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现在还太早了，都不是决定去向的时候。于是少年只是把桌子上的卷子推给她，淡淡道：“做题吧。”
　　上课之前，林空竹凌厉的眼角向后面扫了一眼——这个学期一开始就主动搬到最后一排的徐乔阳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他周围都是捧他臭脚的狐朋狗友。
　　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徐乔阳放学后照例是约哥们儿在校外的网吧双排了几把，而后又一起去胡吃海喝了一顿，每天都要折腾到十点钟左右才慢悠悠的准备回家。他一面走，一面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让人来接。
　　只是今天，电话还没等拨过去就被人‘偷袭’了。
　　少年豪横惯了毫无防备，一点也没意识到身后逐渐靠近的人影，直到危机近在咫尺的时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像是……有人在背后一直跟着他，一直跟到这没什么人的偏僻路子里。
　　可惜，晚了。
　　徐乔阳才感觉到背后一凉的同时也眼前一黑，有人用麻袋套住了头，极度的黑暗中鼻尖闻到的都是腐朽作呕的味道。就好像是，装着烂蔬菜的麻袋味道，一阵又一阵的传了过来。
　　但他此刻和本来麻袋里的烂菜叶子有什么区别？就像俎上鱼肉。
　　“靠！”徐乔阳还没意识到危机，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张口就骂：“他妈的谁啊？也敢动老子？知不知道……”
　　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隔着麻袋捂住了嘴——徐乔阳都快吐了。
　　胃里正翻腾，他就被人扯着走，动作粗暴到他一个娇气的菜鸟完全反抗不来，只得颠颠的被带着走，也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去。
　　他只感觉到自己被人重重的摔在了墙上，倒在地上连一句□□妈都来不及骂出口，胃部的位置就被重重的踩住了。
　　这种被人踩在脚下痛殴的耻辱感徐乔阳什么时候承受过？他气的发抖，声音颤巍巍的：“你、你他妈的到底是谁？”
　　“徐乔阳，你给我听好了。”少年脚下的白球鞋慢条斯理的踩在徐乔阳黑色的外套上，辗转厮磨，他眼皮甚至都懒的撩起来一下，只有声音冷得像冰：“不许再打扰周教授。”
　　一开口，徐乔阳就知道暗中偷袭他的王八羔子是谁了。
　　“□□妈的林空竹，你他妈行啊。”徐乔阳气笑了，语气几乎可以说是气急败坏的：“你敢偷着打我？老子他妈的弄死你！”
　　只可惜，他这种无能狂怒停在林空竹耳朵里十分可笑。
　　“好啊，我现在放你走，你去报警。”少年轻笑着，一句一句的给他‘想办法’报复自己：“和老师告状，用你特权生的身份给校长写举报信，我都无所谓，只要你不怕挨揍就行。”
　　徐乔阳一愣，忽然感觉后脊梁骨有些凉。
　　“这里没有监控，没有路人，你没有证据。”林空竹仍在一字一句说着，慢悠悠的堵死了徐乔阳脑子里所有想法：“我揍你，是因为你先污蔑周教授的声誉，以后你犯一次，我打你一次。”
　　“随便你找人报复过来，我只揍你一个人。”
　　“你知道的，我是没爹没妈的特困生，没教养，偏偏就拳头硬了点，路线熟了点，跟着你是没问题的。”
　　徐乔阳算是明白了，林空竹是在□□裸的威胁他。
　　——自己有去报警去找老师校长等等的权利，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少年不会有任何惩罚，反而还有不断跟着自己的自由。
　　就像一道躲不开避不过的黑暗影子，让人不自觉的心生战栗，毛骨悚然。
　　毕竟徐乔阳见识过，林空竹的身手有多硬。
　　眼见着脚下踩着的人不吭声了，林空竹才扔掉唇间已经燃灭的烟在一旁，转身离开。
　　他知道威胁已经到位了，细皮嫩肉的矜贵少爷们的确受不了挨揍和吃哑巴亏，但同时他们也更怕皮肉吃苦，怕不怕死的亡命之徒。
　　谁让自己就是后者呢？
　　这个欺软怕硬的社会里，横的就是怕不要命的啊。
　　“林空竹！”察觉到踩在身上的重量松懈，徐乔阳知道他人是走了，连忙嘶声力竭的喊了一句：“你他妈的给我等着！”
　　其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底气不足，有点无能狂怒，但如果一句不喊回去徐乔阳只会更憋屈。
　　“我等着。”少年清冷的声音渐行渐远：“是个男人，就别总是拉别人下水。”
