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不祥预感油然而生,欧阳飞鹰似有所感,本能地视线上移,向屋顶看去。
……那一瞬间,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哪怕她的视力从来没有出过错。
“贝贝在那。”
旁边的贺屏正凝神观察宋仁,没太听清她说了什么,便又轻声问了一遍。
“飞鹰,怎么了?”
她颤声重复:“我说,贝贝在那。”
“……”
贝贝的确在那。
它仍穿着那件暗红色绣牡丹的旗袍,呈匍匐状趴在屋顶,枯瘦的十指死死嵌进瓦片里,凌乱的长发下,露出半张面目全非的狰狞的脸。
相比起上一次在青青发廊,它貌似变得更加不堪入目了。
可想而知,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包括云云。
“为什么……为什么?”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招魂符上写的是宋仁的名字,为什么召唤出了其他厉鬼?”
一阵寒意袭上路晓凤背脊,他得出了极其可怕的猜测。
“这难道就是你之前说的第三种几率极小的情况?”
并不是招魂成功,也不是招魂失败,而是招出了另外的厉鬼。
这完全属于不受控的局面。
话音未落,只见贝贝猛地从屋顶扑下来,紧接着“啪”的一声像摊烂泥摔在地面,带倒了一片蜡烛残骸。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坐在棺盖上的纸人,那双眼睛里突然流下了两行血泪。
纸人脸上的招魂符纸随风扬起,像被无形的力量当场撕碎。
宋仁依旧呆呆站在原地,脸朝着后院大门的方向,毫无反应。
贝贝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重新站起来,左臂拧了180度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仍拎着那把尖刀,摇摇晃晃朝棺材接近。
很明显,它的目标是棺材里的盛绯迩。
这样一来,屋内的全体队友都急了眼,但他们受到了云云的拼命阻拦。
“各位,请千万冷静。”云云含着眼泪,绝望请求,“蜡烛还差十根没有熄灭,阵法还没消失,现在进去只会让厉鬼更加猖獗,到时候遭到反噬,我们都活不了,那位姑娘也活不了——真的,我说真的。”
欧阳飞鹰难得怒了:“那我们不进去,绯绯就没危险了吗?”
“等一等,再等一等。”云云哀声劝说,“只有鬼魂触碰到那具棺材,才符合阵法失效的条件,阵法一旦失效你们立刻就可以进去救人。”
“……那你呢?”
她坚决回答:“我会负责拦住贝贝,给你们争取离开的机会。”
路晓凤恶狠狠咬了一下后槽牙:“我们能信你吗?”
“你们只能信我。”
“……”
徐苍曦自始至终没参与这场谈话,他半倚着门框,冷眼看向那具棺材,面无表情。
但他的指甲却已深深嵌入掌心,血正化作一条红线,渗出指缝。
他很清楚,如果换位思考,盛绯迩绝对不希望他们破坏规则,贸然进去救援。
可理智与情感交战,内心如火焚烧,究竟有多难熬,只有他自己知道。
……
通过透气孔,盛绯迩亲眼看见女鬼贝贝,正一步一步逼近棺材。
身下浸过香灰水的柳枝开始发热,温度透过褥子,像在慢火炙烤她。
她能清楚看见,贝贝那件旗袍的前面撕裂了一块,露出血肉模糊的肋骨。
而后寒光一闪,似乎是对方举起了刀。
下一刻,视线骤然转黑。
她敏锐意识到不妙,完全是凭借着本能后退,而锋利刀尖刹那间穿过透气孔,向内刺入。
只差半寸,就要扎瞎她的眼睛。
“都去死,都去死,统统都去死……”
贝贝沙哑刺耳的嗓音,重复念叨着这一句话,应和着风声,愈发显得阴森骇人。
它凌乱的长发像一面招魂幡,猛然从下至上甩起,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
