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似乎比往常都要急促得多，或许也并非完全因为劫后余生。
　　他抚着她的头发，只是沉默。
　　这么一来，旁边的队友们，倒是显得有点多余了。
　　冉素素背过身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拿笔抓紧画符。
　　“我可是很忙的。”她念叨着，“这治愈符特别难画，等我画完了，你们也好少流点血。”
　　路晓凤叹气：“麻烦也给我画一张哈。”
　　“你先往后排队。”
　　“……我也没想插队。”
　　贺屏正端详那枚形似核桃的鬼核，然后就听见欧阳飞鹰问。
　　“第一枚鬼核到手，你觉得咱们下一站该去哪？”
　　他回忆那张羊皮地图，决定先选择距离桑榆城最近的地点。
　　“去南湖吧。”
　　“正合我意。”
 
 
第56章 南湖   铜镜。
　　如果把六人组的地图碎片全部拼在一起, 会发现被红圈标注的完整的七个地点，分别是桑榆城、南湖、长阳、阡州、荔山、京州、皇城。
　　第一枚鬼核已经到手，属于桑榆城的标识, 就在地图上消失了。
　　而他们下一站, 要去的是南湖。
　　他们照例是马车赶路, 由贺屏和欧阳飞鹰在前面赶车，冉素素则负责坐在马车里画符，帮徐苍曦和盛绯迩治伤。
　　按照小册子上的说明, 需要将治愈符点燃，再将灰烬敷上伤口，方能生效——这听起来简单，实际操作就比较困难。
　　比如烧符纸的时候, 差点把马车坐席也一起烧了；再比如灰烬余温太热，她想帮盛绯迩敷伤口，反倒把盛绯迩烫了一下。
　　徐苍曦看了她一眼, 没说话，但眼神里的不悦之色已经很明显了。
　　冉素素立刻正襟危坐：“曦哥，要不你亲自来？”
　　她担心自己万一再出什么差错，会被这位爷当场暗杀。
　　徐苍曦接过那一捧符纸灰烬, 待其稍稍变温之后, 才动作轻缓地靠近盛绯迩。
　　他低声询问：“疼么？”
　　“不疼不疼。”
　　“好。”
　　很难想象，这个男人刚才还穿越火墙持剑杀鬼，受伤流血都不在乎，跟活阎王似的，现在却要语调温柔，小心翼翼，问人家姑娘疼不疼。
　　灰烬沾上残留血迹的伤口, 很快就化作烟气飘散，消失不见了。
　　而与此同时，盛绯迩脖颈处被割伤的痕迹也在慢慢变淡，最终只留下了一道极浅的痕迹。
　　这痕迹伤得较深，貌似不能立刻消下去，因为刚才她为了以血催动法力，又用戒指划了一道。
　　冉素素叹气：“妞儿啊，你什么时候才能记住，别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当时我也来不及考虑啊。”盛绯迩说，“大家都很危险，稍一松懈就全军覆没了，我肯定要尽己所能。”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的确不怎么疼了，剩下的这点小伤也无关紧要，迟早会愈合的。
　　于是她开始忙着给徐苍曦止血。
　　“素素姐，麻烦你多画两张符，曦哥身上到处都是伤。”
　　徐苍曦告诉她：“都是小伤。”
　　“小伤就不是伤了？你总不把自己当回事儿。”
　　冉素素无语评价：“在这方面，你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了。”
　　“……”
　　当盛绯迩用符纸灰烬替徐苍曦止血时，她低着头分外专注，有一绺长发垂落，就拂在徐苍曦掌心。
　　徐苍曦顿了一顿，他抬起手，替她将头发抿到了耳后。
　　盛绯迩认真看向他：“曦哥。”
　　“嗯？”
　　“等待会儿看见城镇，你得喝点红枣糖水补补血了。”
　　“……好。”
　　冉素素难以置信：“你就只打算跟他说这句？没别的了？”
　　盛绯迩愣了一下：“不然呢？”
　　“唉……”
　　某位大明星无法讲清楚这其中道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拍了拍旁边睡着的路晓凤，叫他起床。
　　“来，凤儿，我富余了一张符纸，你手不磨破了吗？我给你止止血，止完血你去赶车，让小贺总和飞鹰姐进来休息会儿。”
　　睡眼惺忪的路晓凤：“……我就知道好事儿你想不起我。”
　　*
