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远不是这方面的爱好者，却也能看出些名堂。
　　他曾在一场拍卖会上见过一个被拍出三千万高价的明嘉靖青花庭院婴戏图盖罐，就被摆在最底下不起眼的位置，可想而知，其他物件定然有更珍贵的价值。
　　乔满是在谁家？那人又为什么惹她讨厌？
　　男人心里乱七八糟琢磨了一堆，等助理拿着工作文件要他签时，才恍然回神，继而苦笑。
　　他不是八卦的人，却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都不由自主地下意识剖析少女的一切，哪怕仅仅是简单的一个朋友圈动态。
　　“等下期节目录制的时候，记得帮我在陈记定一份蛋糕……”想起少女的好胃口，他改口道：“多买几份，各个招牌口味都定一份。”
　　助理答应下来，问：“是《少女练习生》？”近期自家老板就接了这一个综艺节目。
　　季修远点头。
　　助理偷偷看了他一眼，不免想到那天老板送回家的少女。
　　他家老板不太重口腹之欲，虽说不讨厌甜食吧，却也不会主动要吃这么多蛋糕，所以只有一个解释，是给别人买的。
　　那买给谁的？为什么要在录制节目的时候带上？
　　他下意识觉得是给乔满买的，他也没见过长得那样好看的女孩子，性格又格外有趣可爱，所以大概连老板也没办法拒绝吧。
　　“对了老板，少女练习生下期录制时间改到一周后，所以我们这几天有空档时间，要不要安排点别的活动？”
　　男人签名的字写到一半停住了，笔尖几乎要将纸给戳透了，“延期？”
　　助理不敢看老板眼神，他怎么觉得老板有些不高兴了？
　　硬着头皮说对。
　　从前的时间总是不够用，行程太忙了，每天时间都过得非常快，这是第一次，季修远觉得节目延期一周实在太长了。
　　他眸光深邃，没有说什么，让助理下去，继而拿起了手机，点开小乔BBZL  满的照片又看了一眼，保存在手机。
　　他点开少女的对话框，想发点什么，问她这周时间准备干什么，又突然想起自己前辈和评委导师的身份，苦笑着放下手机。
　　太唐突了。
　　……
　　小含羞草高高兴兴在狗男人家享用了一顿美妙的甜点，不知道过了多久，狗男人才跟在爷爷屁股后面下来。
　　小含羞草探过脑袋看过去，很愉快地发现，他那张人模狗样的脸上多了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宋老爷子满眼的慈爱和歉意，将女孩子拉过来，大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叹了声。
　　“小满，这件事是阿肄做得不对，爷爷为你做主，他说的不作数。”
　　小含羞草偷偷给了宋肄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没有在老爷爷面前瞎说，承担了主动解除婚约的责任，否则宋老爷子不会这样的反应。
　　但少女很认真看着老爷子，告诉他：“虽然我曾经有一点喜欢他，但现在我不喜欢了，宋爷爷，我爷爷说做人要有骨气，勉强得来的未婚夫乔满才不要！”
　　这话是小含羞草代替曾经的小乔满说的，那个怯懦自卑的小笨蛋也想要有骨气，堂堂正正站在未婚夫面前，可以没有很多钱，没有很多荣誉，但一定要骄傲地告诉他，乔满也是可以不需要他的！
　　有些骨气丢一次便够了，重新捡回来，要握住一辈子。
　　宋老爷子看着少女清亮坚定的眼神，劝说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也知道自己孙子不够温柔善解人意，不够关心她，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但是他想，孙子没谈过恋爱，以后便知道要怎么疼爱未婚妻了。
　　这些话通通说不出来了，他知道小阿满已经不会要自己孙子了，不会继续这门婚约。
　　何况她提到了自己爷爷。
　　想起年轻时候，那个正直憨厚的年轻人以一条腿的代价救了他，并因此被迫退役，却不要他的任何报答，多说几句就要板着脸赶人。
　　他最终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多像啊，一脉传承的倔强固执，不会因为他宋家有钱有势就低下头巴结，更不会因此改变原则，他们爷孙俩都有自己的原则骨气。
