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们都觉得应该朝对方道歉,那就是抵消了吧。别在这种事情上纠结了,吉野,可以请你考虑一下我的话吗?]
齐木楠雄短短地叹息一声,连同忐忑一起,将心意寄于话语。
他注视着少女,请求道:[因为太意外了,所以准备的很仓促。不,应该说什么也没准备,但还是请你给我一个追求的机会。就作为我考上和你一所大学的奖励,怎么样?]
“那个,啊,怎么说……”被那双平和而真挚的眼睛注视着,吉野弥子只觉得心都慌了起来,明明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还要硬着头发道,“齐木君,你不觉得你现在有点反常吗?是不是发烧了……”
太坦率了,太直白了。
——太耍赖了。
而齐木楠雄只是回答:[再不坦率一点,就会让你困扰了吧?]
唯独这一点,他不愿意。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不想再让她在心底哭泣了。
第100章
“这样,也很让我困扰啊……”
拒绝不了,但又不能立即答复。
少女的心声在怦怦乱跳的心脏中与言语一并响起,比热可可更加适合入口。
[不需要立刻就答复,只要不误会了就好。]
齐木楠雄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然后不经意地提醒:[你不是还要去找其他朋友说通知书的事?现在不急了吗?]
“啊!是的!”弥子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这才发现之前群发的消息全都有了回复,共同的群里全都嚷嚷开了,有的甚至说了要给她准备一个庆功会,已经开始预定名额了。
吉野弥子还没说话,他们就自发把明天晚上的庆功会的具体时间和地点、还有项目等都决定好了。
“我都还没开口呢,”吉野弥子哭笑不得,当即回复了几条重要的,然后尴尬地看着伏黑甚尔,“那个,甚尔先生……”
啊啊,齐木到底为什么要当着甚尔先生面前说这个啊,这让她现在怎么面对甚尔先生!!
伏黑甚尔看穿她借着回复逃避的行为,拍了下她的头,抬抬下颌:“你有事就先走。”
吉野弥子感激地、快速地看向齐木楠雄:“那齐木君我们要不要去心美那里……”
她在伏黑甚尔面前都觉得难为情,更别提当事人齐木了,他不喜欢麻烦,留他一个人在这里还是不太好。
出乎意料的,齐木楠雄摇了摇头:[我有点事想和伏黑先生说,吉野你先走吧,让我和伏黑先生独处一段时间。]
似乎怕吉野弥子拒绝,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伏黑先生对你来说很重要吧,我迟早要和他单独谈话的。]
怎、怎么说的跟要见家长似的。
吉野弥子脸上原本就没下降的热度又再度升腾起来。
“我不管了!你们要说什么说什么吧!我先走了!”女孩子快速地捞起围巾缠上,脚尖在原地划了一圈,悄悄瞥了两人一眼之后,快步离开了。
走之前还不忘给伏黑甚尔和齐木楠雄点了咖啡和甜点顺便付了钱。
看着她走之后。
伏黑甚尔原本成熟冷凝的表情淡了下来,还算是正经的坐姿也垮了。
他懒懒往后一靠,散漫的翘起二郎腿,歪头用一只手支着下颌,假寐一般半阖着眸子道:“你想说什么?”
齐木楠雄毫不顾忌:[把吉野交给我。]
伏黑甚尔嗤笑一声,抬了抬下颌,微露出一角的浓绿色眸子里尽是冷笑:“你真把我当成她爸?”
[我知道你喜欢“弥子”,而且吉野也很在意你。]齐木楠雄直言不讳,[所以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
“什么交易?”
