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没料错,这花炮应当是三个轮场?”
每一轮都代表了一个家族,禅院、五条和加茂的家纹图样轮番绘制,占满了半边的天际。
这已经是第二轮,天空中组成的烟花图案正是五条家的家纹,他太熟悉自家的东西了,这才第一个发觉。
谁知,面对五条悟的近乎笃定的问题,禅院惠却忽而一笑,否认了。
“错了。”他回眸望向天空,大约是烟花太过璀璨,那亮金的光洒落到他的眼瞳里,竟是晕开了一片温柔的色彩。
“不是三轮,是四轮。”
“嗯?”随之而来的是加茂,他正好听到了这句话,闻言,不禁从鼻间发出一声质疑的气音。
方才经由五条悟提醒,他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些烟花的隐藏“小惊喜”。
其实由烟花绘图本算不上多隐秘的手段,奈何禅院惠的烟花布仗太大、太密、太广,夺了月华,甚至能与太阳争辉,盖满了天际,若非在足够辽阔的高地仰望,还真难以发现这居然是个巨型的图案。
“四轮?”加茂宪平皱着眉思索,“难道这世上还有谁能与我们御三家平起平坐?”
他脑中灵光一闪,猜测道:“莫不是天皇陛下?”
这回,禅院惠还没发话,五条悟就先一步摇头否决:“不会。”
说罢,白发青年一瞥他,禅院惠并未反驳,那就是默认。
就他所知,禅院阁下看似谦谦守礼,但那只是表象,骨子里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对这些腐朽僵化的规则制度嗤之以鼻的人,只不过他是迷惑人心的粉饰,而五条悟是光明正大的叛逆。
他能记得新年祭典的本质,愿意用烟火组成家纹图案已经很不错了,何至于多此一举,把天皇陛下都添进来。这种近乎于阿谀奉承的行为,不仅自己落了姿态,也会让一帮自诩清高的人士看笑话。
加茂宪平迷惑了:“既然不是天皇陛下,那又是谁?”
新年祭典如此重大的场合,又是最夺人眼球的烟火盛宴。
加茂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除了御三家,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被禅院家主亲手置入烟花图景。
加茂在冥思苦想,五条悟却隐隐约约摸到了真相。
白发青年眼眸如水,碧蓝的苍瞳掠过一点涟漪。
“禅院阁下,是……?”
禅院惠叹息般地轻笑一声,似是感慨,又似自嘲:“不过是个人的私愿罢了,二位无需在意。”
烟火已过第三轮,空中爆鸣声渐弱,第四轮的烟花正在酝酿。
金殿百里之外,无人造访的草地上,阿音的眼眸忽而一颤。
那是……
盛开于夜空中的,一朵五瓣之花。
和她佩戴在发顶的那柄花簪,一模一样。
禅院惠安静地凝望着久留不散的天空之花,唇角不知不觉溢出了真心的笑意。
比蜜糖更甜,比晨露更纯,是初心萌动的芬芳馥郁。
她这么说过,“如果能和禅院阁下一起放烟花,那是此生难忘的记忆吧。”
他俗事缠身,无法给她允诺。
但没关系。
——我不能陪你放烟花,那我便赠你一场盛世烟火。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波,惠惠杀疯了。(茶.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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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是主母吗
澎湃的心潮久久不能平息。
等阿音回过神来时, 最后一缕烟火的余烬也被风吹散,静悄悄的寒夜重新拢回世间,而她不知何时坐在了一块假山巨石上, 双手抱膝, 作为礼物的木盒垒起放置在手旁。
她抬头看天, 夜空中的云层薄散, 似乎也被方才那一场盛世烟火驱开了满目的暗云,还天空一片明净。
她并没有其他动作, 也没有起身的打算。
即使已经来到了神社的最顶层,她就像忘却了来时的初衷般,盯着假山的缝隙里一株肆意绽放的野花静静出神。
