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 虞若卿都过得不太爽。
说不上那种感觉,就好像你在认真和队友聊未来,聊计划, 可队友们都用一种表面赞同、实际不为所动的敷衍来面对她。
“你说苍寒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虞若卿怀疑地跟系统说, “这黑化不积极,脑壳有问题啊。”
虞若卿的反派雷达一向敏感, 那天傍晚她明明感觉到苍寒凌情绪不稳、眼底的杀气都快藏不住了,怎么忽然间又都收了回去?
百思不得其解。
她本来是不打算对星罗峰善罢甘休的, 正巧自己如今身负惩戒堂首座弟子的名头, 可以光明正大找那几个弟子的麻烦。
虞若卿一直蠢蠢欲动,看得陆元州等人心惊胆战,好似他们散养了一只战斗力爆表的猫, 生怕哪天他们没看住,她就会出门把人给挠了一样。
最后, 还是苍寒凌以毒攻毒, 结束了这场纷争。
“星罗峰是我的地盘,我对那些人, 自有我的处理方式。”苍寒凌冷声道, “我知你是为我好, 但我的事情,我要自己慢慢解决。”
虞若卿看着苍寒凌一脸阴冷的样子,她终于放下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这我就放心了。”虞若卿欣慰地说, “缺什么工具,随时找我。”
一个反派,最讨厌的就是自己盯上的猎物被其他人染指。虞若卿也有这样的控制欲, 她懂。
看着终于放弃虞若卿,三人互相注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但说实话,苍寒凌确实不喜欢其他人质疑星罗峰。
虞若卿的事情是暂时告一段落了,可这并没有解决星罗峰发生的事情。
陆元州犹豫许久,才小声传音道,“师兄,我觉得你真的应该和你师尊说说这个事情。”
“没必要。”苍寒凌却说,“梁康等人确实更受师尊喜欢,他们修为高,会说话,我不想让师尊为难。”
想了想,他又说,“我暂时避其锋芒,等到我的实力比梁康更高,现在的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陆元州有些发愁,苍寒凌更像是当局者迷,旁人谁都能看得出来星罗峰的古怪,唯有他一个人还抱有希望。
陆元州这样的性格,眼睁睁看着伙伴受苦,心里不是滋味。可苍寒凌三番两次警告过他不要告诉宗主,不要多管闲事,陆元州心中苦闷,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不能和虞若卿谈,虞若卿刚刚相信苍寒凌要自己解决这个事情。如果知道他还是打算什么都不做,恐怕今晚就会杀上山。
而苍寒凌劝不动,也没办法告诉师尊,陆元州能唯一抱怨的对象就只剩下韩浅。
陆元州起初对韩浅是有些惧怕警惕的。他识人广,能感知到韩浅十分危险。
这段时间韩浅已然沉静下来,再也没有最开始那危险冰冷的样子,可陆元州难以忘怀当初他冷冷扫过的那一眼。
陆元州直觉韩浅似乎是不太喜欢他的,可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又诡异地觉得与韩浅也很熟悉又合拍,韩浅虽然话不多,其实细节处很照顾他。
这种割裂的感觉,让韩浅最开始和现在像是两个人。
如果不是实在憋不住,陆元州是绝对不会独自去找他的。
他本来还不确定韩浅会不会愿意私下与他交际,没想到韩浅答应得很痛快,并且留了一个门派内的地址,让陆元州寻过来。
今天是休息日,苍寒凌一个人苦修,虞若卿似乎去看望苏景泽,陆元州则是按照韩浅的地址,抵达了内门众多山峰中其中一个小山。
这个山背靠大片森林,森林里是用原始方式养殖的各种灵草药材,所以来这里的弟子并不多,山上十分寂静。
陆元州收了剑,落在峰顶,寻着神识中有人的方向走去。
他如今是筑基初期,刚刚开始凝聚神识,并不能如虞若卿那样清晰地感知,只能感到模模糊糊的大致方向。
陆元州顺着台阶走向后山,山间小溪潺潺流下,偶然叮咚作响,转过几棵盘根错节的大树,小溪汇入下方小小的天然水池。
水池边,伫立着一个身着白衣鹤纹的身影,在弥漫的水雾中显得缥缈悠然。
韩浅背手而立,他眉眼低垂,神情淡淡,注视着池边喝水的动物们。
陆元州下台阶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韩浅抬起眸子,看向他。
“来了。”他平缓说道。
陆元州点了点头,他迈过最后几个台阶,走了过来。
原本在韩浅身边安然饮水的灵兽们纷纷飞走四散,很快就不见身影。
韩浅引他向里走去,原来里面还有一个亭子,亭中的石桌上摆着茶杯茶壶。
二人坐下,韩浅还未动杯,陆元州已经拿起茶壶,想要斟茶。
等倒水的时候才发现,里面不是茶,而是类似奶的白色液体。
“这是什么?”陆元州有些疑惑。
韩浅伸出手,轻轻制止陆元州要为他倒水的行为,而后道,“你尝尝。”
陆元州依言拿起茶杯,他喝了一口,顿时眼前发亮。
他不爱酒不爱茶,就喜欢吃甜的。这杯茶奶又醇又甜,还微微冰凉,好喝得舌头都快融掉了。
“好喝!”他欢喜道。“大师兄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甜的?”
