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客人,他们三个坐得很近,金羡鱼坐在中间,往左不是往右也不是。
不管怎么样,都会擦到对方的袖口。
她也不想当着众人的面和卫寒宵起争执,金羡鱼干脆放弃了挣扎,专心致志地吃面前的小点心。
然而那只冰冷的手却得寸进尺地摩挲着她的手腕,拢住了她的掌心。
金羡鱼握着筷子的手举在半空中,看了卫寒宵一眼。
少年低着头,嘴角很隐晦地勾起,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传音入密,慢条斯理,懒洋洋道:
“师母,你就不怕被师父看到?”
他鸽血红的眼里闪动着恶劣的光,少年不加掩饰的侵略感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就在这时,几个少年兴奋地冲了进来。
“苍狼小王子,咱们出去跑马吧!!”
卫寒宵是他的“汉名”,他的本名有苍狼之意,大家伙儿都叫他小王子、苍狼。
“好啊。”卫寒宵就像猫儿一样三分钟热度,闻言立刻兴致勃勃地松开了金羡鱼的手腕,再也忘记了刚刚的不满。
被几个热情的少年推推搡搡地出去跑马,独留金羡鱼和凤城寒。
金羡鱼喝了几口烈酒,实在招架不住主人家的热情,就找了个借口溜出帐子外透风。
弱水浩淼,风动草色。
“我幼年常偷跑出来玩!”一阵橐橐的马蹄声从背后传来。
卫寒宵跑得汗津津的,呼吸急促,马尾被汗水濡湿了垂落在胸前。
他留意到金羡鱼在看那些毡帐。
一座座白色的,有着金色穹顶的毡帐,像是打翻了的星星,散落在弱水近侧。
“这有什么好看的?”他翻身下马,收起马鞭问。
金羡鱼收回视线,“随便看看。”
她看到有不少穿着打扮和卫寒宵相同的少年少女站在毡帐前说说笑笑。
卫寒宵的神情霎时间变得有些古怪。
“如果有女孩看中了帐篷里的男人,”他努努嘴,遥遥一指那白色的有着金色穹顶的美丽帐篷,“喏,你就能进去和帐子里的男人欢好。”
“男人?”金羡鱼来了兴致。这习俗倒很像穿越前的那些少数民族走婚。不过她只听说过男人钻姑娘的帐篷,还没听说过男人在帐篷里等着姑娘临幸。
“男人。”卫寒宵不知道为什么微微红了脸,他强调了一遍,“只要成年就行了,小仙洲十六岁成年。”
“成年之前和家里人住一起,成年之后分到一座独属于自己的小帐篷。”
“确立了爱人之后,就、就会把耳环送给对方。”
他其实本该把耳环给凤城寒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就给了金羡鱼。
金羡鱼没有想到这耳环还有另一重意义在,她一时间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卫寒宵也沉默了下来,他别开视线。
金羡鱼能清楚地看到他白玉般的耳垂,还有那常年佩戴耳环所残留下的瘢痕。
她的视线落在他耳朵上。
卫寒宵觉得很没安全感,像是将最私密的部位暴露在人前,他眼睫颤动,耳根通红,难堪地别过了头。
男人没了耳坠就表明他已经不再贞洁。
“走了。”卫寒宵故作无所谓地一甩马鞭,“师父还在帐子里等我们。”
跟在卫寒宵身后,金羡鱼才回到帐子就对上了众人和蔼揶揄的目光。
卫寒宵抓着根羊腿,埋头苦吃,吃得红嘟嘟的嘴唇油光光的。
阿诗玛笑眯眯道:“原来是我误会了,金道友非是小凤鸟的道侣。小王子也长大啦,是大男孩儿啦。”
阿达也笑道:“今天就给咱们小王子支一顶最大,最漂亮,最宏伟的帐篷。”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一大片的欢呼声。
金羡鱼心里砰砰直跳,觉得一阵窘迫,尤其是凤城寒不知怎么回事,侧过脸来看她和卫寒宵。
她避开了视线,故作不知,闷头吃盘子里的羊肉。
卫寒宵忽然噎住,挥舞着羊腿,梗着脖子大声抗议:“我才不要!!”