它发了疯,居然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棺材。
在这一空间,厉鬼的力量大概是正常人所难以想象的,这么沉重坚固的一具棺材,竟被它掀翻数圈,直接撞击后方墙壁,瞬间四分五裂。
盛绯迩双手护头,蜷缩身体,险些被撞出脑震荡。
她只觉耳畔嗡嗡作响,一时间天旋地转没了力气,但直觉却告诉她,贝贝走过来了。
如果她不尽快逃跑,一定会被贝贝杀死。
……
此时在屋内,在确认后院的蜡烛已经全部熄灭之后,徐苍曦果断一脚踹开了上锁的大门,朝着盛绯迩的方向飞奔而去,其余队友也紧随其后。
破碎的纸人就躺在不远处,盛绯迩的目光在纸人身上停留了两三秒,她及时清醒过来。
贝贝已近在咫尺,正腾空而起,作势举起尖刀,刺向她的心脏要害。
千钧一发之际,她单手撑地,迅速朝旁侧滚开,并捏紧定身符伸出了另一只手。
贝贝的尖刀失了准头,在她肩膀拖出一道血痕,而她的定身符不偏不倚,就贴在了贝贝的脸上。
第108章 新目标 曦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在定身符贴在贝贝脸上的瞬间, 盛绯迩就势滚开,堪堪逃离了险境。
然后下一秒,她忽觉身体一轻, 人已经被及时赶到的徐苍曦, 打横抱了起来。
队友们紧随其后, 冉素素看着定在那里的贝贝,急得原地跳脚。
“这定身符效力能持续多久啊?它是不是马上就能活动了?”
“定身符最多能持续三分钟。”云云不知道从哪取了一柄桃木刀,正持刀快步朝这边走来, “所以你们立刻就走,不能再耽误了。”
“……直接就走吗?”
“你们要去废楼大门,就得先去张家会馆,找到能帮你们对抗厉鬼的东西, 会馆内也有废楼的具体地址,我只知道这些。”
她确实遵守承诺,告诉了他们自己所了解的信息。
欧阳飞鹰蹙眉:“冯小姐, 你要留下?”
“我必须留下,否则我还能去哪?”云云缓声道,“贝贝变成这样,戾气太重, 当初也有我的一部分责任, 我想,宋仁死在赵广印的饭店,大概是被它控制了——我必须亲手了结这一切。”
她说完,转头望向仍站在那里的宋仁,宋仁此刻也正将脸面向她,尽管他眼眶空洞,连眼珠都已经被挖去, 但她就是相信,他看得见自己,至少能感受得到自己。
她忽然笑了,笑得释然温柔,是对着他笑的。
“你们走吧。”
她走到宋仁身边,拥抱了僵硬麻木的他,而后攥紧桃木刀,抢在定身符失效之前,将刀尖用力扎进了贝贝的心脏部位。
定身符当场自燃烧毁,贝贝尖叫咆哮起来,它面目狰狞,转而掐住了云云的脖子。
“都去死……都去死!!!”
桃木刀不算什么强势武器,并不足以彻底消灭已经变成厉鬼的贝贝,目前能做的只是拖延时间罢了。
换句话讲,今晚云云注定要死。
“各位,你们还在等什么呢?”
云云显然平静接受了这一事实,她将头后仰,眼神始终停留在宋仁身上,手却没有放松半分,依然紧紧攥着刀柄。
“麻烦替我锁上后院的门。”
她没有选择,又或者说,早就没有选择了。
“咱们确实该走了。”
贺屏牵起欧阳飞鹰的手,冷静将她扯离了原地,随即又招呼路晓凤和冉素素,毕竟情势紧迫,绝不能等贝贝杀了云云之后,再来阻拦他们。
徐苍曦稳稳抱着盛绯迩,大步流星离开后院,没有回头。
后院大门被重新关闭,再度上锁,从而封住了冯宋棺材店的一切。
他们即将前往的下一站,是张家会馆。
……
同一时刻,以盛宸迩为首的六人组,正在另一空间的荒凉坟场里,各自扛着一把铁锹挖地。
他们的现阶段任务,是在坟场里找到被埋藏的、某位目标npc的骨灰盒。
要说在游戏里历练久了,大家在体力上没有拖后腿的,即使是看似瘦小的肖芋,抡起铁锹也毫不含糊。
她一边挖地,一边悄悄侧过头去,偷看不远处的盛宸迩。
出乎意料的,盛宸迩竟然也在看她,两人猝不及防对上了视线。
“……累了?”盛宸迩似乎也愣了一下,他故作淡定地问她,“要我帮忙吗?”