“碰巧。”韩浅淡定道,“小孩子都喜欢甜的。”
陆元州下意识想说,明明他和大师兄看起来就是同龄人,根本没差几岁。
而后才想起来,修仙者动不动几十上百岁,他这十七八岁在人界有的都要成亲了,可在修仙界,确实是个小苗苗。
陆元州欲言又止,从他想要反驳,再后知后觉自己吃了憋,而后又自暴自弃,继续品尝这茶奶,整个表情变化过程十分精彩。
说起来,这种体验变化也很奇妙。
在人界时,陆元州是一整个老破院子的主心骨,老弱病残都要靠他拿主意。
他像是大家长一样,不仅要出门赚钱谋生,回来上要劝老太太吃饭、下要劝小孩子不要胡闹打架,什么都要他管他操心。
可来了修仙界,他却变成了那个最小的幼弟,什么都不用操持,偶尔还能耍耍赖、捣个蛋,自有师兄师姐管他。
陆元州嘴馋,胡思乱想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喝完了一整杯,他这才回过神,求助地看向韩浅,希望他再变出一杯。
韩浅却说,“过犹不及。”
这就是不给的意思了。
陆元州顿时萎靡不振,越咂嘴越觉得回味无穷,暗恨自己刚刚喝得太快,没多细品品。
“等下次休息,再给你喝。”韩浅这才缓缓说道。
听见他这样说,陆元州终于有了精神。
此时此刻,面对韩浅的时候,陆元州曾经感受到的分裂似乎更加明显。
韩浅沉稳,许多时候像是个可靠的兄长,都快让陆元州忘记最开始他多么冰冷了。
“你来找我,是要说何事?”韩浅恰时开口。
陆元州这才想起自己此次前来的正事,是因为苍寒凌。
他顿时将积攒了许久的埋怨都说了出来,向着韩浅大倒苦水,表情也委委屈屈的。
“若永渊长老是个好师父,定不会旁观弟子之间互相欺压。就算他真的只偏心修为最高的弟子,这样的师尊我觉得也称不上是好师尊,何必为了他隐忍不发。”陆元州烦闷费解地说,“苍师兄那么聪明的人,他为什么就是想不到呢?”