　　马车行驶了一天一夜，中途在某处小镇子停靠了半个时辰，大家各自买了身新衣服，并吃了顿饭，顺便备点干粮和水。
　　自然，徐苍曦和盛绯迩互相监督对方，喝了一碗红枣银耳糖水。
　　后半程，贺屏和欧阳飞鹰留在马车里补觉，路晓凤接替赶车，还把冉素素也叫到前面去了。
　　“我一个人赶车太寂寞，你得坐在副驾驶陪我聊天。”
　　“就一马车，还分正副驾驶呢？”
　　“理会精神，你怎么总在不该较真的时候较真？跟谁学的？”
　　“跟你这杠精学的。”
　　“？”
　　两人像是小学生打架，互相推推搡搡损对方，半晌，直到路晓凤力气使大了，险些把冉素素推下去，他吓得赶紧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又扯回了原地。
　　冉素素气得要咬他：“想谋杀队友是不是？是不是？我这就告诉大家，你是个内奸，得先除掉你！”
　　“……我谋杀你？你不谋杀我就不错了，别闹，我给你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哼。”
　　就这样，大家吵的吵，睡的睡，从夜晚迎来白天，再重归深夜，终于到达了南湖境内。
　　南湖大概曾经是一座湖，但现在已经完全干涸了，周边的镇子大多也变成了死镇，方圆十里不见人烟。
　　值得一提的是，马车到这里就被无形的屏障拦住了，除了人无法进入。
　　路晓凤和队友们商量：“大家拿好行李和法器，咱们步行进去？”
　　“步行是没问题啊。”冉素素嚼着地瓜干，茫然四顾，“可咱们应该先去哪？这连个活人都看不见。”
　　贺屏提议：“我们先去湖里看一看。”
　　说是湖，其实只剩下了一座巨大的深坑，陈年的淤泥堆积，经历了烈日暴雨的侵蚀，风干龟裂，有许多死鱼的骸骨卡在缝隙里，露出化石一般的灰白鱼头，远观密密麻麻，令人不适。
　　湖岸距离湖底大约十米，坡度很陡，一不小心就要摔倒。
　　冉素素感觉自己像个不倒翁，一边走一边踩鱼头，咯吱咯吱，听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冷不丁失去平衡，猛地拽住前方贺屏的衣领，差点把贺屏的长衫给扯下来。
　　欧阳飞鹰眼疾手快，一手替贺屏拉好衣服，一手稳住了冉素素。
　　“素素你慢点儿。”
　　“别丢人了。”路晓凤把自己的鞭子递过去，“你拽着，还是我牵你走。”
　　“什么叫你牵我走，这措辞是不是太奇怪了？”
　　“那要怎么说？我遛你走？”
　　“……”
　　盛绯迩扶着徐苍曦的手臂，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她无意间抬起头，忽见远处一道暗光闪过，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湖底的泥石中缓缓升起。

　　“……飞鹰姐你看！”
　　每当这种时候，召唤千里眼顺风耳欧阳飞鹰小姐，就是必经的步骤。
　　欧阳飞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见从湖中央升起的，居然是一面约有两层楼高的长方铜镜。
　　深沉夜色里，黯淡月光下，这面铜镜正对着他们的方向，阴森伫立。
　　欧阳飞鹰警惕地眯起眼睛：“湖里怎么会有镜子？”
　　“不用问，肯定是游戏里出的幺蛾子呗。”冉素素道，“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毕竟人多力量大，又能互相壮胆。
　　离那面铜镜越近，四面风声越紧，阴气聚拢，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而等他们彻底站在镜前时，却意外发现，这面镜子根本照不出任何人影。
　　光亮的镜面，只折射出幽幽月光，里面空无一人。
　　贺屏上前一步，伸出手去，试探性抚摸镜面。
　　结果万没想到——
　　在指尖触碰到镜面的瞬间，他的整只手都像是被飓风吸住，强横的力量汹涌而至，连撤离的机会也没给他，就将他卷进了铜镜之内。
　　他霎时消失在了队友们的视线里。
　　“小贺总！”
　　欧阳飞鹰惊叫一声，下意识跟着就扑了进去。
　　“飞鹰姐！”