可惜抗议无效,几个看起来像是狐朋狗友般的少年圈住他脖颈,笑嘻嘻在他耳畔说着些什么。
于是,到了晚间,卫寒宵就被打扮得像个圣诞树一样,红发金环,劲瘦的腰身一条玉带一裹。
比牛奶还白的肌肤,映照着绿松石、玛瑙、珍珠、珊瑚的微光。
手腕上挂着一串儿的金手环,脚上也套上了好几个脚环,卫寒宵脸色又青又红,扯了扯裙子,被七手八脚地推入了帐篷里,等着女孩来临幸。
小仙洲民风之开放完全是碾压大仙洲。
这一晚上很热闹,金羡鱼没去,她就坐在篝火前喝酒。
她不是不知道众人的意思,可就算知道了这个时候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装傻。
不知不觉间好几杯烈酒下肚,她有了淡淡的醉意。
凤城寒觉得要远离金羡鱼并不算一件难事,可看到金羡鱼的模样,还是不自觉地要来了醒酒汤,递给了她。
众人再来敬酒,他都挺直脊背有礼地帮忙回了,实在回不了的,就自己代饮。
“你酒喝得太多了。”醒酒汤刚递过去,凤城寒就飞快地收回了手,像是怕与她过多接触。
金羡鱼:“谢谢。”
“还有,今天你和寒宵。”凤城寒又道。
凤城寒他看到了?!金羡鱼原本迷迷瞪瞪的大脑立刻清醒了大半。
毕竟今天在帐子里他们三个离得实在太近了,卫寒宵去拽她的手动作很大。
凤城寒并没有明说,他只道:“寒宵还太小了。”
这话意有所指。
金羡鱼“嗯”了一声,脸色发红,不知道是酒精上脸还是尴尬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
这感觉实在太像是勾搭朋友的儿子被抓包了。她甚至分辨不清凤城寒这是不是指责。
或许在他眼里,他已经成了以有夫之妇之身先后勾搭了他们师徒孙三代的渣女。
凤城寒实在太正直了,对上这么正直的君子,金羡鱼当然也会感到心虚。
他其实并不正直。
凤城寒想,他不可自抑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垂眸。
又有少年来向金羡鱼敬酒。
他站起身轻声道:“我来吧。”
虚着眼睛望着杯中的酒液,凤城寒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迫使自己将一切情绪沉入了眼底。
……
卫寒宵一个人坐在帐子里,从傍晚,等到月亮和星星都升起来。
这帐子是最漂亮、最大、最华美的。
帐子里烧得暖融融的,用宝石作为装饰,地上铺着柔软的白狐皮。
他心如擂鼓,手心渗出了汗,攥紧了裙摆又松开。
他几乎是半推半就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帐子的。
他想金羡鱼会不会进来。
很奇怪,一闭上眼,他想欺负的不是师父,而是金羡鱼。
他知道怎么做,他想欺负她,恶劣地咬她鼻子、嘴唇、脖子。
越想,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可是她没有,一直等到星星和月亮都落了下去,她也没有进来。
他轻轻巧巧地跳下床,走到帐子边,看到了篝火的影子打在了帐子上。
那是金羡鱼的影子,她和凤城寒坐在一起侧头在说话。
卫寒宵僵住了,发自内心地感到一阵无措的难堪,他飞也般地跑回到床前,扯起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都蒙了起来。
第64章
卫寒宵突然无比痛恨,为什么人人都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
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成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哪怕他的驳斥也会成为不够成熟的表现。
“苍狼,你还没睡呢。”一阵纷乱急促的脚步声从帐子外拥进来。
卫寒宵顿时一个鲤鱼打挺,面色不善地看着眼前的来人。
几个相熟的小仙洲少年,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望着他笑。
“阿巴哈、图莫、博力察,你们来作什么?”
“咦?”被称作阿巴哈的少年抻着脖子左看右看,笑道,“本来还想来闹你的,怎么没姑娘汉子来你帐子?”
