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温雪翡……
事实上,众人也是惊讶的。
温雪翡能被雾隐居士看上,虽过往是固有的草包印象,但众人琢磨,温雪翡该是有点真材实料的。
众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了些许心理准备。
所以,当温雪翡能流畅地运用“徐熙野逸”的风格之时,众人像是十分意外,又像是在意料之中。
相信的不是温雪翡的实力,是雾隐居士的眼光。
只是没想到的是,温雪翡似乎深谙“徐熙野逸”的风格,用粗笔画着水的波动,用疏阔的干笔描着池塘边的垂叶的树。
在略微野性的画风里,穿插流动着旺盛的生机。
竟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众人不由在想,温雪翡不知学了多少年的画,研究了多久的“徐熙野逸”之风,才有今日之功力。
一时,众人也讨论开来这个问题。
“难不成先前温雪翡的草包都是装的?”
“可为何这般藏拙?”
“虽目前看不清全画,但以她现在显露出来的水准,明显是不差的,风格不能相较,但功力能看出来,少说也画了五年。”
“不对,你看她树叶的描法,用干墨点出花形叶,一气呵成,飞速留墨,先重后轻,使之树叶之色呈现先浓后淡,且笔墨必须收放自如,才能达到远观宛若一体,近看叶叶分明的水准,所以,她的每一笔都要快且准,因为每一笔的浓淡都得是一样的,也就说她每一笔的力都要用一样的力,这等估算能力和经验笔触,岂止是五年能练出来的,我赌七年。”
“我赌十年。”
……
有赌性儿的世家子弟们纷纷竞猜着。
直至一道低声响起。
“不到半年。”
“胡扯!怎么可能?!”一个世家子弟顺嘴应声。
但见说话之人,却又瞬时收声。
是魏子行呢。
一贯听着魏子行温润之声,他这忽然低声,众人先前还没能听出来。
但这个答案着实令人咋舌,还是有人下意识脱口道。
“不可能!”
“不到半年,且不说徐熙野逸,便是她普通的落笔,也不是不到半年就能到达的水准。”
“你们是觉得我在撒谎?”魏子行声音忽而有点冷,整个人看着像是多了几分阴霾。
前头说话的人,突兀地有些哑声。
谁都知道,魏子行是不可能替温雪翡撒谎造势的,且魏子行该是比他们更了解温雪翡一些。
但怎么可能?!
“不到半年”这个答案,显然将在场众人惊着了。
他们纷纷朝着魏子行看过去,却只看见魏子行沉着一张脸盯着温雪翡。
半年前,还是这张脸,看着他所画的画流露出了难言的羡慕。
魏子行当时为了讨好温胭脂,便顺嘴一提,让温雪翡也来作画。
当时的温雪翡小脸微有慌张,其后脸颊多了几分红意,轻轻摇摇头,小声道。
“我不会画画,还是不让魏公子见笑了。”
温雪翡不可能骗他。
魏子行眼神扫在专注画画的温雪翡身上。
她身形纤瘦,执着地伏案在桌。
眸光再不见任何犹豫胆怯,温柔而坚定。
每一次落笔,行云流水,宛如自己就是一幅水墨画的存在。
她身上有着变化的流动,成长的痕迹。
这样的温雪翡,他从未看过。
因为做着自己喜爱的事,她眼里有着漂亮的光亮。
吸引着旁人的驻足。
也许在场的人都没有注意,他们的目光慢慢地从温胭脂移到了温雪翡身上。
无论褒贬,他们眼下明显对温雪翡的改变更为好奇惊叹。
就跟他一样。
魏子行无法否认。
他羞恼激愤,不可置信,极受冲击之后,还是无法抗拒地被温雪翡吸引住了。
但他正看着温雪翡之时,冷不丁地同对面也正看着温雪翡的辜长思打了一个对视。
魏子行抿抿唇,这回他没有避让地回望辜长思。
哪知辜长思只是随意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做停留。
魏子行手倏而攒紧,垂下眼,咬住了唇。
辜长思没把他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而多了一声惊呼。
“快看!”
