看,仿佛多看了一眼,他就成她先前说的那样,占她便宜。
  在他快要发飙前,她终于醒了过来。
  战雪央采了灵泉回来,见她抱着一只流沙人,这里捏捏,那里掐掐,她怀里的小流沙人,拼命挣扎。
  她眉眼如春花盛开,高兴得不行:“可爱哎!”
  战雪央:“……”他冷着脸过去,放下灵泉,“没事了就滚,滚之前,把诊金给了。”
  她搂了一堆小流沙人,盘坐在他身边:“没灵石,被家里赶出来了,也没诊金,要不你再捅回去?”
  这是战境主,第一次被人赖诊金,赖得如此理直气壮。
  他回头,结果见她仰头冲他笑,笑容狡黠,明显在胡说。那股气又开始不顺了。他沉着脸,在琢磨给她下什么药,让她肠穿肚烂之时,手被人掰开,一朵小小金色莲花,被放入他掌中。
  “生气啦?只有这个,我的伴生莲花,当作诊金给你可好。”
  那是一朵很美的梨花,颤巍巍在他手心,含苞欲放。战雪央很想有骨气地表达自己的厌恶,扔回她脸上,可犹豫半晌,他根本没能移开眼。
  泑山恍惚,是不能开出花的。
  纵然有人送他生机勃勃的花,或者灵兽动物,第二日便会死去。他没有见过这么美的莲花,浅金色光芒流转,没的不可方物。
  她偏头看他,这个尚且稚气的、自己的救命恩人。
  见他像个孩子似的,明明喜欢得不行,最后还是扔给了她,冷语道:“不必,泑山之中,没有花朵能活过第二日。”
  她捧着伴生莲花,重新放回他怀里。
  “它可以,我活着,它就不会败。不信试试,嗯?”
  战雪央唇动了动,最后犹豫地捧住了莲花。
  他把它放进屋子里,一整夜没睡观察它,第二日太阳升起,他慌忙去看,它果然还在!
  娇艳欲滴,和昨日一样美。
  他心里升起的惊喜,绵延不绝,仙子站在门口,轻轻笑:“难得见你笑了,很喜欢它?”
  他就像被发现做了坏事一样,立刻收敛起笑意:“我没让你进来。”
  她打了个呵欠:“小妖怪,我也没办法的呀,你盯着我看了一夜,口水都要留出来了,我怕你把我吃掉,陪着你一夜不睡,我怕你日日这般,看花看傻了怎么办?”
  他皱眉:“谁看了你一夜?”
  她指指他窗棂上的花:“我说了,那是我的伴生莲花,我能感觉到它的一切。”
  她眨眨眼:“就像方才你摸它,等同……”
  热气上涌,战雪央说:“放肆!荒唐!”
  她笑声清脆:“没办法呀,你救我一命,它也是我的命,我只有这个能给你,我堂堂……”她顿了顿,“可不会赖账。”
  他抿紧唇,手里莲花,跟烫手似的,他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她捧起他的脸,叹息道:“答应我,今夜别用那种目光看它了,它害怕,我也害怕呀。”
  他飞快拍开她的手。
  仙子白嫩的手,瞬间嫣红一片,他目光落在她手上,心里莫名有几分惊慌。
  她却挑了挑眉,不甚在意的模样,甚是洒脱。问他:“可有酒?”
  他心里很乱,没反应过来,随手一指。
  她说:“小妖怪真好。”
  翩然去抱酒坛子去了,等她走远,战雪央才回神,连忙把手中莲花放下,离它数丈远,如临大敌。
  它可怜无辜地散发着美丽,安安静静的,与它的主人全然不同。
  良久,战雪央才想起自己的酒来!
  那酒是世间最烈的神仙酿,整个八荒,仅仅数坛,他自己都没舍得喝,果然,他跑过去,仙子已经醉倒在宝石岩下。
  他咬牙过去,很好,一滴都没给他留。
  然而这并不能怪她,他自己给她指的方向,算是默认她可以喝。
  战雪央好心疼,脸都黑了。身怀传承的少年妖族,还从来没有喝过酒呢。
  他闻着香,怕自己醉了惹事,打算等忙完,安顿好流沙人做事才喝的,现在全部被她给喝了。
  他粗暴地摇醒她:“带着你的莲花,明日就滚。”
  仙子朦胧睁开眼,看见他,脸颊绯红,带着顷倒众生的笑意,唇齿缱绻:“小妖怪。”
  战雪央:“老子不是小妖怪。”
  她说:“哦,那是得了传承的大妖怪?”
  他气得咬牙:“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妖族血脉,本是个秘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仙族。她笑盈盈冲他勾勾手:“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那时候他的好奇心还很旺盛,犹疑凑过去。
  她吐气如兰:“这是我的天赋呀,能一眼看透人的本体,只告诉你一个人哦。”
  他有些震惊,没听过世上还有人,有这样的天赋。战雪央知道她出生必定不凡,能有伴生仙莲的,怎么会是普通的仙子,然而一眼能看透他本体,这比上古时照妖镜还可怕。
  他又想起什么,脸腾的一下红了。
  “你……你能看到我本体?”
  她歪头,伏在他膝盖上:“是呀,你是什么?蛇吗?不像,又像犬,还有老虎爪子……”
  她说着说着,自己笑起来,好奇地问:“你有两个那个吗?”
  “什么?”战雪央到底太年轻,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她在他耳边低低呢喃了几个字,他脑海一片空白,旋即脸都要烫化了,他咬牙:“我不是蛇族!”
  “哦,”她遗憾地说,“那就只有一个呀。”
  他抖着嗓音:“老子要杀了你!”
  她水色氤氲的眸眨了眨,喝了神仙酿,她眼尾眉梢,春色无边,却又醉得厉害,她坐起来,一把摁住他脖子,笑得不可自抑:“谁教你说这些粗鄙之词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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