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映漾
映漾  发于:2021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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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比他还正式。
  盛夏爸爸一上车就看到这司机了, 估计想张嘴吐槽,被盛夏妈妈看了一眼, 老老实实的坐好, 坐下去的时候还帮盛夏妈妈拉了拉后面椅背上的靠垫。
  “听夏夏说,你今天做了十二个小时的手术,还特意跑过来跟我们吃饭,很累吧?”盛夏妈妈等车子开出宾馆,不急不缓的开了口。
  “不累,应该的。”程凉额头一直在冒汗,又不敢擦。
  “其实你不用那么紧张的。”盛夏妈妈笑了,“夏夏跟我们说了,我们不打手。”
  程凉呛了一下, 回:“……好的。”
  想了想,又回:“……谢谢叔叔阿姨。”
  盛夏爸爸也呛了下, 转头看向窗外。
  车里就安静了,一身正装的司机看了一眼即将窘迫窒息的程凉,很体贴的打开了车载收音机。
  程凉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决定一会下车要给他打个五星好评。
  ***
  苏县医院同事推荐给程凉的那家烤全羊很有烟火气,在露天大厅中央摆着篝火,旁边堆着新鲜的羊肉,空气里都是孜然辣椒粉羊油的味道。
  程凉领着盛夏父母进了包间, 两分钟以后,壮硕的老板就带着两个小伙子扛了一整只全羊过来,是烤好的,架子下面摆着割羊肉用的刀子。
  一排刀子。
  程凉的眼皮跳了跳。
  接着,壮硕的老板又扛过来一脸盆蔬菜,里面撒了好多白色乳酪块。
  哐的一声放在烤羊肉旁边。
  “菜齐了啊!慢用嘿!”老板吼了一嗓子就退了出去,体贴地关上门。
  剩下三个人盯着这一只起码有五十斤的全羊发呆。
  盛夏妈妈总算明白,当时她说要吃烤全羊的时候盛夏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什么了。
  这丫头还很委婉的提醒了一句,她说程凉这人有点暴发户的属性。
  ……
  这丫头,有点不一样了啊。
  换作以前肯定早就阻止这种铺张浪费了。
  她对程凉,倒是真没有把他当外人。
  “……吃不完的话,我可以带回去给夜班的医生。”程凉先拿了一把看起来杀人最快的刀,开始剔骨。
  外科医生的刀工。
  羊肉都被切得薄薄地沾满了调料,他还挺有强迫症地分了三盘摆了三个圈,一人一盘。
  盛夏父母在他用刀的时候一直没说话。
  程凉就只能一直切肉,烤全羊逐渐变成骨架子,几个空盘子都摆满了一圈圈的羊肉片,老板进来要是看到都能把他高薪聘回去做兼职的那种程度。
  盛夏妈妈想,盛夏还说过,程凉这人脑子可能真的不太好,但是挺实诚。
  这倒是真的。
  “行了。”再剔下去他们就能围观一场解剖全羊的外科手术了,盛夏妈妈把一盘羊肉放到程凉面前,说,“坐下吃吧,你也忙了一天了。”
  程凉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坐下啃了两口肉。
  盛夏妈妈轻声问盛夏爸爸:“老盛你要来点酒吗?”
