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佳别开了脑袋。
裴修寒冷冷扫了她一眼,本就冰冷的神情,愈发多了一丝寒意。
李明佳有些杵,避开了他的目光,也故意无视了长公主的暗示,死活不肯道歉。
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在她眼中,不论是晓晓,还是牧熙,身份都很低微,向她们道歉,对她来说,不嗤于侮辱。
她好歹是郡主,又是裴修寒的外甥女,难不成,他还能逼着她道歉不成?
晓晓也已经知晓了李明佳的身份,怕裴哥哥为难,晓晓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哥哥,我没事的,她不道歉也没关系,她也是太担心小猫了,我的伤养一养就好了。”
小丫头声音软软的,明明受委屈的是她,她却这般乖巧,裴修寒本就有些不悦,此刻,望着李明佳的目光更冷了几分。
他扫了一眼李明佳腰间的鞭子,冲杨昊示意了一下,杨昊抽出了她的鞭子,裴修寒对长公主道:“你自己动手,一模一样的位置,力道轻一点都不行,杨昊你留下监督,什么时候抽完,什么时候让她们离开。”
他说完这话,不顾大家震惊的目光,就拉着晓晓离开了。
裴修寒走后,钟氏才看了牧熙一眼,牧熙也没料到,会闯出这样的祸。
她跟牧雯一向不和,时常坑害对方,就希望对方倒霉,她并没有让人真去虐待小猫,只是把它身上弄脏了些,它爪子上的血,其实是鸡血。
谁料这会儿,不仅害牧鸿受了伤,晓晓竟也受了伤,她心中有些愧疚,白着小脸,垂下了脑袋。
她早该想到的,安慧郡主根本就不是省油的灯,怎么可能轻拿轻放?
牧熙心中难受,眼眶都红了。
钟氏叹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正是清楚牧熙本性不坏,她才替她遮掩了一下,也不知今日的事,会不会让王爷心生不满。
牧熙一向聪慧,瞧见她叹息的模样,心中不由紧了紧,她没看安慧郡主受罚,拎起裙角就飞快跑了出去,晓晓和裴修寒才刚走到绿树环绕的曲廊,就听到了匆匆跑来的脚步声。
晓晓扭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是牧熙追了出来,“等、等一下。”
她跑得太快,说话时有些喘。
晓晓有些惊讶,不知道她有什么事,在族学时,牧熙并不爱搭理她,每次两人的目光不经意对上时,她都会别开脑袋,晓晓一直以为牧熙跟村里的孩子一样,也讨厌她。
不过晓晓已经不这么想了,今日因为牧熙及时推开了她,她才少挨了一鞭子,她已经道了谢,扫到牧熙手上的鞭伤时,晓晓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牧熙连忙将手臂藏到了身后,她眼眶红红的,头都没抬,就飞快道:“抱歉,今日的事,都怪我,那两个丫鬟是受了我的指使才那么说的,谁料却害你受伤,你若是生气就打我骂我吧,我绝不还手。”
晓晓有些惊讶,想到她和牧雯一向不对付,她隐约明白了什么,她想了想,认真道:“你应该向牧雯道歉。”
牧熙想过她不会原谅她,却唯独没猜到她会这么说,她心中只觉得不可思议,脱口而出道:“你果然傻乎乎的!”
她刚说完,就对上了表哥冷冽的目光,牧熙心中一慌,连忙鞠了个躬,“对、对不住,我不该这么说,我才傻,我最傻,我跟牧雯一样,是个傻子。你要原谅我吗?”
晓晓:……
道歉都不忘拉踩牧雯一下,她跟牧雯究竟多大的仇?晓晓本来就没记恨她,她固然有错,见她勇于认错,晓晓便清楚,她品行不坏。
她想了想道:“你以后别再害人了,如果能做到,我就原谅你。”
牧熙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料到,她会管这么宽,她才不想答应,牧雯还害她呢,对待坏人,她难道要包容不成?
扫到表哥冷淡的神情时,她才不敢说她多管闲事,委屈巴巴道:“我最多答应你不主动害人,若是有人先害我,我肯定要报复回去的。”
她说完就跑开了。
裴修寒原本还觉得镇国公府的族学不是个好去处,都打算回府后,为晓晓请夫子了,见牧熙跑来道了歉,裴修寒心中的怒火,才散了些。
她跑开后,晓晓才偷偷瞄了裴修寒一眼,心中依然有些忐忑,她粉嫩嫩的唇抿了又抿,直到坐上马车,裴修寒才斜睨她一眼,“想说什么直说。”
晓晓这才小声开口,“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出头,可是,今日的事会不会对你有不好的影响?”
