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晓则随着裴修寒在餐桌前坐了下来,餐桌是金丝楠木的,上面雕着云龙纹,瞧着同样很气派,晓晓多瞄了两眼,才弯了弯唇,对裴修寒道:“哥哥,你也没用朝食呀?”
她是起晚了才没吃,没想到他竟然也没吃。
裴修寒点头。
他上早朝前,其实简单用了点,下早朝后,如果觉得饿,便会加餐,其实这会儿,他并不饿,不过是想帮小丫头立立威。
李管事很快就到了。
他正纳闷主子喊他作甚。
裴修寒向来懒得过问府里的事,他虽是府里的管事,与自家王爷打交道的时间,其实并不多,有什么事需要他做时,一般都是王爷的贴身随从杨昊过来吩咐他,见主子竟主动将他喊了过来,李管事心中着实有些忐忑。
他进来后,才发现主子正在与晓晓姑娘一起用餐,金丝楠木餐桌上,仅有两道菜,连个热汤都没有,两道菜不仅量少,连热气都没有,怎么瞧怎么寒碜。
裴修寒瞧见他,才搁下筷子,他似笑非笑扬了下唇,“今日饭菜不错,晓得节俭了。”
晓晓捧着饭菜吃得正香,厨娘的手艺,比她强多了,就连小青菜都炒得很好吃,她根本没觉得饭菜有何不对,在家时,她连饭都吃不饱,又哪里会有两个菜。
昨晚,她跟裴修寒一起用晚膳时,饭菜虽然很丰盛,她一直以为是接风宴,天天那么吃才可怕。
听到裴修寒的话,小丫头才察觉到裴哥哥又生气了,她眨了眨眼,乌黑的眼眸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
李管事擦了擦额上的汗,连忙跪下请罪,“是奴才监管不利,奴才这就让丫鬟重新上菜,望主子饶老奴这一次。”
裴修寒眼皮都没抬一下,周身的气势,却很是摄人,他嗤笑了一声才道:“饶你?手下的人都管教不好,我要你何用?”
李管事本以为王爷会看在,他为王府操劳多年的份上,给他这一次面子,闻言,他脸色都白了,只以为裴修寒是想撸掉他的管事之位。
他吓得直接瘫在了地上,身体都软了,跪下就开始磕头,一连磕了四五个,“小的不奢求王爷的饶恕,下去后就去领罚,求王爷给老奴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晓晓瞧得有些于心不忍,小手不自觉就拉住了裴修寒的衣袖,“哥哥,你别生气啦,这点小事,哪里值得你动怒,任何人都难免有失误的时候,改正就好啦,再说饭菜上多了,咱们也吃不完啊,不兴浪费!”
之前在路上,每次在酒楼用餐时,他都点好多菜,晓晓好几次都觉得他败家,一直忍着没说,虽然清楚他在为她出头,她还是不希望他发脾气。
她讨好地笑了笑,主动给裴修寒夹了一筷子羊肚,“这个菜还是很好吃的,你快多吃点,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说完,就朝李管事使了个眼色,想让他退下。
李管事哪里敢动。
裴修寒早料到小丫头会求情,他也是有意为之,这才扫了管事一眼,冷声道:“看在小丫头替你求情的面子上,就饶你这一次,若是再犯,也不必当这个管事了,滚下去!”
李管事又磕了个头,感激地对晓晓道了声谢才离开。
片刻后,丫鬟们鱼贯而入,训练有素地又上了几个菜,她们个个衣衫华美,上菜的动作优雅极了,从头到尾都没发出太大的声音。
望着一桌子精美的菜肴,晓晓有些发愁,“这么多菜,哪里吃得完?”