　　盛绯迩想要抓住欧阳飞鹰的衣角，却猝不及防，被那股力量也一起吸进了镜面。
　　“绯迩！”
　　徐苍曦未及思考，果断紧随其后。
　　所以当冉素素和路晓凤反应过来时，两侧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队友们的影子？
　　但他们俩也不能闲着。
　　身后，手持镰刀的红衣鬼影，已经远远锁定了这里。
　　刺耳尖笑如同环绕立体声，响彻南湖上空。
 
 
第57章 血湖   鱼头怨灵。
　　那面铜镜, 应当是一面阴阳镜，一面是凄凉荒芜的阳间，一面是血浪翻滚的阴间。
　　就比如此时此刻, 冉素素和路晓凤留在了外面, 而另外四位队友, 则被卷入了铜镜内的另一重世界。
　　冉素素着急之余，倒还能勉强保持冷静，她哆哆嗦嗦围着铜镜绕了两圈。
　　“完了, 凤儿，他们都被镜子吸进去了，咱俩是不是得留下来接应？”
　　“接应不接应的先放一边……”路晓凤回过头去，脸色微变, “咱俩可能得先把命保住。”
　　“？”
　　她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见湖岸之上，漂着一道手持镰刀的红衣鬼影, 很明显刚才那阵毛骨悚然的怪笑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而且随着鬼影飘动的角度，她发现对方裙摆下面并没有脚，甚至连腿也没有, 只有一条随风摆动的、腐烂的鱼尾巴。
　　啥玩意儿啊？尼斯湖水怪吗？！
　　两人谨慎后退, 试图绕一圈躲到铜镜后面去，在此过程中尽管看不清那红衣鬼影的清晰面貌，却依然能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已经锁定了这里。
　　路晓凤的大脑在高速旋转:“咱俩到底是留在外面死得快，还是进镜子里死得快？”
　　“你能不能别这么乌鸦嘴！”冉素素简直被他气得够呛，“你应该考虑是留在外面胜算大，还是进镜子里更安全！”
　　“这不一个意思吗？”
　　“但气势是不一样的！”
　　谁知还没等两人争论出个最终结果, 就见那红衣鬼影甩着鱼尾，从半空中跃出一道弧线，猛地迎面扑来。
　　它的脸像一朵完全绽开的食人花，布满密集锋利的獠牙，且每一颗獠牙都在往下滴血。
　　它高高抡起那把镰刀，以雷霆万钧之势砸落。
　　“啊啊啊诶诶诶噫噫噫——！！！”
　　两人同时发出了一阵意味不明的尖叫，互相拉扯着往远处跑去。
　　冉素素手忙脚乱往怀里掏符纸，还好她之前在马车上多画了几张定身符，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定身！”她反手一甩，第一张落空了，紧接着第二张贴在了女鬼的镰刀上，“凤儿，你鞭子呢？抽他啊！”
　　路晓凤确实正在解缠在腰间的鞭子，他抡圆胳膊来了一套金蛇狂舞，在抽中女鬼的同时，也不幸绕住了冉素素的脖子。
　　“……我看你就是想谋杀我！”
　　“对不起了！”
　　幸好镰刀被定住，暂时减缓了女鬼的攻击速度，使得冉素素有机会脱身，然后两人一起扯紧鞭子，试图与其抗衡。
　　大约是女鬼戾气太重，区区一张定身符并不能奈何得了它，符纸很快自燃，那柄镰刀眼看着就要再次落下，冉素素争分夺秒，赶紧又扔了一张新的过去。
　　她急得原地跳脚:“我的符纸没几张，待会儿都用完了怎么办？你这鞭子也不是攻击类法器啊！”
　　“你不是还有一种符纸能引雷吗？”
　　“那个特别难画，我还没画出来！”
　　“要不我在这坚持坚持，你去旁边先画？咱俩还能活着等曦哥他们出来吗？！”
　　这形势，真是神仙来了也崩溃。
　　……
　　在冉素素和路晓凤与红衣女鬼周旋的时候，另外四位队友，正面临着异常凶险的境地。
　　铜镜之后的空间，是尚未干涸的南湖，又或者准确一点形容，是一座遍布凶灵的血湖。
　　血浪滔天，湖水的温度比想象中还要阴冷，带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结冰的刺骨寒意，冻得盛绯迩四肢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