阿音知道掌管着咒术界三分之一的家主平日有多繁忙, 就连新年祭典——这在平常百姓眼里难得的放松寻乐的日子,换做那几人,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办公而已。
看那金殿炽亮的灯光迟迟不褪, 阿音心下知晓那三位家主恐怕还有很多要事相谈, 他们共同拟定的策略兴许就要决定咒术界未来一年的发展方向,如此重要的时刻,阿音可不好去打扰他们。
她只是闲闲地晃悠着没有着力点的双腿, 一边观天色,默数着时间的流逝。
她之前偶然听禅院惠提及, 一般而言,新年祭典, 家主聚首,这场宴席会在祭典的下半场结束。
天皇陛下也算通情达理,好歹是一年一度的盛大祭典,若是连下半场的自由时间都要剥夺,这也太惨无人道了一点。
那不叫家主, 叫社畜。
阿音这数月以来,受了他们诸多照拂。
不止是一点礼物聊表心意。倘若可以,她还想牵着那两人,好好感受一下真正的祭典氛围,不是没日没夜的案牍劳形,而是真正融入寻常百姓,卸下沉重的担子,去体会一把捕金鱼、接绣球、做糖人、制花饰……花样繁多的娱乐,其实和他们相差不远。
所以,阿音一定要亲自来接他们。
五条悟也就罢了,旁人猜不中他的心思。但以禅院惠的性子,阿音有八成的把握,他一散会便要立刻返回禅院家,继续处理那些积攒下来的公务。
他会让阿音“好好玩”,但他肯定不会想着自己去亲身体验一回。
夜深露重,阿音打了个哈欠,脑袋略歪,枕在假山咯人的石壁上,许是等得有些无聊了,她眼皮稍沉下去,决定假寐一会儿。
这时的阿音不知道,即使她安安静静不去打扰、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她。
咒术界御三家,最有权势的人皆聚集于此,自然不可能只有他们三人。
正如加茂宪平会带上两名随身侍从一样,其他两位也不约而同选择了带上几名随从,琐碎小事便可假手他人,自己一心一意拟定大方向的策略就好。
这三家的侍从加起来不过十人,都是对自己家主敬畏交织、忠心耿耿的家仆,在三位家主聚首时,哪怕他们只是在阁楼上闲聊,家仆们都不敢去叨扰。
家主暂时没有吩咐下来,闲站着大眼瞪小眼也不是事,于是几名随从便自发地行动起来,处理一些杂物工作,比如清扫卫生、准备糕点茶水、去外面巡逻等等。
说是巡逻,由于结界的存在,并不会有闲杂人等贸然前来,反倒是不被结界隔绝在外的一些山林野兽偶尔窜过一两只,巡逻的随从们便负责驱赶这些会发出噪音的鸟兽。
分配到巡逻任务的,是五条家的两名仆从。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有那么一个家主在,这两名仆从也是绷不住正经的神色,甫一踏出玄关,拥抱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时,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总算能放松一下了,殿内的气氛真是紧张,明明家主大人都不在场,还要摆出那么严肃的姿态。”
他的同伴干笑了两声,却不置可否。
“好了,我们还是去巡逻吧。声音小点,当心被他们听到。”
另一人从鼻间哼出气音:“隔着这么远,能听见才怪。”
“而且,山顶都有结界呢。这可是那位禅院阁下亲手设下的,没有人类能涉足其中吧。除非是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他半是调笑地和同伴走远,风中携来了他们不甚清晰的闲谈。
“说起来,我这也是第三次被家主大人带来参加新年祭典了,可这回却是头一次见到如此阵仗的烟火。”
“足以可见禅院家的实力不俗。不过我觉得我们五条家的也不差。”
“有悟大人呢……”
月色西偏,云翳回拢,不知是谁无意间的一瞥,恰好看见了来不及散去的月光,吻过那纯白色的发丝一缕。
那家仆陡然一阵恍惚。
雪白的色彩,对五条家的人都不陌生。
作为家主随身侍从的他们,更是对这纯白的颜色多了一分敏感。
天生雪色,不染尘埃,这便是绝对权势的象征,是他们立誓要此生效忠的存在。
而后不过瞬息,那名家仆立刻便清醒了过来。
这不是家主——悟大人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
他捏紧手中咒具,对着草坪的不远处,被假山遮挡了大半个身的人影厉声喝道:“是谁在那里?!”
