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秋风外
秋风外  发于:2021年1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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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神色微变,咬牙道:“你不要……”
  他的话只说了三个字,一道寒霜般肃杀的剑气突然当空而来,少年身形如月下夜鸦,只在地上留下一道浅淡阴影,不过转瞬之间,他已高高跃起,剑尖震荡出无限杀意,杀招已近眼前。
  那人早有准备,当即喝了一声,气沉丹田,腰腹一收,往后翻滚急退,地面上铮然一声响,竟留下了一道不浅的凹痕。
  躲开了这道又如千钧之重的剑气,那人却并未有任何放松,他骇然看着地上那道痕迹,再次为敌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深厚内力震惊。
  裴远时轻巧落地,剑尖斜斜地指着半跪在地上的对手的咽喉,他一步步走近,已经丧失了所有耐心。
  对手却喘息着开口:“你究竟师承何人,为何主人竟未告知泰安镇有这等高手……”
  因为这句话,裴远时顿了顿,他第一次接了这穷途末路之人的话题:“那你们是来杀谁的?”
  对手飞快地说:“你放了我,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
  裴远时将剑凭空一划,那人的面罩立刻破碎滑落,露出被掩盖的面容,那是一张平平无奇,毫无特点的脸。
  与此同时,那张脸慢慢显现出一道长长血口,正沁出细密的血珠。
  裴远时说:“你确定还要保守什么秘密吗?”
  那人忍受着突如其来的痛楚,沉默了片刻后正想开口,突然左眼传来一阵剧痛,险些让他发出痛呼。
  裴远时收回手,他刚刚又在敌人左眼上加了一道伤口,做着近乎凌虐刑罚的事,他的表情却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下一剑,便是你的咽喉,”他面无表情地说,“请吧。”
  那人的左眼已经被涌出的鲜血弄到睁不开,却根本不敢擦拭。因为痛楚,他的声音已颤抖到模糊:“这次的目标是……”
  最后的关键话语被说得含混不清,裴远时靠近他,极有耐心地俯下身倾听:“是?”
  “是……”
  前一刻还惊惶不安的人,突然变了脸色,他的半张脸已经被血色覆盖,辨不清表情,能看见的另外半张脸,却露出了极为狰狞诡异的笑容。
  霜雪般的月色下,他顶着这张可怖的脸,用足了酝酿半晌的真气,将暗藏在身下的剑抽出,朝近在咫尺的少年狠狠顶刺了上去!
  裴远时将右手一挽,木剑质朴温和的剑身贴上铁器冰冷锋锐的剑刃,以力化力,将这积攒已久的垂死一击轻松化解,双剑摩擦而过,发出刺耳的嗡鸣。
  而后,少年剑尖一挑,敌人的武器脱手而出,跌落到两尺外,他瞥了眼地上的剑,已经耐心全失。
  少年回过头,打算终结这场无意义的僵持,却在回首的瞬间,猝不及防地,听到脚下一声爆裂之响。
  虽是爆裂之声,但并无半点干脆,反而带着丝粘稠沉闷。
  同时,三尺之内的空地上,响起细微的啪嗒声,如同大颗的雨滴落在地面,空气中陡然出现浓重腥气。
  裴远时仍然保持着微微侧过头的姿势,他的脚边,那个数刻之前还在苦苦周旋坚持的对手,此刻只剩些许的衣料碎片。
  那个人的血肉与骨骼,已经片片炸裂开来,有的落在这处小院中,有的粘在了裴远时身上。
  情况有些不妙,他立刻转身,捡起两尺外地上的铁剑,足下发力,朝着女孩所在的房间奔去。
  距离分开才半刻钟不到,他心里陡然升起不详的预感,为什么刚刚那边一点声响都没听到?
  耳边是呼呼风声,瞬息之间,少年已经掠出半丈远。
  跃上了一方台阶,接下来是最后一处转弯,深春的夜晚寒湿露重,他在这样静谧而杀机四伏的夜里疾行。
  少女的惊呼声打破了这份安静:“师弟!”
  少年如箭一般掠向那道屋门,门被撞开的同时,却只听那声呼唤又起:“不要进去!快趴下!”