裴修寒道:“样式虽多,量却不多,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吃不完也不会浪费,府里的剩菜,会有人回收。”
因着他也在,晓晓便也没再多言,他的伤才好,多吃点有营养的也好。总不好因为自己节省惯了,就让裴哥哥跟着她吃素。
李管事退下后,就将府里的丫鬟小厮都召到了一起,厨娘们同样被召唤了过来,她们已经听说了王爷去素月轩用早膳的事,这会儿心中都有些忐忑,果不其然,今日当值的,全部扣了三个月钱,给晓晓分配早膳的厨娘,更是直接被撵走了。
她还想求饶,李管事却直接让小厮捂着她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李管事是个笑面虎,虽然很有手段,平日却总是笑眯眯的,他还是头一次这般冷厉,丫鬟小厮见他这般态度,都有些心惊。
雪梅也被吓到了,外面日头明明很晒,她却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双腿一直在打颤,唯恐下一个被处决的是她。
李管事冷冷扫了大家一眼,才道:“晓晓姑娘是府里的贵客,怠慢不得,不论何人,若敢轻慢,都是今日这个下场。”
他敲打完就让大家散去了。
雪梅后背都被冷汗沁湿了,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心中无比庆幸,晓晓没有告状,知道这事的又只有她和连翘。
李管事敲打完丫鬟又去了素月轩一趟,想让晓晓亲自选几个喜欢的丫鬟过来伺候,谁料晓晓却拒绝了,只说自己不习惯身边有人。
李管事又去请示了一下裴修寒,得到一句,“随她去。”
李管事这才没往素月轩塞人。
*
摄政王此次回京,带回个小姑娘的事,不出一日,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许多贵女也都知晓了晓晓的存在,纷纷在打听她的消息。
韩国公府的郑丹芸自然也不例外。
她出身高贵,生得又美,一直想嫁给裴修寒,在众多仰慕他的贵女中,算是最有竞争力的一个,他偏偏冷血冷情,不为女色所动。
郑丹芸时常气得胸闷气短,他离京后,她更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在盼着他归来,毕竟,过了年,她都十五了,若是还不能令他心动,父母肯定要给她说亲。
最近,她始终让人留意着燕王府,昨日就知道了晓晓的存在,见李管事为了她,将府里的厨娘都打发了,她秀美的眉不自觉拧了起来。
丫鬟归来时,日头没那么大了,微风拂过树枝,吹进室内些许,本该觉得凉快,郑丹芸却依然觉得胸闷。
她又揽镜自照了一番,才放下手中的丹凤朝阳铜镜,“打听出她什么来历没?”
丫鬟摇头,诚实道:“具体还不清楚,听丫鬟说她喊王爷哥哥。”
郑丹芸气得拍了一下桌子,“岂有此理,我都不敢喊他哥哥!这小贱人哪里来的底气跟摄政王攀亲?!长得有我美吗?”
丫鬟缩了缩脑袋,没敢说,瞧见这小姑娘的都说是个美人胚子,她连忙道:“姑娘不必顾虑她,听说她年龄尚小,顶多十一二岁,王爷再禽兽也不可能对一个小姑娘动心。”
郑丹芸脸上的怒容这才散去,“当真这么小?”
丫鬟连忙点头。
郑丹芸眼睛转了转,眉宇间逐渐染上了笑意,她一直很惆怅没机会与摄政王制造偶遇,毕竟这男人不是待在王府不出来,就是待在皇宫,这两个地方,她哪敢过去。
这会儿,见他带回的是个小妹妹,她心中不由一动,只觉得突破口来了。
皇宫内,裴景也听说了裴修寒带回个姑娘的事,他深处皇宫,消息闭塞,只听说他对这小姑娘还挺重视,为了她,甚至险些发落李管事,根本不知道晓晓多大。
裴景眼眸都亮了,顿时丢下了手中的书,兴冲冲站了起来,啧道:“不容易啊,铁树终于开花了,走走走,看看皇婶去!”
小太监拦都拦不住,只得苦着脸追了上去,边追边劝,“王爷知道后,肯定不高兴,皇上还是老实待在皇宫看书吧。”
“他不高兴的地方多了去了,朕若事事顺着他,非郁闷死不可,还当什么皇帝?再啰里啰嗦,小心朕封住你嘴巴。”
小太监委屈巴巴住了嘴。
裴景硬要出宫,侍卫自然拦不住,他毕竟是皇帝,闹腾一番后,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出了皇宫,裴修寒恰好不在,打听到晓晓住在素月轩后,他直接带着人去了素月轩。
素月轩内,仅有晓晓一人,裴景过来时,晓晓正趴在窗前的书桌上练字。
窗台上摆着青花芭蕉叶纹长方式花盆,里面的芙蓉花开得正艳,透过层层花瓣和绿叶,裴景恰好瞧见晓晓那张比芙蓉花,还要清丽的小脸。
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的,小脸只有巴掌大,她正规规矩矩书写着什么,瞧着乖巧得不得了。
乍一看到她,裴景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怎么也没料到,皇叔不开花则已,一开花,白白嫩嫩的小闺女都带回来了!
这小丫头跟他九岁时,差不多高,一想到皇叔,九年前就悄悄生了个女儿,他差点惊掉下巴。
究竟是何方妖女,让他皇叔十六岁,就动了凡心,他指着晓晓道:“你娘呢?”
