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奎有些心虚地撇开了视线:“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多走走多看看开阔胸襟有什么不好,咳咳,明天各家子弟齐聚洞庭,你们可要打起精神,勿要给我们蓬莱学宫丢脸。”
周玉问:“梅姐姐,你明天与我们一道儿去吗?”
周玉这么说,众人的目光顿时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差点儿忘了……
她混入洞庭本来就是听说弄花雨会前来祝寿,想借机动手,如今她既然改变了计划方向,那么去不去寿宴也就可有可无了。
“我想,我可能会去看看。”当着周萌妹、孟少年的面,金羡鱼如此说道。
黄老祖在修真界颇有威望,届时各门各派弟子都汇聚一堂,这是个难得的观摩学习的好机会。
她也没听说过玉龙瑶和谢扶危会来。玉龙瑶是不感兴趣,谢扶危是鲜少参与世事。
老实说,他俩出现在这儿的可能性都不高,她现在忙着提升自己,也不太想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要是畏首畏尾的她这得猴年马月才能修炼到和玉龙瑶有一战之力啊。金羡鱼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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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少女一步一步走来,凤城寒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一阵暗香拂过,她嫣然微笑在周玉身旁坐了下来,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没有看向他,没有分去半个眼神。
凤城寒略有些不适地皱起了眉头,心中仿佛裂开了个空虚的大洞,众人说的话都像是无意义地风一般自耳畔掠过。
他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都在促使他疏远金羡鱼。
她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贞烈,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为之,是不是察觉到他碰巧在那棵松树下。
他本是见色起意,又怎么有立场去苛求金羡鱼一言一行皆符合自己的期望和想象?
到了傍晚,卫寒宵终于回来了,一回来,就冷着张俏脸往树上一跃。
不久之后,今日负责去猎食的同伴们打了些野味,捡了些野果回来。
周玉将这一堆野果均匀地分成等份,分给众人。
金羡鱼有点儿心不在焉的咬了口野果。
还不够,眼下还是下网阶段,弄花雨目下对她的感情还不够深厚,她得确信弄花雨对她着迷了,才能着手一步一步摧毁他的独立人格。
到时候风筝线在她手上,她想让它松,就想让它松,想让它紧,就想让它紧。
凤城寒开始不自觉地注意起金羡鱼来,或者说“窥伺”。
少女朱红的唇瓣一张一合,野果在她雪白的齿尖迸裂,蜜色的汁液莹润着唇瓣,朦胧了层淡淡的水光。
她或许未曾察觉,自她卸下易容起,就有无数少年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逐起她。
可这时,金羡鱼却忽然放下了野果,皱了皱眉。
凤城寒心中不自觉一跳,几乎以为她是发现了,不安地抿紧了唇。
……好酸。
这一口差点儿酸得金羡鱼牙倒。
刚放下野果,周玉问:“怎么了?梅姐姐,不合你胃口吗?”
金羡鱼摇摇头:“有点儿酸。”
孰能料到她话音刚落,面前立刻多了七八只手,早就悄悄留意金羡鱼动作的,蓬莱学宫的少年们闻言,俱都捧着红通通的野果,像是将鲜红的心脏奉到了她眼前。
“梅道友,你尝尝我这个?”
“梅道友,我与你换!”
系统提示音“叮咚”一声在耳畔响起。
【蓬莱学宫众好感度+20,魅力值+5】
【攻略进度:50%】
目睹众人献媚的场景,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再次袭来,心脏仿佛被拧成了一团,凤城寒微微蹙眉。
“这是?”金羡鱼咦了一声,怔怔地看着凤城寒。
道子眼帘儿低垂,苍白的掌心捧着的野果,犹如跳动的心脏。
“某没胃口,道友拿去吃吧。”
金羡鱼几乎是脱口而出:“多谢凤道友好意,不过不用了。”
她是真的不想耽误这位圣父大好人!
“梅姐姐。”弄花雨开了口。
金羡鱼看了过去,就连卫寒宵也叼着果子,瞥了弄花雨一眼。
少年照例躺在树上,垂落下来一条白嫩的小腿,面容被树荫遮挡看不清神情变化。
虽说看不清神情变化,但大概是被她给气得不轻。
“这是四味木。”弄花雨甜蜜地笑着,眨眨眼,白皙的手掌掌心躺着个形如枣子一般的果实。
他靠得很近,几乎是依偎在金羡鱼身边。
“这四味木,用竹刀剖则甘,用铁刀剖则苦,用木刀剖则酸,用芦刀剖则辛*。”
少年转动手中竹刀,将手中果实一刀剖作两半,递给了金羡鱼。
“姐姐,你尝尝?”他轻声问,白嫩的指尖沾了晶莹的汁液,笑融融地将果实送到了金羡鱼唇边。
弄花雨甚至错觉自己成了金羡鱼手中的风筝。
被她忽而接近,忽而疏远,忽而捧得高高的,忽而又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她对他依然是若即若离。哪怕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都是引诱人的把戏,可他的心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砰砰然。
他们看到了什么??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由一愣。
梅道友什么时候和弄花雨这么要好了??