  声音似从头顶传来,裴远时足下一顿,硬生生收住往里飞掠的力度,往旁边地上一滚,半点也没进那道门。
  门中陡然传来一阵金玉之声,如琵琶轻拢慢捻,又如细雨打湿青瓦,动听似丝竹,这美妙到诡异的声音持续了两息,而后重归静寂。
  裴远时已经知道这声音来自何物,他拄着剑从地上站起,去寻方才出声的少女。
  她藏在檐下的阴影之中,只能看见身形轮廓。
  裴远时的心狂跳不已,即便方才在同五个杀手对峙的时候,他也没有如此无措紧张,他的声音有不易察觉的颤抖:“师姐?”
  “我没事,”阴影中的清清艰难地说,“只是,现在动不了。”
  她缓慢地,安抚着道:“你不要慌乱,也不要动,先听我说……”
  半刻钟之前。
  看见少年与那片盛大的刀光消失在门外,清清站在原地,此刻这里只剩她一个人,这样安静的夜,连蝉鸣都听不到。
  不,并不是只她一个,清清迫使自己不去回想,方才刀剑的反光让室内一切都清晰如白昼时,她的所见。
  残肢断臂,扑倒在墙角的躯干,流淌着一层粘稠血液的青石地面,以及就算不去看,也一直充盈在她鼻腔之内的,强烈的血腥。
  她的身体,不可抑制地,轻微颤抖起来。
  不仅是因为此时此地,更因为充斥在她脑海中,一些残破暗淡的记忆碎片,它们同周围的一切如此相似。
  相似的夜色中的殷红、挥之不去的腥气、倒伏一地的残破不堪的身躯,就连死寂无月的夜,独自被留在这片死寂中的自己,也是如此相似。

  从那以后,她再没有见过血,就连梦中也没有。或许是因为心中的抗拒太过,那样足以铭记一生的记忆很少来到她的睡梦中。
  但此刻,她又站在了相似的境地里,如同时间溯回,身处同一个噩梦。
  不同的是,噩梦会醒,而她现在不行。
  少女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死死地盯着那道门,想着少年离开时低声的许诺,他说他很快回来,那就一定会很快。
  外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清清此时的心绪却脆弱无比,已是不堪一击。她不会出去,就在这里等他回来,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等太久。
  夜风轻送,似乎吹淡了房内的味道,清清僵直着身体,细听静夜中可能会有的声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门口,那里有逐渐明亮的月色,是此时目所能见的唯一光亮。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或许没那么长,清清听到了细微的声响,来自于门外廊下。
  是师弟?真的这么快?
  门口的地上,出现了一个影子,它慢慢放大,是有人在走近。
  不是他。
  清清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她看见那个影子越来越近,紧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挡住那点月色。
  那个人穿着毫无新意的夜行衣,脸上亦毫无新意地覆着面罩,唯一与其他杀手不同的是,他身上似乎没有任何兵刃,就那么站在那里,像是赤手空拳。
  他在门边停留片刻,接着慢慢走了进来。
  屋内除了几具不甚辨得清的尸体,已经没有其他人了,看起来,目标已经离开。
  杀手走近那些肢体,他弯下腰,细细地翻看,似乎在辨认他们的身份。
  清清将气息屏到最微最轻,连手指也不曾颤动一下,她趴在房间高高的屋梁上,整个身体都隐藏在建筑后,只露出一只眼睛,观察着来者。
  他……在看什么?这么暗的光线,堪称零碎的身体,夜行衣的款式难道会有区别?
  他竟然在用手指沾血,放进嘴里……
  清清的瞳孔急剧收缩,一阵冷汗沁出,这是什么邪诡手段?是借血液来分辨死者身份么?
  那人慢条斯理,将几处残留的尸体一一看过,接着负了手,朝门口走过去,似乎是要离开了。
  四步,三步……
  在里门口一步远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
  “小姑娘,”他背对着夜色,向着清清所藏匿之处开口,嗓音竟意外的清润,“要躲到几时?”
  作者有话要说:  在无限的996中,燃烧我自己!!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啊!!
 
 
第64章 暗魄
  黑衣人微仰着头,一动不动地朝着清清藏身之处,说了那句话之后,他没有任何动作,就在门口负手伫立着。
  冷汗浸湿了清清的额发,她心跳如擂鼓,但仍死守着一声不吭。
  室内黝黑一片,她藏匿在粗大房梁之上,更是难以辨别。她调动内息,连吐息都没有任何动静,这人,莫不是想诈她?