　　等到徐乔阳气急败坏的终于把套头的麻袋从身上扯下来时，逼仄黑暗的巷子里早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第21章 不假装   林空竹，大学里肯定不会有女生……
　　林空竹既然敢动手打人, 那么自然就想好了之后的应对方法。
　　少年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不会有后续的——因为少爷别的不怕，皮肉苦还是怕的。
　　但徐乔阳到底还是气不过, 后来约他在某天放学后单独干了一架。他毫无疑问的输了，但十七八岁的男生愿赌服输，解了气后也没那个一直纠缠的闲心了。
　　更重要的是, 高三课程里的学习任务紧到让徐乔阳这种白痴学生都有所察觉了。
　　年节时分九中都只给放三天假，这是最直接能让差生体会到‘紧张’的举动。高考这种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挡在眼前,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向后放。
　　很多年后, 秦臻回忆起高三那一年都觉得时间像是离了弦的箭, 急促到被人推着撵着走, 就像是囫囵吞枣没尝出任何滋味, 黑板上的百天倒计时就已经见了底了。
　　真真是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 绿了芭蕉。
　　高考之前，林空竹送给了秦臻一件‘礼物’。
　　是一块木雕的牌子, 质地光滑平整，上面刻着一个奇奇怪怪的字。比起字, 反而更像一朵简笔画画的花的模样, 秦臻估摸着大概是甲骨文。
　　她有一段时间上网查过一些甲骨文文字，大多都是这种奇奇怪怪的可爱模样, 只是林空竹刻的这个是什么字？
　　秦臻好奇的问他时，后者却并不鲜明的回答。
　　“一些没有具象的古字。”林空竹修长的手指转着笔：“不是现代字。”
　　“哦。”秦臻也看不懂, 只能傻傻的附和着，不过收到礼物肯定是开心的啦，女孩拿着木牌一个劲儿的看，还不忘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哦, 我没给你准备东西。”
　　“没事。”林空竹无所谓道：“一般都是老师给学生。”
　　秦臻没忍住笑了出来。
　　怎么办，她真的觉得‘她们家’小林老师越来越可爱了。
　　少年侧头，盯着她弯弯的眼睛看了几秒，最后说了三个字：“好好考。”
　　考上你想要的，达成你的目标，但愿努力不负所望。
　　高考那天是六月里最热的艳阳天，连着好几年的玄学了，每到高考的时候基本都是全年最热的两天，澄澈的天空就像要下了火——不知道是不是预示着红红火火。
　　但考场里有空调就还行，秦臻做卷子的时候没紧张也没瞻前顾后，完全就是把平日里学的东西都用上了，哪道题会就稳稳当当的写下答案。
　　做题的时间充实的很，两天考试一眨眼就过。
　　结束后和同个考场的许纾蔓碰头估了下分，后者看着秦臻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臻臻，要真是按照这个分……西锦不是问题啊！”
　　秦臻眼睛一亮：“真的假的？你别骗我哦。”
　　“骗你干嘛，你自己查查前几年西锦的录取标准。”许纾蔓十分稳妥的盘算着：“今年分数线也不可能拉高太多。”
　　差学校估分这些事情一向都是许纾蔓比较操心的，秦臻向来是只负责躺平等结果。
　　此刻听她这么说心里算是有了底，女孩顿时有种开心到想跳起来的感觉，强压着这种幼稚的想法，秦臻抓着许纾蔓跑了起来：“走，回学校！”
　　现在这个时间点，应该都在学校里扔书呢。
　　果不其然，两个女生跑回教学楼的时候就差点被楼上扔下来的卷子糊一脸——成圈的教学楼走廊上站着的都是‘出狱’一样的高中生，扔书扔卷子扔校服的，什么都有。
　　这也算是每个学校都会有的一年一度的盛况，除非学生激动到高空掷物扔砖头下来，否则学校一般不会管。
　　一片白花花的书海里中间还掺杂着各种庆祝解放成功的鬼哭狼嚎，听的秦臻憋不出笑，一路躲着枪林弹雨般的书跑进了班级。
　　不出所料，林空竹果然没有去参与这场幼稚的书海大战。
　　少年正站在窗边收拾东西，他没穿校服，干净的白色短袖贴着皮肤，后背清瘦突出的蝴蝶骨若隐若现。听到有人‘蹬蹬蹬’跑过来的动静，少年才转过头。
　　秦臻白皙的脸颊有些泛红，不知道是因为这闷热的天气还是因为终于高考结束后的兴奋。
　　她跑过来没说什么，只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无人发现林空竹垂下的手指正捏着书的一角，此刻不易察觉的紧了紧，但面上只是神色如常的问她：“考的怎么样？”