[我会保护好她,作为交换,把她放心交给我。]
透过绿色的镜片,仍然可以看见少年眼里少有的执着和在意。
[我能保护好她,你知道的。]
伏黑甚尔当然知道。
无所不能的超能力者,要保护一个少女,当然是轻而易举的。
无论是谁,都无法把她从手里夺走。
包括死亡。
齐木楠雄看穿他的心理,纠正道:[自然死亡我是阻止不了的,寿归正寝我也不会改变。我能阻止的,是所有不合理的死亡。]
包括溺毙、袭击,及外来存在的侵入。
“既然你都有打算了,还来问我干什么?”伏黑甚尔不以为然地笑了声,语气却含了一丝极浅的自己都没发现的愤怒,“她喜欢你,你要她,关我什么事了。”
[很多人都喜欢吉野,但只有你最让她在意,]齐木楠雄客观地指出事实,[即使不愿承认,但对吉野来说,你是她最信任的男人。我也比不上。]
“……”
即使被这么说了,伏黑甚尔的表情也没有出现丝毫喜意,反而出现了一点可以称之为茫然的情绪。
他的指尖敲着桌面,时而抿了口咖啡,眉间挥之不去的郁色。
齐木楠雄听到他内心里毫不掩饰的欲望的叫嚣,却仍然平静地喝着可可。
终于,过了许久,伏黑甚尔开口了。
他的嗓子有些哑,略显低沉的声线让这段叙述变得很富有故事性,但他的语气又是天然的混不吝。
仿佛在讲一个笑话。
“……在和津美纪她妈结婚前,我一直以为[弥子]是我的幻想。但结婚后我搬去津美纪妈妈的家里时,碰见了那个孩子。”
“她是私生子,生母恋爱脑,得知被出轨后就跳海了;养母一直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生父结了两次婚,跟我一样,都是无可救药的人渣。那个人渣拿津美纪她妈做跳板,把她养成合格的结婚对象,卖个了好价钱后,死了。她又回了津美纪她妈的家里,也就是我当时的结婚对象。”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是她继母那边的继父,叫我一声父亲也是可以的。”伏黑甚尔自嘲了一声,“但我不愿意。”
齐木楠雄知道这些,但只是很粗略,远不如当事人来的详细,所以也静静地听了。
伏黑甚尔说着说着,露出了怀念的神色:“我见到她的时候,那家伙大概是因为寄人篱下,对所有人都很讨好,包括我和我儿子,虽然还很笨拙,但是会偷偷努力学习做家务,做一个好姐姐、好女儿。”
“即使别人都在说我小白脸,说我没有自尊心,她也因为我对她那一点点好,认真地反驳其他人,对津美纪她妈说我只是时运不济,以后会对妻子好的。但实际上对津美纪她妈最好的就是她。”
“她太像[弥子]了,长相、性格、名字……比现在的她像多了。我见过她生母的照片,是个美人,跟她很像,但是一点也不像[弥子]。”
伏黑甚尔无意识皱起眉,食指和中指摩挲着,想抽烟。
看了眼墙上的禁烟标志,他叹息一声,又继续道。
伏黑甚尔:“不管是不是,看在那家伙那么讨好我的份上,我也不可能看着她不管。她六岁的时候,津美纪想去看雪,她就说生日愿望是去雪山,然后津美纪她妈就带她去了。我当时接了任务,就没和她一起——”
“结果,碰上那件让她终于爆发的事件,从此她对男人的信任度下降到谷底,也对我的信任到达了满值。”
通过读心知道伏黑甚尔内心所想的齐木楠雄也忍不住蹙起了眉。
居然是这样——
“她觉醒术式,救了一个差点被生父侵犯的女孩,还以为自己杀了对方。”
伏黑甚尔闭上了眉眼,回想起那时,只觉得触目惊心。
“甚尔先生,女性生来就是带着罪孽的吗——以这样为开头,那时还只有六岁的她,崩溃地问着反复我。”
“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穿着一件短袖,羽绒服盖在了那个趴在她膝盖上的沉睡着的还满脸泪痕的女孩的身上,眼睛里全是死气,连寒冷都感受到不到,看着我,然后露出了笑容。”
很难说那个时候伏黑甚尔是什么心情。
他到现在都会因为那个笑容而颤抖。
自那之后,小小的女孩失去了活着的希望,整日郁郁寡欢,时不时还会有轻生的念头。明明已经难以露出微笑了,却还要照顾自己所寄居的家里的两个孩子。
“我没有办法,联系了她之前那个母亲——她偷偷回去过好几次,但一次也没有出现,只是躲在角落里悄悄看着,然后在半夜流眼泪。如果说谁能改变她的念头,我只能想到那个女人了。”
“我告诉了那个女人一切真相,让她自己选择。第二天,那个女人就去求津美纪妈妈,想要把她接回去。她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心理防线完全崩溃。”
伏黑甚尔晃了晃神,只觉得不可思议:“她好像是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哭干了,离开的时候,又重新活过来,简直像是重生了一样。眼里的光彩明媚到,那种我都不敢靠近的地步。我一度觉得她是不是换了个人。”
[……]
[再后来呢?]