她赶紧摆手拒绝:“不用,这点小事都要帮忙,那我也太废物了。”
“没事儿,我不在意自己是个废物。”钟少淮闻言,好整以暇开口,“宸迩,要不你来帮我的忙?”
“……”挺漂亮的一双眼睛,肖芋却用它来翻白眼,“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招人讨厌?”
“真遗憾,恐怕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呸!”
盛宸迩太了解钟少淮,他知道对方这是在暗示自己,于是在草草挖了几锹之后,便借口挪到了钟少淮的身边。
“怎么,你有事和我说?”
“对,不算是特别重要的事,但其实也挺重要。”
“……再卖关子别怪我跟你打一架。”
钟少淮笑了:“OK,我知道你这两天心情不佳——我问你,你有没有感觉到,蒋茜和段豪的状态也不太好?”
说实话,最近盛宸迩还真没太注意这对小夫妻,所以他诚实摇头:“没有。”
“你是个傻子。”
“操,我什么都能注意到,还要你干什么?”
钟少淮告诉他:“蒋茜和段豪一直试图与队伍保持距离,他俩好像单独有话要讲,那状态和你当时一样。”
“和我一样?哪里一样?”
“和你在药房里看到那张风景油画时状态一样。”
“……”盛宸迩立刻就明白了,一阵寒意霎时袭上他的背脊,他下意识握紧了铁锹,“你觉得是蒋茜看到了什么,还是段豪看到了什么?”
钟少淮并未迟疑就给出了肯定答案:“蒋茜。”
“为什么?”
“因为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他说,“蒋茜的外公,曾经是第四军.区司令。”
*
在逃离了冯宋棺材店后,六人组开着先前的那辆车穿越街道,直到确信足够安全,这才停在街边暂作休整。
这次是贺屏负责开车,欧阳飞鹰和冉素素去附近问路,路晓凤则拿了钱去旁边的药店,买了一些外伤药膏和纱布回来。
“给,曦哥,你替小妞上药吧。”
徐苍曦接过药膏,拆开了一卷纱布,他低声嘱咐盛绯迩:“可能会疼,忍一忍。”
“没关系。”盛绯迩语气轻松地安慰他,“小伤而已,辛苦曦哥了。”
“认识越久,你倒是和我越客气。”
他动作轻缓将她的袖口卷上去,未干的血液浸湿布料,露出了那道触目惊心的狰狞刀痕。
当他试图用消毒酒精替她擦拭时,盛绯迩明显瑟缩了一下,尽管她一声没吭,他却感觉到了。
“很疼吗?对不起,我轻一点。”
话尾是极压抑的叹息,他皱着眉,像对待无比珍贵易碎的瓷器那样,小心翼翼给她上药,生怕再次弄疼了她。
伤口火辣辣的,疼是很疼,但盛绯迩努力不要表现出来,她担心给他造成不必要的压力。
参加游戏的次数多了,她认为自己根本没有这么娇气,不过很显然,徐苍曦并不这么认为。
他仿佛永远将保护好她这件事,当作是自己至高无上的使命。
她坐在那,出神注视着他清俊低垂的眉眼,褪去了惯常的冷漠与锋锐,他此刻显得莫名温柔。
那大约是只属于她的温柔。
或许有些冲动,完全凭借本能,是不需要理由的。
鬼使神差,那一瞬间,盛绯迩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曦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话音未落,药膏从徐苍曦掌心滑落,一路滚到了贺屏的驾驶座。
第109章 张家会馆 我以为你早知道了。
在盛绯迩突然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 不仅是徐苍曦,连坐在驾驶座的贺屏都震惊了。
贺屏万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等到盛绯迩开窍, 而且还是主动出击, 他那一刻心情极为复杂, 所幸仍能保持冷静,意识到自己在这辆车里太多余了,应该尽快离开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