“当局者迷。”韩浅说,“这是他的劫,他要自己想明白,才能迈过去。”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能管,只能旁看着苍师兄在星罗峰受罪?”陆元州低着头,他闷闷地说,“这样算是什么朋友。”
韩浅目光一顿,他注视着陆元州的头顶发旋,眸子缓和了许多。
“他未必不知星罗峰的真相,恐怕只是不愿相信罢了。”韩浅说,“他的坎在心里,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帮他迈过去。只不过……”
陆元州抬起头,看向韩浅,等他下半句话。
“他如今的样子,已经比我想得要好很多了。”韩浅平静地说,“苍寒凌心思深,他愿意主动说出这些事情,是很大的进步。连我都没想过他会这样坦诚。”
“这倒也是。”陆元州挠了挠头,“幸好有师姐胡闹,不然师兄不一定能说出来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陆元州离开后许久,韩浅仍然坐在凉亭,他神色微凝,不知在思考什么。
一片树叶顺着风吹拂过石桌,韩浅伸手抓住。
他的指尖轻碾着叶杆,眸色逐渐深沉。
“虞若卿……”
韩浅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消散在微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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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虞若卿则是借着休息的时间又去探望苏景泽,顺便将这个月的物资都带上。
上次她跟归物府提出苏景泽的东西由自己送之后,果然再也没见过那几个世家弟子出现,这让她十分满意。
而且,有了他们几个的影响,苏景泽也终于不再像是之前那样死气沉沉,一切都向着好的方面前进。
虞若卿坐着傀儡飞鹤,哼着歌前往无念崖。
等到了山谷,虞若卿已经轻车熟路地提着篮子走上阶梯,敲了敲木屋的门。
里面打开门,竟然是首席长老黎文康,虞若卿不由得一愣。
她的神识只感受到苏景泽一人在屋中,却完全没有感受到黎文康的存在。
黎文康能做首席长老,修为应该比她高一大境不止,又隐匿身形,所以才没被她察觉。
“虞师妹?你怎么在这里?”黎文康一愣,而后温声笑道,“你也认识苏兄?”
虞若卿也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别人来拜会苏景泽,而且还是她这几个月比较熟悉的首席长老,刚要说话,屋里,苏景泽却站了起来。
“宗主所托,劳烦虞师妹这几个月来给我送东西。”苏景泽淡声道,“似乎是江长老希望她在门派各处都做些好事。”
虞若卿与苏景泽见了这么多次面,这是他最冷淡的一次。
平日里温和的人一冰冷疏远起来,似乎真有些天之骄子高高在上不可攀附的高冷感。
“原是如此。”黎文康笑道,“既然碰上了就是缘分,虞师妹要不也进来喝几杯?”
虞若卿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感受到苏景泽似乎是不希望黎文康知道他们之间的渊源,便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下去。
“不必了,我还忙着回去。”她淡声道。
她也装得一副淡漠的样子,好在平时虞若卿在日月殿就表现得很高冷,黎文康也没生气,他本来想伸手接过东西,苏景泽却已经来到门边。
“给我吧。”苏景泽道,“劳烦你跑一趟了。”
他声音听起来十分疏离客套,可接过篮子的一瞬间,在衣袖的遮掩下,虞若卿感觉到苏景泽温热的手指轻握在她的手背上。
不仅如此,苏景泽的指尖还安抚地揉了揉她的手,似乎是让她不要介意,而后才抽过篮子。
待到虞若卿离去,苏景泽关了门,内心中却叹息一声。
他自知自己世家身份太过复杂,哪怕与黎文康是多年的老友,也不希望虞若卿与他私下交好的事情,被他人所知。
……只是希望师妹千万千万不要生气。
第31章 哪个不开眼的说他丑?!……
苏景泽整理东西, 黎文康则是坐回椅子,看着他动作。
“看到你现在精神比以前好多了,我也就放心了。”黎文康握着酒杯, 他叹气道, “过去这些年,我都不敢与你谈及此事。”
苏景泽并未立即回答, 过了半响,他将东西全部放好, 才开口道, “总是要继续活下去的。”
“你若是能这样想,便是最好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黎文康欣慰道, “来,阿泽, 我们碰个杯。”
他帮苏景泽拿起酒杯, 二人碰了碰。
“我们都是多少年的好友了,从当年拜入师门的师兄弟中, 我们关系便是最好的。”黎文康叹息道, “时间过得多快啊, 一晃我都收了六七个弟子了,再也不是我们刚入门时年轻懵懂的样子了。”
苏景泽坐回黎文康的对面,他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心中有些恍然。
他与黎文康从入门起就是师兄弟,二人都喜欢看书论词, 脾气秉性也都合得来,所以很早便是朋友了。
这些年里,黎文康也是唯一一个还经常来看望他、不会被他拒之门外的人。
只是, 二人这么多年的情谊,倒是苏景泽目盲的这十二年,疏远了不少。
不是因为久不见面,而是因为当苏景泽目疾却能感受到对方能量的时候,才方然发觉,他过去高风亮节的好友,原来也是混沌复杂的魂魄色彩,与其他凡人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