　　不喜欢了便不喜欢了，管你是什么身份，身家有多少。
　　他没忍住再次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小满，你不要阿肄当老公，爷爷不勉强你，如果有一天后悔了，随时回来，爷爷押着阿肄也要跟你结婚。”
　　少女轻哼一声，她才不喜欢，也不会后悔，傻子才在垃圾桶里捡未婚夫呢。
　　宋老爷子从她生动的脸上看出这么个意思，笑了起来，夸道：“小阿满好样的，比阿肄有骨气，你宋奶奶若是活着，只怕也会拿鸡毛掸子狠狠揍阿肄一顿。”
　　小含羞草喜欢听别人夸她，只要不劝她嫁给宋肄这个大傻子，她便可以和宋老头子友好相处，便也没有拒绝他的亲近。
　　宋老爷子何等的老狐狸，看明白这点，更是觉得小姑娘赤子之心，BBZL  敢爱敢恨，心思简单干净，这样的女孩子其实才是最可贵的。
　　可惜他那个傻子孙子没看明白这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没给过人家机会，去好好了解她，只凭婚约就觉得自己不喜欢。
　　在感情方面，宋肄还像个鲁莽的大男孩，完全没有一点聪明劲。
　　中午吃了饭，老爷子喊宋肄送乔满回去，临走前，塞给乔满一份股权转让合同和一串钥匙。
　　在少女惊讶看过来时，老爷子说：“当年你爷爷为了救我没了一条腿，他本来是有上升潜力的一名战士，也因此退役。这么多年，你爷爷一直拒绝我的报答，后来我便想，结个婚约，把他最疼爱的孙女聘到宋家，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现在这门婚约取消了，但你爷爷的恩情我也不该忘。”
　　小含羞草还是认字的，她往合同上看，上面写着转让给乔满女士5%的宋氏集团股份，还是原始股，以宋家百亿资产来说，这份礼的确不轻，小含羞草靠着股份都能吃喝玩乐躺赢了。
　　但小含羞草压根没这根弦，假如老爷子拉来一车现金，还说要把他家做甜品的阿姨给她，她或许会犹豫两下。
　　但现在，那份合同在小含羞草眼里跟纸没什么区别，她其实也知道，这大约意味着很多钱，但那又怎样呢？
　　小妖精是穷，可她不是人类，不会为钱所驱使。
　　在小含羞草这里，钱财是彻头彻尾的工具，可以有可以没有，够用就好，没了再挣。
　　再说，不是有小饭仆？
　　小饭仆可勤快了，他一个人可以打好多份工，等节目录完了，小含羞草能拿到另外一半工资，小饭仆也差不多该好了，可以出去打工了，还会缺钱？
　　宋家爷孙惊讶发现少女看向那份合同表情略带嫌弃，甚至将它推了推。
　　但她没先开口拒绝。
　　看得出，她是想开口拒绝的，但因为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
　　是改变主意了吗？
　　宋家爷孙想。
　　小含羞草是想到小乔满的爸妈了，他们才是乔爷爷的儿子儿媳，严格来说，比小乔满更有权利决定是否接受这份报答。
　　所以小含羞草想了想，掏出手机，从黑名单里找出一个号码，打了电话过去。
　　也就响了两三声，那头就接了。
　　小含羞草听到一个有些沧桑的中年男音，他略微有些激动喊道：“乖崽，乖崽，你在哪儿呢？怎么不接爸爸妈妈电话？”
 
 
第13章 小废物013   正办事呢，有没有眼色啊……
　　小含羞草没好意思告诉他们，乔满这个小蠢货拿了家里钱跑出来，一怕他们唠叨骂她，二小乔满虚荣心作祟，她在做练习生的时候，不想叫任何人知道她爸妈是乡下人，家里也没什么钱，就在镇上开了一间小杂货铺为生。
　　于是就把爸妈的电话拉进黑名单。
　　她含糊了两句，说手机出毛病了，那边就说要给她网上买个手机寄过去。
　　“你妈妈刚学会了网购，让她买。”BBZL
　　“乖崽钱够不够花？一会儿让你妈妈给你转点？”
　　其实乔家也没什么钱，乡镇上的杂货铺每日流水有限，挣个温饱罢了。
　　中年男人声音浑厚淳朴，絮絮叨叨的。
　　小含羞草跟乔爸宣布：“我和宋肄解除婚约了！”
　　那边愣住，半晌没出声。
　　小含羞草也不知道宋家父母是怎么想的，他们也曾为了宝贝女儿有个好夫家而高兴，所以……
　　过了会儿，乔爸的声音终于响起，还细微发着颤儿，“乖宝……他欺负你了？”
　　他们夫妻俩知道女儿去燕城是去找未婚夫的，也知道女儿其实很崇拜他，经常蹲守在电视机前，就为了能看可能出现的未婚夫一眼。
