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材属于精瘦的类型,手臂肌肉结实,穿背心就能看出来,核心的线条也很好。
挺好看的。
盛夏歪头看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 就没打开摄像机。
“我要还在,双眼皮队就得赢了。”程凉说, “把小白换上去对面才能得分。”
毕竟,盛夏觉得单眼皮更好看。
说得很自信。
那群平时更喜欢看书做静止运动的医生,也确实都没程凉踢得好。
这样看, 他其实是真的挺厉害的。
工作厉害,运动也还行,身高外表什么的都出众。
就是性格不太行,闷葫芦, 心气高,脑子一根筋,性格还敏感,容易钻进牛角尖。
……
但也没有那么不行。
他人不坏,心细,愿意体贴的时候,能把人照顾的无微不至。
……
盛夏意识到自己居然开始给这人做辩护……
“程凉。”盛夏终于说话了,让一旁看起来在喝水看比赛其实一直心不在焉的程凉瞬间挺直了背。
“嗯?”他拧上矿泉水瓶盖子。
“你今天早上跟我说的话,我想过了。”她说。
“你不用再追我了。”她继续说。
程凉手还放在矿泉水瓶上,眼睛盯着瓶盖,一动不动。
“我本来就没有不喜欢你。”盛夏说。
前一天都把话说成这样了,还提什么追不追。
程凉捏着瓶子的手一紧,倏地抬头看着盛夏。
“但是……”盛夏被程凉看得一哽,别开眼,坚持把话说完,“我觉得我还需要再想想。”
“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三年前的经历告诉她,只靠喜欢这种情感,没有用。
全力以赴没有用。
“所以,你再给我点时间好吗?”盛夏又看向程凉。
不是谁都可以有第二次机会的,她还没有想好,她还很不安。
“要追的。”程凉说。
赛场上小白一脚把球踹进了自家球门,大家哄堂大笑,裁判笑得口哨都快吹不动了。
就显得他们这个角落特别安静。
“要追的。”程凉重复。
盛夏仍然直白,他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还是被她那句本来就没有不喜欢他,弄得心里乱糟糟的一片,觉得心疼也觉得自己是个畜生。
“你可以慢慢想。”程凉说,“哪怕想不出答案也没有关系。”
盛夏蹙眉,大概她的脑回路里不存在这样折腾人的相处方式,所以她想反驳。
程凉伸手按了一下她的手,轻触了一下就松开,趁着盛夏发呆的功夫他飞快的说:“让我把话说完。”
盛夏于是只能蹙眉看着他。
“我爸妈感情很好,但是他们也吵架。”程凉说。
“每次吵完架,不管对错都是我爸道歉,我妈原谅人的方式很折腾人,大冬天的能让我爸半夜三更出去买烤红薯,夏天又嚷着要吃几公里外的红豆炒冰,不愿意出门又要吃没化冻的。”
盛夏张着嘴。
“我从记事开始就这样了,基本就是他们偶尔不知道为了什么琐事吵了一架,接下来就是我妈特别折腾的把我爸磨掉半层皮,最后就又和好了,跟没事人一样。”
“我一直都很不理解这种相处方式,尤其是我妈有时候气狠了折腾人的方法……我都担心我爸会短命。”
程凉笑了笑,后面的话说出来会有些羞耻,于是他低头舔了舔嘴唇。
“所以我前两天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问她这样折腾人是不是真的能消气。”
……
盛夏眼睛瞪圆了。
“她跟我说……”程凉清清嗓子,“不是自家人谁愿意那么去折腾人,你爸如果真的是坏人,我直接打出去就行了,干什么要折腾他。”
“她说,她就是平时累积了压力,趁着这机会一次性发泄出去罢了。”
盛夏:“……”
她不知道她应该先关注哪个重点,是程凉居然为了他们的事给自己娘打电话这个重点,还是程凉的妈妈听起来好像很好玩这个重点……
关键是,他跟她说这个干什么?