第14章 偏心
晓晓练字时,总是很专注,直到听到少年的声音,她才发现室内多了个少年。
他面冠如玉,身上是蓝锻地镶金边长袍,脚踩丝制皂靴,瞧着异常华贵,一双桃花眼也熠熠生辉,眸中既有难以置信,还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味。
晓晓拿着狼毫笔的纤细手指,不自觉捏紧了些,阳光从窗棂洒了进来,将少女本就如玉的肌肤,衬得更加白皙。
她明眸微动,心中无端有些忐忑。
不明白这少年,为何出口就问她的娘亲,见他的五官与裴修寒有三四分相似,晓晓还以为,他是裴修寒的某个表弟。
晓晓隐约记得,裴修寒有两个舅舅,好像还有三个表弟,她根本没敢往皇上身上猜。
晓晓没有隐瞒,提起娘亲时,声音不自觉低落了下来,“我、我没有娘亲。”
裴景将她的话,自动转化成了,娘亲已去世。他望着小堂妹的目光,瞬间多了丝怜悯,难怪皇叔离京这么久,定然是小堂妹的母亲过世了,他才将人接了回来。
少女五官精致,小脸白嫩嫩的,怎么瞧怎么可爱,裴景身边没有玩伴,更没有小妹妹,每次伴读给他炫耀家里的妹妹多乖巧懂事时,他都遗憾皇叔是个不开窍的大木头。
这会儿见堂妹流露出失落的神情,他不由抓了抓脑袋,觉得自己过于鲁莽了,竟是提起了妹妹的伤心事。
他伸出爪子,自来熟地摸了摸晓晓的脑袋,安慰道:“没事没事,以后哥哥罩你!”
他笑起来很阳光,瞧着很是友好,跟裴哥哥一样好,晓晓不由弯了弯唇,软糯道:“谢谢哥哥。”
裴景被这声哥哥喊得心都酥了,越看觉得小堂妹也太乖太可爱了。他凑过去看了看她的字,眨了眨眼,“你在临摹皇叔的字?”
晓晓乖乖点头,笑容有些腼腆,“我才刚练一段时间,写得有些丑。”
他九岁大时,也一□□爬字,自然没资格嫌弃晓晓,也就这两三年,裴修寒狠抓了他一段时间,他的字才能看。
他端起了兄长的架子,指点道:“皇叔的字很是龙飞凤舞,对你来说,估计有些难,你才刚入门,来来来,哥哥给你写一页,你以后照哥哥的练。”
他说着提起了狼毫笔,他向来是个行动派,说写就写,一口气就写了一页。
他的字其实与裴修寒的也有些像,只不过略显稚嫩,也不像裴修寒时常写连笔字,对晓晓来说,确实更容易模仿。
晓晓瞧见他的字后,眼睛都亮了几分,由衷夸道:“你的字真好看。”
裴景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真诚的夸奖,不由有些飘。
他年少贪玩,太傅总嫌他功课跟不上,小太监也都是裴修寒的人,整日催他上进,伴读又是个书呆子,读书习字都比他强,他首次这么有成就感,高兴之余,又给晓晓写了几页。
晓晓过来研墨时,裴景一眼就瞥见了晓晓掌心的薄茧,脑海中顿时脑补了一出,皇婶去世后,小堂妹可怜巴巴受亲戚欺压,不得不干活的场景,他将晓晓赶到了一旁,“一边呆着。”
小太监欣慰极了,觉得他家小主子总算懂事了,晓得上进了,他正感动着,就瞧见裴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爽道:“傻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过来研墨?”
小李子讪讪摸了摸鼻子,赶忙过来了。
此时,裴修寒则在军营,章老还有二十多日,就能抵达京城,他打算年后便离京,趁这两个月尚在京城,他想狠抓一下士兵的操练,不然他走后,也放心不下京城的防守。
裴修寒十几岁就上过战场,曾不止一次地带兵打退过大晋,在大晋,他甚至有个修罗将军的封号。文官嫌他戾气太重,一直怕他谋权篡位,武将却都很崇拜他,士兵们对他也异常仰慕。
为了练兵,裴修寒穿上了盔甲,银白色的盔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凝的光,他身材高大,气势摄人,身着盔甲时,犹如天神下凡,士兵们瞧见他的身影后,眼中满是热切的光。
练兵无疑是枯燥的,他又一向要求甚严,三个时辰下来,士兵们快要累瘫了,只觉得身体都被掏空了。
太阳下山时,裴修寒才喊停,大片的晚霞从西边洒了下来,整个军营都被橙色的光笼罩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霞光中时,士兵们都瘫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
他在练兵时,杨昊没敢上前打扰,直到此时,他才上前一步,小声汇报了一下皇上的行踪,“侍卫拦不住,给皇上放了行,不过一切都按您吩咐的做了,玄冰八子一直隐在暗处护着他。他这会儿还在素月轩,尚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