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揍他,陆元州反而会更开心,他似乎觉得单方面挨打也是一种交流感情的方式,打得越狠感情越好。
并且恐怖的学习能力能让他在挨打中举一反三,虞若卿揍了他半个月,陆元州比试时都能跨境界打赢筑基初期的弟子了!
就离谱。
就连苍寒凌都被烦得要命,以闭关为由旷课了好几天,在星罗峰躲清静。
一看苍寒凌都躲了,虞若卿当机立断也翘了课。
想想自己一个人面对这小子的场景,虞若卿就不由得青筋横跳。
——当初她期待男主出场的时候有多单纯,如今躲陆元州的样子就有多狼狈。
虞若卿先去了负责门派各项日常的后勤归物府,取了苏景泽所在的无念崖的补偿份额。
苏景泽是苏家公子,又是保护门派的英雄弟子,玄霜赡养他,自然愿意用最好的规格。
这些年是苏景泽拒绝与任何人交流,又碰上一群在外假装称和他是朋友、在内欺负他的混蛋弟子们,再加上他自我折磨般的从不说出来,所以门派根本不知道苏景泽的处境。
虞若卿来调无念崖的补物,归物府的人核对了她的身份之后,有些吃惊。
“虞师叔,您是苏师叔的新朋友?”对方道,“过去他的朋友只有世家弟子呢,苏师叔愿意交新朋友,是好事。”
“以后我来负责运送他每个月的东西,没问题吧?”虞若卿道。
“当然没问题,您是师叔,自然听您的。”对方恭敬地说。
归物府给的东西分为日常用品和吃食蔬菜种子,虞若卿将别的收了起来,剩下一个食物的篮子提在手里,这才上了傀儡飞鹤。
她想到上次一见时,苏景泽那一身都打了补丁的旧衣,就忍不住头疼。
明明在最富饶的门派里,功绩又足以一生吃喝不愁还受人尊敬,可偏偏苏景泽非要这么作践自己,虞若卿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过了半响,无念崖的瀑布与剑痕壁再次出现在下方,虞若卿一边控制飞鹤向下飞,一边在心里问系统。
“我们两个现在谈拢了吧?能不能别再出现上次的强制任务了?”虞若卿道,“而且怎么一遇到人家就强制任务,其他角色毛事没有,你是不是也欺软怕硬?”
“苏景泽的状态,确实更适合宿主练手。”
虞若卿本来以为系统会否认,没想到它竟然大大方方承认了!
系统接着说,“现在已经答应给宿主最大的自由,所以强制任务暂时停止,请宿主放心。”
虞若卿真的很想吐槽,可系统这种循规蹈矩的机械,和它吐槽等于对牛弹琴,她只能无语地挥挥手,将系统赶走。
傀儡飞鹤展开双翅,精致漂亮雕刻出的羽毛随着风速而微微起伏,在小溪的上空滑翔,越过山谷中一片片的小田地。
一座古朴的木屋小院就在前方。
虞若卿神识随便一扫,就察觉到有个人在木屋里。
飞鹤准确地在院门外停下,虞若卿下了鸟,她本来想等着苏景泽自己发现,然后才想起来如今男人才炼气修为,又十二年没修炼,估计早就感知不到这么远了。
踩在上次她辱骂人家的地方,虞若卿不知为何有点开不了口。
她想,要是苏景泽太生气反感,那她放下东西就跑。以后没人能欺负他,也算是弥补他了。
于是,虞若卿清了清嗓子。
“有人吗?送东西。”
女孩清脆的嗓音顺着风飘入木屋中,正在用手读盲书的苏景泽一怔,他抬起头,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他骤地站起身,书落在地上,而主人已经来到门边。
推开门,苏景泽果然又看到了上次那个纯白生命能量的姑娘。
在一片阴森、只有些许植物生命点缀的黑暗世界里,她的身影是那么格格不入,犹如白昼倾斜,让苏景泽一时间不敢相信。
在虞若卿的眼里,苏景泽修长的手指扶着门框,他的双眸蒙着布条,露出的下半张精致苍白的脸看起来没有血色。
他就这样怔怔地冲着她的方向,似乎像是吓呆住了一样。
——很好,苏景泽果然不希望她出现。
虞若卿便放下了篮子,她也有点别扭地说,“给你拿了些东西,我先走了。”
她将戒指里那一大包东西全部放在院外,转身便要上鸟。
“……等一下!”苏景泽这才想起来开口。
眼见着她真的要走了,苏景泽步伐有些着急,他向前走了几步,竟然绊倒在了这条他本该最熟悉于心的路上。
一阵天旋地转,传来的不是坚硬的地面,而是一个柔软却有力的支撑。
——他竟然被比他矮小纤细这么多的姑娘抱住了。
苏景泽一窒,藏在布条后的耳尖骤地泛红。
他连忙站直身体,又双手作揖,窘迫地道,“这位师妹,对、对不住,是在下失礼,抱歉。”
似乎在这个独特的、与众不同的师妹面前,他原本已经消失殆尽的自尊和廉耻心又回来了。
虞若卿也有些不自在,她不怕强对强,毕竟一剑扫千愁。