另一名家仆被同伴的叫喊声提醒,晚一步才发现了此地居然还有陌生人。
在警惕的同时,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他们二人前后包抄,将坐在那假山石堆上的少女围拢,此时即便月华黯淡,他们也看清了这女性的面庞——是全然的陌生。
粗略地扫视一遍,也未曾看到家纹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名女子,是与家主无关……甚至与祭典无关的陌生人!
那她是怎么进来的?
是咒灵,还是诅咒师?抑或是某个隐藏势力的刺探……
一瞬间,家仆的脑子里掠过了千百种阴谋诡计,他们方才高声叫喊,闹出一番动静,假寐的少女自然也被惊醒。
阿音撑开眼皮,红色的瞳里还带有些许茫然的雾气,醒来后的第一反应是扭头去看自己的手边,见到木盒子还老老实实地搁在原位后,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随后,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处境,似乎略有点不妙。
一左一右,是两名手拿武器,面露警惕的男性,虽说他们身上的咒力波动并不纯粹也不强横,但二人肩侧的家纹昭示了他们的身份。
阿音认得那个家纹。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其中一名男子开口了,摆出严厉的盘问姿态,如若不是惦记着这是新年祭典的场地,是不可侵扰的神社,他早已将这名擅闯禁地的可疑女子捉拿回牢了。
阿音缓慢地眨了眨眼,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气定神闲,她尝试和他们沟通:“嗯……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你们先放下武器,我再给你们解释。”
五条家的人嘛,那就是自己人,不慌。
她不过就是上来找个人送个礼物顺便接人去玩的普普通通一式神,禅院惠离开得比她早,等阿音赶到神社时,打听之后才知道那个人早就上山了,她便只好穿过结界来找他。
其实,这并不是多大不了的事。
阿音也考虑到了不能打扰他们,选择一个人等待会议结束。本来如果没人发现假山后的她,她便能顺理成章地把“挚友们”拉出去游玩了。
阿音很是淡定,而恪尽职守的仆从自然不会轻信她的话语。
一人板着脸,语气愈发的冷硬,像是要让她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形:“根据规定,没有相关证明,任何擅闯禁地者,都将被押送回族地大牢,判处……”
“等等等等。”阿音觉得头大,“相关证明是吧,等着,我给你们找找。”
再多的废话也没有一个证明来得有效,虽然说搜刮全身,阿音能拿得出手的、和“证明”这个词搭得上边的东西,只有那么一样。
只见白发的少女东摸西找,行迹愈发可疑,两名家仆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同时靠近,准备趁其不备一举捉拿——
“找到了!你们看看,这个可以不?”说到后面一句时,阿音的声音明显有点心虚。
一个通体莹白、雕琢精细的玉佩,被她提在手上,惯性让小小的玉佩微微摇晃,直接怼到了两个人的眼前。
阿音很早就猜测,这个玉佩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上面甚至刻着五条家的家纹呢。
但要让她说个所以然来,阿音也是不知道的。
于是她直接把玉佩掏出来,让两位家仆切实体会了一把五雷轰顶的滋味,那崩裂的表情摆在面前时,她还无辜地歪了歪头。
“嘿。”阿音见两人没有反应,不由得站起来,用力摆了摆手,“你还好吗?”
“…………”
回应她的,是长长的、胸腔开扩到仿佛要把肺部撑裂的、大口的吸气。
什么警惕、戒备、怀疑,全都没了。
晴天一个霹雳,没有吓得魂飞魄散,已经是他们的心理素质过人。
不过他们现在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年长的那位还好,只是瞳孔地震,仿佛当场得了帕金森般手部直抖,险些连武器都要拿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