对方毕竟是长公主的女儿,在晓晓看来,是很难惹的存在。
对上小丫头担忧的目光后,裴修寒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这小丫头傻得可爱,“瞎操心,背还疼吗?”
其实还是疼的,不过涂完药,比之前好多啦,怕他担心,晓晓摇了摇头。
马车逐渐远离了镇国公府,就在这时,车夫却突然拉了一下缰绳,马车骤然停了下来,晓晓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裴修寒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晓晓这才堪堪坐稳,男人的手臂犹如铁钳,她疼得脸都白了,咬紧了唇,才强忍着没发出声音。
裴修寒掀开车帘扫了一眼,这才发现,是两个孩子正在马路边追逐,险些被马车撞到,小商贩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将自家孩子抱到了怀里,跪下磕了个头。
裴修寒让他们起了身,马车再次行走起来时,他才留意到晓晓手臂上渗了血,赫然是他刚刚抓过的地方。
裴修寒脸色一沉,伸手撩起了她的衣袖。
“哥哥,我没事的。”
小丫头粉嫩嫩的唇,都被咬得泛白了,却还这般懂事,裴修寒没理她,掀起了她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少女纤细雪白的皓腕一点点露了出来,上面的鞭痕,还在出血。
裴修寒眼眸晦暗不明,刚刚那种情况,他若不拉她一把,她一准儿磕到脑袋。
望着这道鞭伤,有那么一瞬间,裴修寒都想让车夫掉转马车,回镇国公府,亲自抽李明佳几下,这种心情,比精心呵护的小白菜,被猪践踏了还要糟糕几分。
第20章 思念
还好马车上,备的有药膏,裴修寒取出一瓶,小心给晓晓擦了擦药,晓晓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他神情认真,连拧眉的模样,都好看极了。
晓晓心中又暖又甜,明明很疼,唇角却不自觉扬了起来,见瓷瓶里的药膏不多了,晓晓心中像被小猫挠了一下,小声问他,“哥哥,药瓶可以给我吗?”
瓷瓶是乳白色,外观很漂亮,以为小丫头是喜欢这等精致的小东西,裴修寒没多想,帮她上完药,就将瓷瓶给了她。
晓晓心满意足地揣到了怀里,不由笑弯了眉眼。
安慧郡主被罚鞭子的事,不知不觉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原本不曾关注晓晓的人,也纷纷打探起她是何方神圣,不止贵女,连朝廷官员也注意起了她,毕竟摄政王一向无欲无求,根本没有弱点可言,官员们有时想贿赂他都找不到机会。
此刻,他竟为了替一个小姑娘出头,让长公主打了安慧郡主,可见,在他心中连皇亲国戚都比不上这小丫头。
几乎每日,都有人向王府的人打探消息,结果自然一无所获,甚至有人问到了镇国公跟前,镇国公没提晓晓的身世,只说她救过裴修寒一命,是燕王府的恩人。
此言一出,大家才有些明白,裴修寒为何会这般护着她。裴景听说这事后,连忙将镇国公喊到了皇宫,他毕竟是一国之君,镇国公没有隐瞒,将晓晓的身世告诉了他。
裴景这才知道,她并非父皇的私生女,一想到这小丫头这么可怜,他还悄悄嫉妒过她,裴景心中怪别扭的,还让人给晓晓送去许多伤药,其中不乏祛疤的良药,保准伤口结痂后,不留一丝疤痕。
晓晓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裴景生过她的气,见他送来这么多伤药,还挺感动,只觉得裴哥哥的小表弟,真是个好人!给她写字帖也就算了,还花这么多银子,给她买药。
晓晓还拜托裴修寒,让他帮忙感谢一下他的小表弟,裴修寒听完,神情有些古怪,清楚小丫头胆子只有丁点大,他便没告诉她裴景的真正身份。
一些贵女对晓晓更加上心了,变着法地打听晓晓的消息,等晓晓养好伤,去族学听课时,还有人特意去镇国公府做客,去的次数多了,倒也与晓晓认识了,其中就包括郑丹芸。
这些贵女待晓晓都很热情,晓晓有些不太适应,面对她们时,总有些拘谨,她还是更喜欢跟牧雯和钟淼一起玩。
