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恶魔, 秦臻虽然知道不好,但她不可能对林空竹一点情绪没有,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
当年被抛弃的事情就像是一个心魔一样时不时的蹦出来扰乱一下她的思绪,秦臻始终就无法做到很洒脱,对他其实还是怨的。
直到秦忱结婚那天,几乎是逼着林空竹喝了那杯酒之后,秦臻忽然就感觉这几年的怨恨神不知鬼不觉的消散了,所以时至今日,她才能若无其事的和男人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秦忱帮她出了那口气了,即便是使用了比较强硬的手段,但她也却是消气了。
自己之前对林空竹多好啊,所以‘小气’了这几年,也是可以理解的。
倒是现在,可以稍微关心一下了。
“你那天喝了一整杯酒。”秦臻问他:“后来怎么样了?”
她比谁都知道林空竹不怎么能喝酒,所以那种为难才更是纯粹的为难。
本着不对秦臻说谎的原则,林空竹实话实说了。
“回家吐了两回。”他回忆了一下后来场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是真的不太能喝酒,挺没用的。”
“不会啊,那种一身酒气的男人也很讨厌。”秦臻忍不住笑了下:“那天…徐乔阳还有秦沨都是故意要为难你的,我哥也是,你会不会觉得挺倒霉啊?”
估计一定会,毕竟就是陪自己舅舅参加一次婚礼也能遇到这些事情,就是挺倒霉的。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针对我,不过没什么。”林空竹很无所谓的轻轻摇了摇头,他微微垂眸,一脸淡定的说着实话:“不过我倒是希望,我有这个让他们一直针对我的机会。”
只有和秦臻在一起才有这种机会,他求之不得。
林空竹自从回来后,在表达感情的方面就一直挺明显的,想要破镜重圆的念头一直毫不掩饰,明里暗里见缝插针的一直透露出来……但秦臻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什么啊。”秦臻嘟囔了一句,干脆不和他聊天了,专注低头吃饭。
林空竹也没有继续撩拨她,让她好好吃完了这顿饭。
秦臻吃饭慢,在一起那几年林空竹吃饭的速度也因为陪她的缘故一起变慢了,只是分开后他不但学习任务重,出差的时候工作忙,甚至于饥一顿饱一顿的根本不可能细嚼慢咽,就又重新变回少年时期那种争分夺秒的吃饭方式了。
只是现在和秦臻一起吃饭,才难得找回以前‘岁月静好’的感觉,不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用着急忙慌,就是安安静静慢条斯理的吃一顿饭而已。
饭后,林空竹戴上手套收拾碗筷,秦臻坐在沙发上收拾饭盒准备离开。
只不过收拾到一半的时候,睡醒了的林苏潼小手揉着眼睛,含含糊糊的出声:“姐姐……”
“呀,小可爱。”秦臻立刻回头,纤细的指尖捏了捏他的肉脸蛋:“你醒了啊?”
林苏潼大概是有点起床气的,捂着脸到处躲她的‘摧残’,逗的秦臻嘻嘻哈哈的忍不住笑。
啧,小朋友就是可爱。
秦臻眼睛转了转,干脆和林空竹说:“你明天上班么?”