  程凉又蹭的一声站了起来,一边说着抱歉忘了一边往外走,估计是冲出去点酒了。
  盛夏爸爸:“……操。”
  这样他都不好意思唱黑脸了。
  太局促了,他都想跑路了。
  盛夏妈妈慢条斯理的吃着羊肉片,说:“忍着,该说的话还是得说的。”
  盛夏爸爸吃了两口青菜叶子:“……哦。”
  哦完了,觉得还是得表明下立场:“反正我不喜欢这小子。”
  长得那么打眼,黑了也不喜欢。
  “我还行。”盛夏妈妈喝了口茶水,“小伏儿连续看上两次的,人品应该没得挑。”
  就是,男人的真心不值钱,不看到人,不听听他说一下三年前的那些事,她不放心。
  第一次恋爱她倒是真觉得盛夏没有太大感觉,动心阶段罢了,分开了也难受但是接受的也很快。
  这一次,她能感觉到女儿动真格了,眼神都不一样了,今天腻在她旁边一直想帮程凉说话又怕帮了适得其反,反反复复的明贬暗褒的说了程凉很多事。
  这态度和她当年想做纪录片女导演的时候一边撒娇一边坚定的感觉很像了。
  那她,就必须得看看程凉这个人了。
  第一印象倒是还不错,和外表不同,看起来没什么花花肠子。
  就是……
  实在有点太憨了。
  带着花瓣嘎嘎的跑过来的样子真的是,她都差点没崩住。
  ***
  包间门又一次开了,这次进来的是程凉和那个老板,老板扛着红酒白酒和啤酒,程凉抱着一缸黄酒。
  这次终于记得不铺张浪费了,很认真的问:“叔叔您喝哪种?”
  盛夏妈妈:“…………”
  盛夏爸爸:“……随便拿个白的就行。”
  他们女儿,怎么会喜欢这一款的啊!
  程凉再次落座后,大概刚才出去点酒吹了冷风,脑子也转过弯了,反射弧也终于到了该到的地方,他安静了不少,不再一惊一乍地吓人吓己。
  他包里的擎天柱真的给了他能坐在这里继续吃饭的勇气——不管他之前把这次见面搞的多砸,但是,他都没有不真诚。
  真诚,是盛夏最看重的东西。
  盛夏的父母,其实也真诚,坐上车那句怕他很累的话也并不只是客气,他们在程凉平静后也再也没有提别的让程凉不安的话,他们让程凉安静的吃了半盘肉,等他喝了一杯茶,真的彻底缓过来了,才放下了他们手里的筷子。
  程凉下意识挺直了背。
  “夏夏这几天断断续续的把三年前发生的事情都跟我们说过了。”盛夏妈妈说,“我们的立场你应该也知道。”
  “我们不会阻止夏夏的任何决定,所以也同样的,不会站在父母立场跟你说,我们不喜欢你,觉得你不能和夏夏在一起。”
  盛夏妈妈笑笑:“所以我们想找你单独聊聊,也并不是让你离开夏夏的,你不用紧张。”
  “站在我们的立场,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并不会让我和夏夏爸爸觉得无法理解。”
  “其实我们能理解,年轻人感情还没有完全开始就遇到了挫折,你选择了逃避,而夏夏勇往直前了八天觉得全力以赴没有用,就也果断放弃了。很多年轻人都这样,这不是什么值得向女方父母道歉的事。”
  程凉捏紧拳头,掌心潮湿。
  他们一家人,都很真诚。
  “让我们不能理解的,是夏夏这样性格的孩子,居然会在和你重逢以后再次在一起了。”
  “所以,我们才想见见你。”盛夏妈妈其实也紧张,甚至拿过了盛夏爸爸倒的白酒抿了一口。
  “我觉得,我们不是对立的立场。”
  “你明白吗?”
  程凉的声音有点哑,他回答:“我明白。”
  “我就直接开门见山问吧。”盛夏爸爸不给盛夏妈妈喝酒,伸长手把酒杯放的老远,“你到底怎么想的?三年前不要了三年后又重新追一遍?这要是我闺女没来新疆呢?或者这三年她结婚生子了呢?”