可苏景泽这样又脆弱又无害,开口就是道歉的人,她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搞了。
好像怎么强,也都是一拳锤进棉花里一样。
“……没什么,我就是过来与你说一声,以后这些东西都是我送了。”虞若卿道。
刚说完,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有些歧义,好像有点太友善了,又干巴巴地说,“你不要多想,是宗主……宗主说什么要互帮互助之类的,和我没关系。”
等到再说完,她又觉得不对,自己不是要和苏景泽做朋友吗?补充这句根本没有意义,本来就该让他误以为自己很友善。
虞若卿自己还有些混乱,却听到对面的长发师兄轻笑一声,像是山间泉水般动听清澈,仿佛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那层阴郁骤然消散了。
“我明白了,师妹。”苏景泽温声道,“既然都来了,那就进屋喝杯茶,可好?”
第13章 感觉自己像是个恶霸
苏景泽所住的居所,很有世外高人隐居的感觉。
木屋里十分干净简朴,东西很少,只有几本厚厚的盲书摆放在一排。
茶壶烧得滚烫,冒着蒸汽,阳光顺着开着的窗户洒落在窗沿上的花草盆栽,屋中有淡淡的草药气息。
周遭很安静,只有水声、风声、鸟儿婉转的叫声。
虞若卿坐在椅子上,看着苏景泽在窗边切水果的背影。
只是坐这么一会儿,她就能感受到这里是多么的闭塞和安静。
修士能一闭关就好几年,那是因为全身心投入在修炼当中。
可是如苏景泽这样整整十二年,没有修炼,作为盲人日常地生活在这里,一个月见一次人,还是欺负他的——这么多年,他竟然也忍得下来。
她忍不住说,“这么多年,你一个人不寂寞吗?”
“习惯了。”
苏景泽切好了水果,端着盘子放在虞若卿的面前,他的刀工很好,水果切得工整漂亮,每一片都是同样宽度。
“尝尝看,我自己种的水果。”苏景泽缓声道,“我没什么东西,也就只有水果和茶能够勉强待客。”
也是奇怪,明明他的双眸已经失明,可面对着苏景泽时,虞若卿仍然有一种被人用宽和温柔目光注视着的感觉。
虞若卿好多年没吃过东西了,她连仙果都不吃。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上次见面时的事情,每次对上苏景泽她总有一种莫名的心虚感。
长发盲眼的师兄静静地坐在对面,好像在等着她品尝,她便该死的要面子,根本拉不下脸拒绝,只好伸手拿了一块放在嘴里。
苏景泽的果子自然生长,在这片灵气滋润的土地中生得有一种淡淡的甜香味,是能拿出台面的。
可他感觉到虞若卿似乎有些勉强,不等他问,她已经说,“不错。”
苏景泽虽然目盲,但如今面对面距离的感知能力是很强的,他察觉到虞若卿只咬了一点点就迅速放下了,说不错的感觉听起来也有些违心。
他本来有些疑惑,以为她不喜欢吃水果,后来才恍然想起,有些修炼刻苦的人是几乎不碰食物的。
这位师妹能轻松赶走那么多世家弟子,如此年轻而强悍,想必也是这样刻苦修行之人。
他自己太长时间不修炼,竟然连这件事都忘了,心中顿时有些懊悔。
苏景泽一潭死水的黑暗生活持续了十二年,他一直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放纵自己坠落,甚至默许了被其他世家弟子欺负。
面前这位魂魄与众不同的师妹,让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又产生了好奇和想要结交的念头,没想到一次二次都表现得这样不周全。
苏景泽薄唇微抿,对面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又要伸手拿水果,他连忙阻止。
他的举动实在是有些仓促而失礼,幸好,沸腾着的香气逐渐四溢的茶壶解了围。
“茶好了。”他缓声道,然后顺理成章地端走了水果。
虞若卿看着苏景泽布茶,他修长的手指揽过自己右手的衣袖,沏茶的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像是画卷上的仙人文客成真。
苏景泽的身韵气质都与普通弟子不同,确实能看得出他曾经是个养尊处优、很有教养的世家大公子。
“师妹已经知道在下是谁,敢问我可否得知师妹芳名?”苏景泽将茶杯轻轻放在虞若卿的面前,温声问道。
“干嘛。”虞若卿接过茶杯,她有些心虚,心虚便要用强硬来支撑,她有些凶巴巴地说,“想找人告状?”