“所以,你要不要试试?”程凉问她。
盛夏:“……让你现在去给我买不化冻的炒冰吗?”
他是这意思吧。
程凉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这次没有忍:“不是,试试任性。”
盛夏脸上的表情微微凝固了。
“三年前我就是错了。”程凉表情认真了起来,“说再多对不起都没有用的那种。”
“如果不是因为你拍纪录片来了新疆,我都不知道我回鹿城以后要怎么追回你,我一点借口都找不到,但是我也知道自己这辈子除了你也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盛夏,你真的,不用再一直给自己找原谅我的理由。”
“打我可以,骂我也行,让我现在跑去给你买炒冰也可以。”
“一直到你消气为止,我们再谈别的。”他说。
她才二十四岁,她不需要什么都面面俱到,她不需要任何事情都冷静理智,她需要有个宣泄口。
“我也不想重蹈覆辙。”他站起来,蹲在盛夏面前,和她平视,“我以前觉得躲几天没有关系,虽然挺怂包的,但是你反正是要回来的,而且就住我楼上。”
“但人真的永远都不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事,也不会知道这件事会把自己击碎成什么样子。”
“老天对我还是开了恩,我们还有第二次机会。”
“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了。”
“盛夏,以前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
“我想要我们长久的走下去,像我父母那样,我想要你对我发脾气,想要你使劲折腾我,等你气消了,我们再开始。”
“时间再久都没有关系,我会一直在。”
“好不好?”
他蹲着的地方有路灯,照在他脸上,盛夏看到了那颗好长时间没有在他脸上看到的泪痣。
她刚才一直在想,他会不会说着说着就要算了。
毕竟真的扯挺远的。
她都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他到底想说什么。
他真的和过去不太一样了。
“我怎么折腾你?”盛夏问他,“你肩膀还没好呢,手术的时候都还得多切一刀,还在吃药,ICU的事情都还没搞定,我折腾你什么?”
自己都满头包的人,她怎么对他发脾气?
程凉的眼睑微微耷拉下去一点。
盛夏又开始想,他是不是又要退了。
然后,他看着她说:“那都是公事,你是私事,不一样。”
盛夏:“……”
他真的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可他让她动心的点,还一直在,他仍然赤诚。
盛夏微微敛眉,鼻翼缩了一下,低声细气的跟他说:“老天爷的眼睛,是单眼皮的。”
程凉:“啊?”
盛夏抿着嘴看他。
程凉:“……好!”
然后他站起身把鞋带又系紧了一点,跑过去跟裁判说了两句,裁判愣在那里能有一分钟,接着吹了个暂停换人的口哨,把单眼皮队里那个最拉胯的家伙换下去了。
程凉在盛医生的怒骂中叛变了。
“你他妈不是双眼皮的吗?”程凉上场,转眼比分变成了3比2,盛医生气喘吁吁。
“单的。”程凉传球,比分4比2。
“我去你妈的单的。”盛医生简直要被气笑了,“你早上起来不照镜子的吗?”