“不。”林空竹摇了摇头:“和学校那边请了几天的假。”
现在上班没人照顾林苏潼,他至少也得等林问岷那边的鉴定结果出来,反正也就后天左右。
“反正我也没事。”秦臻盯着林苏潼黑漆漆的眼睛,歪着脑袋很大方地说:“干脆还给他送饭吧,你又不会做小孩子的辅食。”
她这么一说,林空竹反而庆幸自己没那么全能——幸亏他不会做小孩的辅食。
对于秦臻的提议,他当然是求之不得:“好啊。”
可能是因为和林苏潼投缘也知道没几天相处时间的缘故吧,女人现在才会抓紧时间和他玩,但不管怎么样,自己是沾了林苏潼的光。
于是明后两天,虽然秦臻是带着饭盒来陪林苏潼玩的,但林空竹毕竟在家里,无论如何接触也多了些。
同处一个类似于‘家’的封闭空间里,彼此之间又很熟悉,重新有一些比较频繁的相处机会,从前的一些回忆和习惯当然不可避免的往外冒。
不过秦臻心里有数,脑子里一根名为‘理智’的弦一直绷的很紧,即便是在林空竹的家里,也始终保持着一种很平静的态度,尽量和他没有太多的交流。
而林空竹也没有强迫或者撩拨性的逼着秦臻和自己有接触,过犹不及,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想要追回曾经喜欢过自己的那个姑娘,要细水长流,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会让秦臻好不容易能重新和自己接触的这个进步都会退回去。
至于什么时候能回到以前……只要秦臻没有男朋友,他有的是耐心。
医院出报告的时间都很准,不会有什么意外和拖延,林问岷之前和林空竹说了后天,两天后也依言联系了他。
让林空竹有些意外的是,林苏潼和林问岷是有血缘关系的。
这也就是说林轻维真的是林问岷的骨肉,并不是陈明朗或者是成之美和别的男人之间的私生子,这倒是真的有点奇怪。
林轻维和陈明朗没关系,那后者对成之美死心塌地,难不成是真的出于一种对疯子的迷恋?呵,有趣。
不过这种结果倒也皆大欢喜,毕竟对于林苏潼而言,这个血缘关系能直接让这小家伙一辈子衣食无忧。
虽然林家内里已经是烂透了,成之美和林问岷的关系也是波云诡谲,但林苏潼可是唯一的‘正统继承人’,有了这个名头,林家的家业未来不是他的能是谁的?
考虑到现实层面的问题,林空竹挺为他开心的。
当然,林问岷也开心,鉴定结果出来后他这个已过花甲之年的老头子疯了这些天,第一次发自肺腑的笑了。
不健康的亲生儿子死了算什么?反正他有健康的亲生孙子,且是唯一的,留着他身上血的‘亲孙子’,未来的整个逸城现在属于系在林苏潼身上,林问岷决定这次要把控的结结实实,绝不允许他这唯一的正统血脉有什么意外。
他当下就着急地说:“你住哪儿,我去接潼潼。”
……
老家伙还真是有两幅面孔呢,现在又叫潼潼了。
林空竹冷笑一声,讥讽道:“用不着,给你送公司去。”
挂断电话,他半蹲着开始给林苏潼穿衣服。
小家伙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大大的眼睛里茫然不安,短短胖胖的小手下意识的抓住了林空竹的手,奶音弱弱道:“叔叔。”
林空竹修长的手指顿了下,平静道:“送你回爷爷那里。”
林苏潼一听,顷刻间眼睛就水汪汪的了——能看出来,他很不喜欢林问岷。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那个糟老头子眼睛里只有钱和他的逸城,利益熏心,哪里有真正的人了?
有的时候,林空竹甚至觉得林问岷像是一个无情的赚钱机器,没血没肉。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老头把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行径贯彻的很到位,现如今林苏潼是他唯一的血脉,命根子,他只会供着这小孩把他当掌上明珠,不会对他不好。
虽然没办法生活在一个普通又安宁的家庭里,不过也是有利有弊。
“别哭。”林空竹看着林苏潼,他不知道这小孩懂不懂,但他只能对他说:“以后你要天天和爷爷生活在一起,哭什么?”
哭,也没有用啊。
“你干嘛?”秦臻听了就皱眉了,不悦道:“潼潼现在不高兴,你说这些很残忍。”
明明能看出来,林苏潼是害怕的,对林问岷的恐惧,对他们的恋恋不舍……女人毕竟是比较感性和母性的,秦臻面对现在的场景心里都难受的厉害,更不用说小小的孩子了。
“是有点残忍。”林空竹垂眸,帮着林苏潼仔仔细细的系上每一颗扣子:“不过生活就是这样。”
他比谁都要明白逃避现实是没用的这个道理,所以理所当然的,也不会帮着别人逃避。
但秦臻却觉得,林空竹这种思维模式还是有些‘不近人情’,她秀眉轻蹙,闷闷地问:“林问岷会对他好么?”