　　“很好！”少女一点也没犹豫，自信满满的说：“大概能去上我想去的学校了。”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林空竹顿了一下，还是问她：“你想去哪个学校了么？”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少女用‘能把分数提高了就告诉你’这个借口把他搪塞了回去，后来……他也就没在问了。

　　可如今尘埃落定，该说的话，也是时候说了。
　　秦臻愣了一下，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尤其是……看着林空竹的神色。
　　少年眉眼一贯是淡淡的，在除了给她讲课教题这件事上认真之外都很漫不经心，秦臻一直自信自己都藏的很好，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莫名的心慌。
　　大概是因为林空竹虽然嘴上问她想去哪里，但眼睛里却不是真的好奇。
　　少女咬了咬唇，顾左右而言他的转移话题：“那你呢，考的怎么样？”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林空竹一定没问题，高中多少次大大小小的考试，少年从来没有出错过。果然，林空竹闻言笑了笑，甚至没有回答。
　　秦臻刚刚的一腔欢喜莫名消散了一大半，她试探的问他：“你想去的西联大，分数够么？”
　　“够。”林空竹没怎么犹豫的回答，可下一句却是：“但不一定是西联大了。”
　　少女愣住，怔怔的看着他，她觉得自己脑子其实是有些空的，还没来得及斟酌便已经问了出口：“为…为什么？”
　　“就忽然感觉，”林空竹线条凌厉的眼睛看着她，态度很清晰的说：“西联大未必是第一选择。”
　　“秦臻，人的目标是会变的。”
　　秦臻还没有听出他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仍旧傻傻的问：“那你想去哪里啊？”
　　可这次，林空竹却没有像上次一样干脆的回答他了。
　　少女短暂的怔愣过后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脊椎骨都有些发麻。秦臻纤细的脖子轻轻滚动了一下，顿觉口干舌燥，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以后该不该说了。
　　“秦臻，报自己真正想要去的学校，不用顾及别人，你现在的成绩可以有很多的选择权。”林空竹说话间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少年背起书包，轻轻扫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教室。
　　差不多所有人都出去撒欢扔书庆祝解脱了，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也正是这样的一个情景，他才会对秦臻说这些。
　　林空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出现在这个教室里了。
　　除此以外，以后见到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少，未来天各一方，或许他是应该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当做一个完美的句号，不过林空竹装不出来。
　　他只能把自己真正想说的话告诉秦臻，顺便与她道个别。他笑了笑，在走出教室之前还是回头看着明显低落的女生道：“谢谢你。”
　　林空竹心里是真的感谢秦臻，或许从表面上来看自己帮她更多，教她怎么学习，成绩大幅度提升，甚至可能如愿考上理想的学校……但实际上，秦臻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
　　眼见着他清瘦的身影就要走出教室，秦臻咬着唇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叫住他：“林空竹！”
　　少年停下脚步。
　　秦臻指甲陷进手心里，心中翻腾的厉害，几乎都有一种紧张到吐出来的感觉了。她又不是傻子，不至于听不出来林空竹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少年本来就聪明，要比她聪明的多，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想要藏起来的那些小心思呢？朝夕相对，想不露出端倪都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