“温雪翡画得不只是徐熙野逸,还有……”
这一声惊呼,所有人的视线都去到了温雪翡那里。
包括同样正在作画的温胭脂。
温胭脂的画笔倏而一顿。
她看见温雪翡同她一般拿起了细笔,仔细地在画上落笔,用极细的线条,勾勒出了一条漂亮的斑纹鱼。
可,她没有用碳笔画底稿。
她直接用了细墨笔。
但她的每一笔竟然直如用尺比,圆如天上月,弯如石拱桥。
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多余的缀笔。
温胭脂笔尖停顿,冷漠的眼里出现了难得讶色。
场面,瞬而安静。
好一会。
才突然有人说话。
“……谁说她只学了半年?!”
这特么是什么人间天才!
不到半年,竟把徐熙野逸和黄家富贵的两种流派的风格拿捏到如此功力!
可即便她天赋异禀。
但大胆到在一幅画中,同时呈现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历史上的花鸟专家,从未有人开过如此先河。
要知“黄家富贵”和“徐熙野逸”两类流派风格本就是天差地别,相融非常之难。
若是做不到,便是她这两种流派研习的再好,画出来的也是一篇废稿。
温雪翡…疯了吧?!
第96章 096 赐婚宴(十)【万字大更】……
徐熙野逸之风, 在时下已然不太流行,并没有黄家富贵之风受到广大的热爱。
眼下,温雪翡以徐熙野逸之风铺底, 再往上延展点缀黄家富贵之风。
很明显她的鱼均统一是“黄家富贵”的基调,细笔勾勒,但不同于“黄家富贵”上色鲜艳, 而是整体偏为素淡,这又藏了几分徐熙野逸的风格。
以至于,大家看到后面,已经分不清温雪翡到底用的是哪一种风格。
好似两者彼此,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就在这时,一柄折扇出现在温雪翡和温胭脂中间。
雾隐居士带笑的面容出现在温胭脂眼前。
“温大小姐,你若是再看, 你这幅画可就乱了哦。”
温胭脂倏而回神, 脸上瞬间一白。
知道这是雾隐居士的好心提醒, 若她再踟蹰着陷入对温雪翡的竞争心思,她自己的心思也会乱掉, 继而没办法好好呈现自己的作品。
可温胭脂内心的震撼,没有一丁点减少。
她记得刚刚温雪翡干净利落的细笔描绘, 虽她也可以,但她非常重视这次斗画, 她不能全然相信自己能一气呵成地画出直如尺, 圆如月,弯如石拱桥的墨色线条。
而“黄家富贵”之风,线条必须精细,不能有丝毫出错。
温胭脂不敢有丝毫的差错。
可……
她抿了抿唇。
温雪翡…为何敢?
她竟对自己如此自信至斯?
旁人不知, 温胭脂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温雪翡学画画不过一个来月。
缘何如此自信笃定?
要知,她学了这么多年,也不敢有放弃碳笔的自信。
温胭脂越想,心思越有些慌乱。
她似乎冥冥中感觉出了些什么。
但她不敢让自己深想,赶忙遏制住了自己的杂念。
调整呼吸。
等到眸子里越发清明,温胭脂确信自己再次落笔不会受到影响后,她才再次握住了笔端,面色沉凝。
郑重而又认真地继续作画。
似乎也是因为温胭脂受到影响,雾隐居士担心两人作画会受到很多场外因素干扰,后续直接让宫女围起了人墙,等到最终出画前,谁也没得看。
这下,众人可就抓心挠肝了。
一些人期盼看到温胭脂的成品,但更多的人却是被温雪翡引起了浓浓的兴趣。
他们都想知道,温雪翡最后能呈现出一个什么样的成品。
当然,他们大部分都觉得此路不通。
甚至各自在脑海里想了一下,黄家富贵之风同徐熙野逸之风的结合。
却均没能想出个好结果。
一时,不看好温雪翡的人倒是越发多了些。
只觉,她是否觉得自己的水准比不得温胭脂,走了那偏门的心思。
先前,虽然众人初初发现了温雪翡的惊人天赋。
但温胭脂也是极具天赋的画画好手,且以魏子行的言论而言,温雪翡不过学了半年,饶是再有天赋,在经验上,却是同温胭脂有着极大的差距。