　　所以怎会轻易解除婚约？问题一定是出在男方身上。
　　紧接着那边又响起一道高亮愤怒的女声：“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可以欺负我闺女？！”
　　乔妈老早就在一旁支着耳朵听，只是气女儿不告而别，赌气没跟她说话。
　　听到女儿说（被）解除婚约，顿时炸了。
　　小含羞草笑了起来，声音甜甜软软，玩笑似的说：“是我不要他的。”
　　转头看宋肄，“是吧？”
　　宋肄：“……”
　　宋老爷子瞪他，在爷爷的眼神威胁下，宋肄只好背下被抛弃的锅：“……是我不够优秀。”
　　小含羞草跟着说起宋家的赠礼，怕他们听不懂还念了段合同的内容。
　　她故意说：“你们要不要？老乔家要一夜暴富啦！”
　　等了大概得有一分钟，宋家爷孙都以为乔爸乔妈是不好意思开口。
　　这时乔爸说：“乖宝，宋老爷子有在边上吗？”
　　小含羞草按了免提，老爷子跟乔爸打了招呼。
　　然后电话里忽然响起一段录音，苍老坚定的声音大声念着誓词：
　　“我宣誓：……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服从命令，不怕牺牲……”
　　直至最后一个字落下，电话两头都安静了下来。
　　此时此刻，无声胜有声，乔爸乔妈分明什么都没说，只是放了一段录音，也半字未提及此事，宋家爷孙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他们无声的回应已经给出了答案。
　　作为一名战士，一名军人，乔爷爷没后悔过年轻时因为救人没了一条腿，他唯独遗憾不能继续当兵，不能像誓词里说的那样继续为人民服务。
　　而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却拿“有数”的谢礼来回报这份“无数”的赤子之心的恩情，无异于是一种轻看。
　　乔家是真的不需要这样的回报，这份谢礼也配不上乔老爷子的高贵。
　　宋老爷子心里复杂，他做了一辈子生意，一辈子身在尔虞我诈的商场旋涡中，见惯了为了钱财利益不择手段的人，也见多了背信弃义，爱慕虚荣的人，差点也忘了，这个世界还有一种人。
　　干净纯粹，没那么多复杂的目的，救人只是因为他们的职责所在，根本不图什么。
　　乔爸乔妈也是另一种他很少接触过的人。
　　他们没有什么特殊身份，只是非常平凡BBZL  的普通人，虽然穷，但穷得自在，穷得踏实有骨气。
　　“宋老爷子，您的心意我们理解，但我爸那人我知道他，哪怕退役了在他心里自己也一直是一名军人，他不会要您任何回报。”
　　当初小乔满和宋肄的婚约其实也是宋老爷子一心强求，一力促成的，还年幼的小乔满在宋老爷子的逗弄下，指着照片上的小哥哥说好看，喜欢。
　　两人的婚约就这样稀里糊涂达成了，乔爷爷也说，如果将来小阿满不喜欢宋肄，两人婚约就解除，各过各的，当作玩笑话，宋老爷子也答应了。

　　所以两家人看似门不当户不对，乔家却从来不是低头的那方，他们可以随时解除婚约，只要女儿高兴。
　　电话挂断，宋老爷子叹了口气，处在上位者这么多年，感觉今天被上了一课。
　　乔家一家人，从乔爷爷到乔爸乔妈和小乔满都给了他很大的意外。
　　他知道宋家给出去的谢礼意味着什么，足以让乔家三口一跃成为一线城市的有钱人，市中心的大别墅，每年坐享数亿的分红。
　　他们却轻飘飘拒绝了，是不知道这其中的价值吗？
　　他看向正在偷偷跟自己孙子比着小拳头，张牙舞爪的女孩，摇头苦笑，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不过对他们来说，这世上有一些东西比钱财更重要罢了。
　　小含羞草迫不及待提出告辞，嗷呜给她发了好几条短信，说中午做了糖醋排骨，还煲了鲜浓的鱼汤，刚出锅，正热着。
　　哪怕在宋家已经吃过一顿不错的午饭，想起自己小饭仆的手艺，小含羞草还是咽了咽口水。
　　她要回家！快点回家！
　　宋老爷子让宋肄送她回去，刚坐上车。
　　宋肄手机响了。
　　他开着车，心里存着事，就没去看屏幕，随手划开接听。
　　温柔好听的女声响起，“肄哥，今天有空吗？我有一些地方不太明白，可以对下剧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