苏景泽微微垂下头,他叹息一声。
“我已知师妹的良苦用心,师妹不必再装下去了。”他声音有些低沉地说,“我知道你是想用激将法让我振作起来,可我实在是……”
激……激将法?
虞若卿人傻了,她自己因为欺负残疾人难受半天,没想到苏景泽竟然误解了,还给她找了这么一个合适的台阶。
她一向是厚脸皮的,立刻心安理得的下了台阶,心中最后的那点心虚也顿时消失不见。
在这一刻,虞若卿觉得自己腰杆又挺直了。
“你为何要忍耐那些人欺负呢?”虞若卿蹙眉道,“你是苏家公子,还怕这么一群乌合之众不成?”
“我已经不是苏家公子了。”苏景泽修长的手指轻握茶杯,他淡然道,“我有个弟弟可以继承家族,我爹娘都不希望我这个废人再出现,给家族丢人现眼。”
他又说,“我没有放不下的东西,如今的日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虞若卿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神,可她分明觉得苏景泽不是放下了,他只是绝望了不想抗争了而已。
也是,苏景泽从一个天之骄子、最有权势的世家之一的继承人、第一仙宗最负盛名的弟子一朝成为一个双目失明、灵脉断裂的废人,这样从天上到地下的跌落,任是谁都会心态崩溃的。
“可你为何要任由其他人欺负自己?”虞若卿蹙眉道,“你是为了百姓和师弟师妹受伤,理应得到所有人的尊重,为何要自己受这份委屈?如果门派知道了,必定会处理他们的。”
苏景泽只是微微低着头,他苍白的指尖被茶温氤红,他并没有回答。
过了半响,他低声说,“我不想再与世家有任何联络,如果告发他们,势必会与世家们又有关联。”
“骗人。”虞若卿道,“至少不全是这样。”
苏景泽便不做声了。
眼前的年轻姑娘很敏锐,察觉出了他的隐瞒。
他确实有一部分是逃避心理,不想再和世家有任何关系。他受不了那些人的态度,不论是苏家自己人还是其他家族。
苏景泽受够了那种怜悯的目光,又夹杂着那种他们看着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跌落蒙尘的隐秘快意,似乎终于能让他们有机会指指点点。
另一方面,从受伤之后,他这些年的自毁倾向一直在加重。他放任那些伤害,自残一般让自己在黑暗里陷得更深。
他不想说这些,至少,在这个如此不同的师妹面前,苏景泽想摆出他的风度和自尊,藏住那个已经破碎变得丑陋不堪的真实的自己,遮掩住自己最后的骄傲。
最终他只是笑笑,然后温声道,“师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姓虞。”虞若卿说,“至于全名,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你。”
她说,“我师尊说你是个麻烦。”
“没错,我是。”
苏景泽坦然地认下了,他的心似乎已经麻木了,对这样的话语已经不痛不痒,没有波动。
他道,“你师尊说得没错,我与世家纠葛太深,确实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