这话一说,卫寒宵的脸就更臭了。
少年坐在床上,垂落着两条腿,五指不由自主地抠着床沿。
博力察哈哈大笑,上前一把将卫寒宵拽起来,“肯定是苍狼你年纪太小啦,又没经验,女人们看不上你。”
图莫:“胡说,苍狼喜欢的明明是男人。”
博力察:“那男人就更看不上他了嘛,咱们男人喜欢的都是威猛的汉子。”
卫寒宵:“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走,”阿巴哈一边大笑一边打起帐子往外走,“咱们小王子今夜可不能一个人抱着被子睡。既然没人过来,那咱们就过去。”
“咱们带你去找乐子去。”
卫寒宵微微一怔,立刻就明白了这三人的意思,所谓乐子指的就是附近那些离群散落的帐篷。
常有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从那些帐子里钻出钻进,每到太阳落山,那些帐子里就传来酒香、肉香、歌声。
他要去么?
卫寒宵犹豫了,脚步一顿。
博力察嚷嚷道:“怎么了?咱们小王子不敢去?”
卫寒宵的脸顿时就红了,攥紧了拳头,大声反驳道:“谁不敢去了!”
小仙洲民风开放,男人女人看对了眼,手拉手进帐子,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稀罕事。
如果说大仙洲奉行禁欲与克制,小仙洲的人们则走上了与之相反的极端。
小仙洲的修士以为人的“灵”是自由的,人因欲望而生,人们放纵欲望,纵情性,安恣睢,无所顾忌地自由享乐。这一点上倒有了些“魔域”的影子。
金缕织成金罽,罽帐内锦缬铺地,金炉宝笙,银烛朱火,金鼎烹羊。
众人围帐中央的火炉团团而坐,酒饮正沸。
女人跪坐在红氍毹上,俯身叩了个头,言笑晏晏地拨弄着怀中的胡琴。
卫寒宵身披貂裘,坐在距帐门最近的地方。
他抱着刀斜依在门边,支起一条腿,姿态紧绷。
少年皮肤极为白皙嫩滑,犹如最新鲜的牛乳,很快就有女人捧着酒饮凑上前想要讨好这位小王子。
“滚开。”卫寒宵毫不客气,一副十分抵触的模样。
阿巴哈和图莫几个人交换了个眼神。
“都是你非要拉他来的。”
“他不是喜欢男人吗,快去找个男人来。”
他们与卫寒宵从小一块儿长大,熟知他的秉性,打小就对女人不感兴趣。
听到男人这个词,卫寒宵眉头立刻就拧了起来,“我才不要——”
他还是不习惯帐子里的气氛,他想走,可这时候提出要走又难免被他们几个嘲笑。
图莫笑他:“苍狼你这还不如小时候呢。”
女人好奇地问:“小王子小时候如何?”
“你可知道苍狼是怎么认识我们的?”图莫,“那是好冷的一个冬天,那年山那边来了许多妖兽。苍狼刚好从王宫里偷跑出来玩。”
少年像个白嫩嫩的糯米团子,裹着貂裘,甩着小马鞭,人还没有金刀那么高,在风雪中与妖兽搏斗,那些牛羊就瑟瑟发抖地依偎在他身后,几乎是用崇敬的目光望着这个救它们于水火的小男孩儿。
小糯米团子白白净净的,眼神却很坚毅,身上的血结成了冰,却连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卫寒宵不爱听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儿,不睬他们。
博力察一招手,帐子外忽然走进来一个瘦弱的少年。
卫寒宵的目光落在了那少年身上,眼神忽然认真了起来。
少年生得眉清目秀,肤色洁白。
他乌发垂落在肩头,低眉顺眼,冰清玉洁得似乎与这吵吵嚷嚷的罽帐格格不入。
“喂、你……”卫寒宵皱了一下眉头,“你抬起头。”
阿巴哈几人再度交换了视线,这难不成是有戏了?
博力察:“这是大仙洲来的娈童,你在大仙洲待久了,我想,苍狼你应该也和那些大仙洲的修士一样,喜欢这样的。”
少年抬起头。
卫寒宵突然不动了。
少年很温顺也很听话,最重要的是,他有些像凤城寒。
师父。
是他最不敢奢望的存在,看到博力察找来这么个人,他应该勃然大怒。
可这个时候他却好像恹恹的,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看了这少年一眼,卫寒宵就又抿紧了唇,默默地用手上的小刀割案上的烤羊。
垂头丧气的模样像只生了病的猫儿。
这下,就连博力察都倍感不知所措了,他推了那少年一把,叫少年凑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