“再后来……”伏黑甚尔回忆了一下,感觉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她常常给我写信,也常常生病,老是待在医院,因此也认识了两个孩子——好像有一个就是之前被她救的那女孩。”
“后来津美纪她妈死了,她跟我说会代替津美纪她妈好好爱津美纪,还会履行姐姐的责任照顾惠。”
“再后来那个被她救的女孩也死了。”
“之后……”伏黑甚尔想了想,“她又病了一场,醒来的时候就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但也因此经常发呆,眼睛里常常没有高光,什么时候恢复的我不记得了,只知道她对我的依赖自从在那个滑雪场之后就开始爆发式增长,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就一直没出现在她眼前,只是看着她。”
齐木楠雄不赞同地脱口而出:[你应该陪着她的。]
“你不是一直陪着她吗?”伏黑甚尔随口道,然后若无其事飞快道了两句,“我陪着她,然后给她深深一击吗?别忘了,我也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渣。”
她越是信任他、越是依赖他,他就越是无法靠近,只能远远看着,看着对方一点点走出阴影,重新走回原本的人生轨迹。
他只能这么做。
齐木楠雄一瞬间就明白了。
他自然能通过吉野弥子身边的人际关系得知一部分当年事情的真相,可这些零零散散的真相自然没有一起被告知来的冲击大。
如果是一直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那个人患得患失的态度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对吉野来说,你是她的救赎吧。]齐木楠雄垂着眸子下了定论,[你做得很好了。]
“小小年纪别跟老子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伏黑甚尔扯了扯嘴角,语气带了些狂意,“你以为我在干什么,获取你的认可和肯定吗?别开玩笑了。我的行为不需要任何人来评价。”
那他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告诉他对吉野来说伏黑甚尔有多重要吗?
还是说伏黑甚尔只是取了时机的巧?
伏黑甚尔自己也不知道,但他仍然很明确地问:“喂,你有勇气负担她的过去和未来,让她现在一直幸福下去吗?”
齐木楠雄注视着他那双野兽一般虎视眈眈的眸子,平静的、真挚的开了口:“我愿意。”
“……那就不干我事了。”
伏黑甚尔一口喝下咖啡,并不在意形象的用手背抹了抹嘴,然后起身:“随便你怎么做吧,反正你真正的对手不是我——要追求那孩子,你还有的是情敌呢。”
齐木楠雄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唇角。
[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无所谓。]
[连自己的情感都分不清楚的家伙,根本不能算是我的对手。]
他的口气让伏黑甚尔有些嗤之以鼻:“你倒是分的清楚。”
说到这里,伏黑甚尔有些好奇了:“说起来,你怎么会喜欢她?一见钟情?你不是那种人吧?”
[是那种人。]
齐木楠雄出乎意料地反驳了。
[从第一次见面,我就无法从她身上挪开视线了。然后就一直注视着了。所以,我的确是一见钟情。]
伏黑甚尔奇道:“你不是会透视,看不到人脸只能看到骨骼吗?”
[我见到她的时候还不会透视,]齐木楠雄纠正道,[之后就算会透视了,也早就记住了她的脸。]
“……还真是无聊的理由。”
伏黑甚尔摇摇头,离开了。
“只喜欢她的脸”——因为这个理由,就默默守护了人家女孩子十几年,他也说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