见小丫头胆子这么小,贵女们也没再操之过急,她们是想和晓晓交好,自然不希望给晓晓留下不好的印象。
晓晓认真上课时,裴修寒更忙了,他一直在调查李青背后的人,这几日已经有了眉目,他将搜集到的证据,全部移交给了大理寺,当天晚上,侍卫就查封了丞相府,丞相连同他的三个儿子,全部锒铛入狱。
偌大一个相府,竟说倒就倒,不止朝廷官员,连百姓都在议论此事。
哪怕证据摆在眼前,依然有一些老臣,认为裴修寒是有意借他遇刺的事,除掉不听话的官员,一时朝堂上都安静许多,几个较为顽固的老臣,却日日上奏面圣。
他们一见到裴景,就大骂裴修寒,说他有谋逆之心,此举甚为过分,不得不防,裴景每每听到都忍不住想翻白眼,皇叔若真稀罕皇位,也不会让他当这个劳什子皇帝。
旁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
父皇遇害时,他已经五岁了,早就有了记忆,他年龄尚小,怕他登基后,无法理政,大周会面临一场大乱,父皇根本没把皇位传给他,诏书上的名字,写的都是皇叔。
皇叔不肯当皇帝,才硬是违背了父皇的遗愿,扶持他登了基,要是知道,当皇帝这么累,他当初绝不会这么好哄。
最开始有大臣,说裴修寒是贪恋权柄,才把持朝纲,理应罪该万死时,裴景还被气哭过,拼命解释事情的原委,却根本没人相信他的话,大臣甚至让他拿出先皇的遗诏。
裴修寒早一把火烧掉了遗诏,他自然拿不出来,其实就算他拿出来,大臣们估计还会觉得,圣旨是裴修寒伪造的,他是受了裴修寒的胁迫,才为他说好话。
这几年裴景早就学乖了,也懒得再浪费口舌,他们大骂皇叔时,他就嗯嗯点头,时不时附和几句,他们骂完,自然会乖乖回府。
这次李阁老等人,却没有轻易罢休的意思,许是丞相的倒台,让他们心生恐惧,这才格外难缠。
裴景被烦得不胜其扰,他们再次寻来时,他一副怒上心头的模样,突然拍案而起,喊道:“摄政王如此一手遮天,着实可恶,来人啊,去将摄政王捉拿起来,秋后问斩。”
大臣们悚然一惊,都被吓到了,李阁老连忙安抚他的情绪,让他徐徐图之,毕竟摄政王手握重权,与他硬碰硬,吃亏的肯定是皇上。
见他如此冲动,大臣也不敢再火上浇油了,都纷纷退了下去。好不容易,丞相被斩的事,才平息下去。
裴景也累得够呛。
他过得水深火热时,晓晓却异常幸福,见小丫头连个小瓷瓶都喜欢,裴修寒出府归来时,时不时会给她带些小玩意。
他对她的学业也很上心,得知她古筝学得吃力时,又额外请了位名师,虽然忙碌,晓晓却过得异常充实。
腊月二十八时,下了今年第一场大雪,大雪纷纷扬扬,下得很大,一夜过去,整个京城都被皑皑白雪笼罩了起来。
丫鬟们清理了好久,才将院子清理干净。
不少贵女都在盼着二十九的到来,二十九是宫宴,宫里要举办宴席,不仅大臣们要出席,身份尊贵的女眷也能参加,她们早早就打扮好了,只盼能见摄政王一面,就算没法与他搭上话,与晓晓打好关系也不亏,她们设想的很完美,谁料,摄政王竟又没现身,晓晓也没参加。
裴修寒不喜吵闹,往年都时常缺席,今年更是连露头都没有,见他没现身,好几个大臣都颇有微词,裴景却很开心,皇叔不在,他还能偷偷饮点酒。
此时,晓晓则在无涯堂。
之前每次临近过年时,奶奶都会给他们准备好吃的,晓晓最喜欢过年了,今年她却格外抗拒新年的到来,哥哥远在战场不说,大年初四,裴哥哥就要离京了。
如今每过一日就少一日,自从昨日,族学开始休假后,晓晓就开始黏着他了,昨日见了他不算,今日又带着问题去寻他了。不像之前,哪怕七八日不见,她也甚少去打扰他。
裴修寒自然不清楚小姑娘是想多见见他,只当她是太过好学,就指导了一下。
大年三十依然如此,这一整日裴修寒都没有出门,晓晓帮着连翘贴完对联,又去了无涯堂,小尾巴似的,黏在裴修寒身边。
请教完问题,她也没离开,从他书架上,取了一本书,就坐在一旁看了起来,她并没有看进去,总会盯着书本怔怔出神,小模样怪落寞的。
她生得白白嫩嫩的,五官甚为精致,如今绫罗绸缎穿着,比京城许多贵女,都更像观音菩萨座下的玉女,这副落寞的神情也格外惹人心疼。
裴修寒扫到后,放下了自己的书,“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