即使她先前有瞬时的线条一气呵成,也不能保证她每一笔都能做到这样,只要但凡有一笔偏差,她都会输。
高手之间的对决,看得就是分毫的细节。
无怪温胭脂即使多年经验,也不舍碳笔。
所以,大部分人认为温雪翡多半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想以奇制胜。
约莫又过了两刻钟,温胭脂收了笔。
她等着画干之时,心态已然放平了下来,想法同周遭差不多。
虽温雪翡有天赋,甚至这天赋,在她第一次看到温雪翡画作时,已然被惊诧。
但温雪翡学画的时日实在是太短了。
而她有十几年的经验。
再者,她不认为自己的天赋会比温雪翡差很多。
温胭脂仔细回忆起了初次看到的那幅温雪翡的画。
也是鱼。
那一次直接用的“徐熙野逸”的风格。
这风格并不是时下流行的,所以温胭脂不擅长。
对于不擅长的风格,其实是很难作同类比较的。
温胭脂琢磨,温雪翡的天赋或是比她多一点点,但眼下的功力定然比不上她。
而学画一途,天赋虽也重要,但据她了解,雾隐居士也见过不少极其有天赋的画手,可均没有入他的法眼。
比起天赋,雾隐居士定然还会看一些别的东西。
这也是温胭脂撕破平和,也一定要同温雪翡斗画的原因。
温雪翡的天赋只比她高一点点,她多年努力足以弥补。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输。
可温胭脂还是忍不住攒了攒手。
让她承认温雪翡的天赋比她高,虽只是一点点,也是让温胭脂耿耿于怀。
可这样也好。
能逆袭天赋比她高的温雪翡,成为雾隐居士的徒弟。
以后,她便能永永远远地将温雪翡甩在身后。
在她唯一的优势上,依然能压过她。
温胭脂既然完成了画作,接下来只要等着温雪翡完成便好。
这场斗画并没有限时。
不过,若是温雪翡比温胭脂晚很久,对于最终的评判依旧会产生一些看法上的影响。
事实上,众人也觉得温雪翡该是会比温胭脂晚很久。
毕竟他们先前看到温雪翡用“黄家富贵”之风勾勒鱼之时,才是第一条,池塘里那么多鱼,温雪翡该不能在很短的时间勾勒完。
可就在众人这般想着的时候,温雪翡停了笔,但却未有把笔放在一旁,而是有些愣怔地看着自己的画。
过了会,她眼神开始慌乱,耳后甚至还攀上了些许微红。
众人观其神情,心里越发笃定。
这应该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温雪翡想的出奇制胜,多半成了一篇废稿。
而温雪翡的墨尖还抵在画布之上。
她笔尖还有一些润湿的墨汁,这稍稍顿停的功夫,墨汁缓缓成型,眼看着温雪翡再愣神一会,墨汁就要滴落在画布上。
届时,不管温雪翡是不是画成了一幅废稿,她铁定要输。
但好在电光火石的关键时刻,温雪翡忽而收回了手,墨汁落在了画案上。
有些想看温雪翡笑话的围观者,不太开心地撇撇嘴,譬如三公主。
其后,三公主更不开心了。
只见,温雪翡收回手后,下意识看向辜长思所在的方向。
两人倒也没说话。
只是彼此互相看着。
辜长思立在原地,微微环胸,他看见温雪翡完成的瞬间,第一眼便是找寻他所在的方向。
辜长思嘴角微有了些许弧度。
温雪翡漂亮的杏眸冲他眨了眨,好像有些胆怯忐忑。
辜长思递过去问询的一眼。
温雪翡却忽然像是受惊的小兔,赶忙挺直了背,冲着辜长思摇头,摇的跟个漂亮的小拨浪鼓一样。
辜长思嘴角的弧度缓缓加深。
之后,温雪翡同辜长思说着口型。
“宴席散后,你会等我吗?”
温雪翡想的是找辜长思问明白今日的事。
却不知,她眼下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却是小女儿冲着情郎的撒娇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