“反正单的。”程凉大言不惭。
他还是有点不敢看台上的盛夏,但是他知道,她答应了。
她答应了以后能想到的折腾人的方法,就是这样细声细气的气他一下。
路灯下面,盛夏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背对着光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小小一只。
只看剪影,没有人会知道这姑娘身体里藏了多大的能量,这三年时间,她就用这个小身板当上了小白无所不能的师姐,丁教授口中非常厉害的女导演,他几个学生私下里聊天提到的那个很敬业的盛导。
程凉最后把比分踢成了6比2,被老盛狠狠的揍了一拳。
老天爷的眼睛,也终于确定了就是单眼皮。
盛夏给他留了一瓶水,递给他之后就和小白边走边聊今天的拍摄内容和后面的剪辑。
他们几个医生也就地解散,有些还要回去加班,有些得回家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得查房。
小县城地方小,去哪都可以靠两条腿,程凉双手插兜慢悠悠的跟在盛夏身后,看她把小白送到一楼,自己上了二楼。
然后他慢悠悠的回到房间,从快递过来的棒棒糖箱子里找了两根柠檬味的,塞到布袋子里,又出了门,系在盛夏房间的门把手上。
“晚安。”他说。
他们,会有一个很好的新开始,他们,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第七十一章 有血有肉
人们对于新闻的热度总是消散的很快, 那个重伤的救助了十个小时仍然开腹躺在ICU的杀人犯,在最初的一个星期讨论之后,就慢慢的淡出了公众的视线。
盛夏早上在早餐店吃拉条子的时候, 店里面的人的聊天主题就已经变成了昨天某个村里的老婆子把自家的媳妇打回娘家然后娘家人叫上几十号人去血拼的大八卦了。
盛夏微蹙着眉, 一边听八卦一边看着碗里的肉丝。
“你蛋白质摄入太少了。”程凉给她单独点了碗油少的瘦肉丝,早餐店老板为了这事瞪他四五天了。
盛夏抿着嘴挑了几条瘦肉丝卷在面里面吞了。
说了让她折腾他, 可这一个礼拜都是他在折腾他,逼着她吃肉, 盯着她按时吃饭, 和过去一样,他最怕的就是她的消化系统。
偏偏,他说的都是有道理的事。
她对这种建议向来不会反抗。
“……我还在气呢。”她嘟嘟囔囔,拒绝再次吃肉丝。
程凉就笑,眉眼都弯起来的那种,让人心里一阵软的那种:“最后两口。”
他哄她。
于是盛夏抿着嘴又把剩下的肉丝用面条卷吧卷吧塞进嘴里。
这人这一周可开心了,之前憋着的东西都翻出来了,反倒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折腾人, 唯一一次折腾他就是他把她给摄像大哥买的烟给丢了,大半夜的逼着他绕了大半个县城帮她找到了那个牌子的烟。
就那样, 她心里难受了半天。
也不知道是折腾谁。
“为什么不喜欢吃肉啊?”程凉等她吃完最后一口,才问她。
“臭。”盛夏皱皱鼻子,怕被早餐老板打, 声音压得很低,“这种小块的肉,总有味道。”
“大块的呢?”程凉又问。
“吃半块就饱了。”盛夏说。
所以她喜欢吃肉里面烧出来的蔬菜,又有肉味又不容易饱。
程凉就笑着把那半碗肉丝拌到自己的面里, 两三口吃完。
他吃相很好,不吧唧嘴也不会在嘴里塞很多东西,吃的认真,但是不慢。
他这两天又开始忙了。
那个杀人犯的新闻已经失去热度,除了被害人家属其他人对他都已经不再关注,但是程凉和盛医生的外科团队救活了一个被护栏捅了个对穿的外伤病人这件事还是传了出去,他最近的专家门诊号都是爆满的状态。
提拉婆婆养子闹出的危机,就和突如其来的诽谤那样,也悄无声息的下去了。
盛夏仍然照常跟拍。
她在镜头里一点都没有看出他和提拉婆婆的事情发生前有什么不同,但是镜头后,他的专家门诊再一次爆满的那天,盛夏知道他在洗衣服里呆到大半夜,甚至偷了她沙发上的毛毯。
那天盛夏也在洗衣房里,端了笔记本上去,戴上耳机在剪视频。
程凉一直到洗衣机运行到烘干阶段的时候,才说话。
他说,提拉婆婆手术前送给他一个苹果。
他说,大部分医闹的人,想要的并不是一个公道,有些是因为悲伤过度,有些是为了钱。
他说,很神奇的,他们内心其实都知道医生并没有什么错,只是,需要那么一个宣泄口,闹给世人看,他们没有错,他们怀念死者,错的都是别人。
和孙林一样。
后来衣服就烘干了,盛夏放在沙发上的那条蓝色的毯子褪色,把程凉所有的衣服都染成了紫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