  她才不会轻易被骗——
  “别躲了,”门口的人突然曼声道,“你的心跳,我在这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很紧张、害怕,这是自然……还有……期待?有意思,你在等谁来救你?”
  清清一瞬间瞪大了双眼,她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黑衣人朝她的方向慢慢走来,一边走,一边抬手在耳边做了什么动作。
  清清仍旧按兵不动,她极尽目力观察着来者,奈何光线太暗,她并未看清他方才到底做了什么。
  近了,更近了。
  黑衣人在离清清两步远的地上停住,清清悚然发觉,他方才一路走来,没有发出一丁点脚步声,不说踏在地面的声音,就连鞋履与青石的摩擦声都没有。
  她只听见一声长长的吐息声,就像是,他在深吸一口气——
  “多美妙的味道,”这人的声音带了惊喜,“满屋子的浓重死气,却有鲜活的气息在这其中。”
  云层散去,残月幽冷的光被投射到这间屋室之中。
  黑衣人仰起脸,定定地看着房梁上藏匿着的少女。
  清清头皮几乎要炸开,她立刻明白了先前他将手放在耳边的动作是什么,那是他在摘面罩。
  晦暗月色勾勒出他眉眼轮廓,可称精致秀美,他嘴角勾着,笑意很深,但那双眼睛,却没有眼白。
  清清猝不及防同这双眼对视,它们漆黑一片,犹如传说中永夜之地的天空,死寂沉沉。
  她喉咙发干,手指无意识攥紧,眼前这个人危险诡异到了极点,而她只不过是个半夜出来方便,身无寸铁,连符纸都没揣一张。
  再装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而徒劳地等待救兵更绝非良计。
  那人仍在黑暗中注视着她:“小姑娘,你多大了?”
  “你知不知道,你的味道极其好闻?”
  “这么年轻干净的气息,又沾染上足够的惊惧,我已经很多年没遇到这么美妙的搭配了,”他和缓地说,“你知道吗?我几乎不忍心杀掉你。”
  他保持着那个笑容,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笑叹道:“越来越害怕了呢,真舍不得啊。”
  “如果不是死令,我会将你带回去,可惜……”
  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缓慢地抬了起来,先前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但此时,他的掌心却闪着一点点幽蓝的微光。
  “可惜不行,你必须死在这里。临死之前,好好绽放这迷人的味道吧。”
  黑衣人将手掌一合,那些幽微蓝光陡然飞射而上,一瞬间照亮了暗室,如流星,如夜萤,携着漫天杀气,直直射向房梁!
  叮叮咚咚,如同涧水洒落在潮湿岩石,蓝光并未碰到实处,它们被一个无形的罩子隔开,纷纷散落开来,坠到地上,竟有种梦幻般的美感。
  黑衣人顿了顿,他望着那根房梁,饶有兴味地嗯了一声。
  清清紧攥着手中的符纸,方才,她使了一个并不算太高明的防御之术。
  至于符纸……是她从梁上摸到的。
  半个多月前,也就是元日的第二天,裴远时说他时常梦见柳氏,睡不好觉,清清便为了施了“除尘”之术,往房间撒了不少法水,墙角檐下亦张贴了许多符纸符包。
  她现下用的,便是当初她贴在房梁上那枚——“三宝天尊聚灵符”。在田家村时,裴远时质疑她为什么每个“三宝天尊聚灵符”上面的符图都不一样,清清不想承认那是因为她存心敷衍,便编造了一堆借口搪塞。
  但有句话她说得没错,这符,有效用的只有符内包裹着的香灰,至于纸上的纹路,的确无足轻重。是以清清在给自家人作法时,连敷衍也懒得敷衍,直接用空白符纸包着鼎内香灰,贴在房梁上了。
  谁又能想到,二十来天后,它在这种境地里派上了用场?
  拆开符包,又是一张空白的符纸。没有朱笔,清清未作任何犹豫,狠狠咬破了指尖,在黑衣人罗里吧嗦的当口,摸着黑,凭借练习过千万遍的直觉,飞速画就了符图。
  以血画符,甚至不用出声念祷咒文,只需在心中默念。因为血液是得天独厚的道术媒介,画符之人自己的尤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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