  “抱歉啊,我做记者的,说话比较直。”问完他还很不真心的补充了一句。
  盛夏妈妈:“……”
  程凉:“……”
  “我……”程凉大概这辈子都没有那么直白的剖析过自己的感情问题,尤其还是和盛夏父母这样严格意义上来说第一天见面的陌生人,他强迫自己把今天已经累到空白的脑子平静下来,强迫自己好好说话,不要说胡话。
  “我一开始只是想考虑一周。”他说,“刚恋爱就来新疆这件事不太容易说得出口,我三年前的性格比现在还要更……难聊一点。”
  “人想要开始逃避的时候,会给自己找借口,我给自己找的借口,就是那天半夜送过来的急诊病人,我跟自己说,那病人好了,我就跟盛夏说。”
  “结果那个病人一直反复,时间越拖越久,到后来盛夏给我发邮件,我就知道自己大概是不会有那个以后了。”
  这一段,是盛夏妈妈刚才说他们能够理解的一段,而这一段,对于程凉来说却只是开始。
  “三年前,我不是个喜欢迎难而上的人,遇到困难了,或者觉得不想面对了,我就会跟自己说,大不了就辞职大不了就转行,反正家里又不是养不起,我又不是吃不起饭。”
  “就算做个废物,也可以比大多数人过的好。”
  程凉一片空白的脑子里,渐渐地有了一条线,他说这些的时候没有看着盛夏父母,他耐耐心心的拉着这条线,让自己能从最真实的角度回答盛夏爸爸的问题。
  “但是和盛夏分手后,最难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过辞职。”
  “这本来真的不是我喜欢的工作,我也没有找到梦想,但是分手之后,我就死磕在手术室里了。”
  “半年时间挺久的,我和心理医生聊,我吃药,为了重上手术台我得经过很多考核,那差不多就是重新考一次从业执照的过程,那个过程里,我脑子里一直只有盛夏跟我说,程医生,你要加油这句话。”
  分手以后。
  他存在的意义就变成了程医生。
  分手以后。
  他只剩下了你要加油。

  “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明白这段感情对我的意义可能要远远超出这只是一段十几天的初恋。”
  “从认识盛夏开始,她不知不觉影响我的东西太多了。”
  “她变成了拉住我让我鼓起勇气往前走的那个影子,哪怕我清楚的知道这影子是我自己弄没的,但是这样的人,我没有办法放弃。”
  “这三年我一直在加油,也一直在试图重新和她联系。”
  “我一直很蠢。”
  “等弄懂这个道理的时候,我已经一点回转余地都没有了。”
  “这三年,盛夏如果恋爱了,我会祝福。”
  “她如果对我不再有感觉了,我会告诉她我确实能够前程似锦,然后放手。”
  “但是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之间还没有结束,那我,一定会重新追她的。”
  “我爱她,只是我太蠢,分手以后才发现罢了。”
  盛夏是他的光,只是那时候太亮了,他被照的只剩下阴暗面;只是他太蠢,等到周围重新恢复一片漆黑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那道光是什么。
  盛夏爸爸沉默。
  盛夏妈妈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酒。
  这可能是他们听过的,最没有掩饰最直白的告白了。
  他们都是从枪林弹雨的战区里出来的,他们看过很多人,很明白一个人说真心话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他们今天专门要和程凉单独见面,图的也是他已经精疲力尽脑子一片空白,所以他们想要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现在知道了,就……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人家都说自己爱他们女儿了,那么那么爱了。
  盛夏爸爸都想祝他们百年好合了。
  于是盛夏爸爸问程凉:“你喝酒不?”
  程凉:“……我晚上还得值班。”
  “夏夏这孩子……”盛夏爸爸砸吧砸吧嘴,“从小就懂事,在完全不理解我们俩为什么要做那么危险的工作的时候,就已经很知道怎么做才能不给我们拖后腿了。”
  “怎么说呢,做父母的真的不希望她那么懂事。但是陪她的时间太少了,等我们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是这样的性格了。”
  “夏夏妈妈为了这事哭过很多回,也辞职过,夏夏十四岁的时候吧,台风天把家里窗户砸破了,盛夏受了伤。”
  “那时候我们都在国外,联系我们都花了两三天,到后来回国,夏夏都已经出院了。”
  “是夏夏让她妈妈重新回去上班的。”
  “我们从小就教育她,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这句话她听进去了,所以她问她妈妈,既然是独立的个体,为什么要为了她留在国内照顾她。”
  “夏夏说和我们之前的教育不一样,她希望我们一家三口,都可以一直这么独立的活着。可以有牵挂,但是不要互相牵制。”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就能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盛夏爸爸的表情全是自豪。
  “你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个想要介绍给我们的异性,所以我们做父母的想要多问几句,这里面也有我们一直以来对夏夏的愧疚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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