“会。”林空竹站起来,四下帮林苏潼找帽子:“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他没道理对他不好。”
虽然声音里的情绪很平静,但站起来杂乱无章的找东西,还是能看出来他不是毫无波动的。
就是……太能装了。
秦臻抿了抿唇,默默地提醒:“你之前把他的帽子放在另一间卧室里了。”
大概率是客房吧,来了两三天秦臻也没去参观过,也没见林空竹进去过几次——大概不放心小孩一个人睡,林苏潼是和他一起睡在主卧的。
林空竹闻言,修长的身形顿了下,才点点头走向那个另一间‘卧室’。
但让秦臻没想到的是,那个卧室居然是上锁的。
她看到林空竹拿起旁边抽屉里的钥匙开门时,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目光不自觉地就停留在那扇门,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打开门,走了进去,然后拿着帽子出来。
离得远,门缝也窄,具体什么情况都是看不清,但是……秦臻忍不住纳闷地问:“你一个人住,为什么要上锁?”
“里面有贵重东西。”林空竹俯身,帮着林苏潼戴上帽子后才转头凝视着秦臻,眼神和声音都很轻柔:“怕他闹着玩,会不小心碰到。”
所以,才在这几天上了锁。
秦臻怔了下,下意识地问:“什么贵重东西?”
林空竹没直接回答,只是反问:“想看看么?”
秦臻从小到大,一向是个有求知欲的姑娘,现如今林空竹都把橄榄枝递到面前答疑解惑了,她哪有拒绝的道理?
二话不说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秦臻主动地走向那个房门紧闭的次卧。
林空竹眼底闪过一丝隐晦的情绪,抿了抿唇角,修长的大手揉了揉林苏潼的脑袋让小孩等一会儿,才跟在女人纤细的背影后面走了过去。
他率先伸手,越过秦臻纤细单薄的肩背推开了那扇房门。
秦臻一开始的好奇,是源于所谓的‘贵重物品’,是她想到了林空竹的专业,以为里面有一些私藏的古董之类的……结果事实证明是她想的高深复杂了。
不过,里面的东西却也有些深意,不能用复杂或者不复杂来形容,总之秦臻看到,还是愣了一下。
林空竹这个房间不像是卧室,反倒像是一个收藏屋,里面的装潢布置,甚至包括里面的东西……都像极了他们以前在西宁租的那个房子。
不仅仅是单纯的装修格局像他们住了整整一年多的那个卧室里,这里甚至还有许多秦臻的东西。
那些她收拾行李的时候都不要了的东西,她以为早就没了,却没想到零七八碎的东西连带着回忆一起被‘收藏’了起来。
此刻毫无征兆的呈现在她眼前,秦臻只觉得思绪都被带回了几年前那些青涩又无忧无虑的时光,大概是她青春期里最无怨无悔的那段时光了。
简单的小屋里,没有什么奢靡华丽的东西,但是承载的都是年轻人最为纯粹的快乐。
秦臻漂亮的眼睛不自觉地划过卧室内熟悉的窗帘,床,那床头极为熟悉——是格栅的,她以前因为某种不可描述的原因总抓着。
那时候细白的手臂,无助而疯狂。
想到还有些别扭,秦臻移开的视线落在屋内的电脑桌上时,目光集中在那孤零零躺在上面的木牌上。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走过去专注的看。
果不其然,这块眼熟的木牌就是她五年前曾丢掉的那块。
那块刻着‘果’的甲骨文木牌,是她很珍惜的保存了许久但扔掉的时候也毫不犹豫的东西。最后一次见到,似乎还是在五年前和郁白郡吃饭的那一次。
秦臻:“这个怎么在你这里。”
林空竹走到她旁边,执起木牌在掌心端详了一下:“上次去参加婚礼,问新娘子要的。”
郁白郡本来也不知道该不该给他,但总归知道这木牌一直放在她那里是不合适的,林空竹总归算是制作这个东西的主人,所以郁白郡想了想,还是给他了。
拿回来后,林空竹就一直把这牌子放在‘大型收藏室’里,但是……
秦臻微微笑了一下,声音有些发虚:“你还留着这些干嘛呢?都是没用的东西了。”
他珍藏了五年的回忆,但她只想用‘没用’两个字来诠释——一看就是故意的,还是像小姑娘那个时候,伪装成刺猬故意刺人也能一眼被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