而梅道友婉拒了所有人,却皱了皱眉,就着少年白皙的指尖,咬了一口四味木的果实。
……众人都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许是隐隐约约察觉到,那雌伏在男人身下的少年,开始如同求偶的雄鸟一般,竭力展现其身为男子汉的魅力。
凤城寒抿了抿唇,身子微微僵硬,沉默地收回了掌心的野果。
不是错觉,他能察觉到金羡鱼对他的避之不及,这感觉好似烈火烧心,又好似局外人的自作多情,他忽然感到难得的难为情。
一只手劈头盖脸地伸过来,一把夺过了凤城寒手中的果实。
“师父,”卫寒宵轻巧地跳下树,皱了皱眉,低声说,“我想吃这个,可以吗?”
凤城寒自然无有不肯。
“好。”
卫寒宵接了过来,又皱了一下眉,眼睫纤长好似初春的柳枝拂水,水是冷的,但柳影是柔的。
少年眼帘儿低垂,一口一口吃得十分珍重,脸颊涨得鼓鼓的,不再分半个眼神给金羡鱼和弄花雨。
他闭了闭眼,可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少女莲足白袜,咳唾珠玉,笑语盈盈的模样。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
一时间也说不上来是因为对方厚颜无耻而烦躁,还是因为她不知好歹辜负师父的好意。
吃完果子后,卫寒宵吐出果核盯着看了半天,抿了抿唇。
小时候饿的太狠,就算心里再不舒服,他也绝不会浪费任何粮食。
师父对金羡鱼的态度,总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有种隐约的怪异感……
但有些事不能细究。
卫寒宵抽走了果子,凤城寒也由他去了,他无暇多留意他,他眼睫微颤,金羡鱼的一言一行便如同一把烈火,烧得他眼前发涩,喉口发干。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她牵引,渐渐变得不再像自己。
哪怕明知晓她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良善。
凤城寒抱琴静静地站起身,往树林的方向去了,一如每个夜晚,也没有人留意到他的不对劲。
他不能继续待在这儿了。
他抱着冰冷的琴身,沉默地翻出贴胸口保存的红菱,捧在掌心时竟恍若捧着火炭。
那火红的傍晚,水光、荷香,仿佛也成了个渺远而不可及的幻境。
原来他并非那个特殊的唯一。
他曾经以为他在金羡鱼的心里或许会有些不同。
这百年来所接受的良好的教育,令他做不出任何冲动、鲁莽的事。
他好像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是常年克己复礼,修养身心。另一半是男人天性所具备的攻击性。
凤城寒只能靠琴声来缓解内心的不安。
他将双手扶着琴,默数着地上的蚂蚁,伸出指尖,任由蚂蚁爬上自己的手臂,与它们交朋友。
他一向很有动物缘,和师尊不一样,他若非迫不得已鲜少琴中剑,平日里多以拂尘应战。
可这一次,他隐约间仿佛做了个梦。
少年秀眉微蹙,靠着树,有山鸟扑棱棱地落在他乌黑的发间。
它们很喜欢这个细腻、驯静、美好的少年,蹲在他头顶,胸脯蓬蓬地鼓了起来,睁着滴溜溜的眼睛,拍打着翅膀。
不知不觉间,更有野兔野狐悄悄地来了,乖乖地依偎在他身侧,大胆点儿地或是跳入了他怀中。
凤城寒似乎做了个梦。
梦中他吐息冰冷,浑身浴血,手中所提着的正是那把名为洞中仙的琴中剑。
弄道友倒在他脚边,已经失去了呼吸。
他的心情依然平静温和极了,山雀落在他指尖,细细地啄饮他指尖的鲜血。
他反手摸了摸它们毛茸茸的脑袋。
鲜血顺着“洞中仙”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
第35章
这一夜稍作休整之后,第二天众人又行进了半程。
突然望见在距离洞庭不远处的地方,聚集着十多个人。
两派人马,一派穿粉衣,一派穿麻衣,似乎在争辩着什么。
“看样子像是……”孟雪奎惊讶说,“合欢宫和崆峒派的?”
合欢宫和崆峒派?金羡鱼和其他人都愣了愣,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他们之中唯一一个合欢宫人士。
弄花雨露出个惊喜的笑意,哒哒哒地跑过去了。
崆峒这不是她那位傲娇师父的门派吗?金羡鱼眉目沉凝了下来,侧耳留意着争吵的内容。
却说这边合欢宫的十几个弟子,都是少年少女的模样,言笑晏晏,香风绕身,袍袖翩翩,甚至出场还自带bgm的,隐约有丝竹管弦之声传来,可谓是风骚至极。
“算了吧,何必与他们计较。”当中一少女叹了口气,幽幽道,那一双美目,眼风儿不自觉地往对面飘。
这个世界的合欢宫倒和修真小说里的不大一样,至少名声没那么差,合欢宫出美人,大仙洲各门各派不少掌门夫人、长老夫人之类都是合欢宫出身。
与不少宗门都保持着良好的姻亲关系的合欢宫,后台甚是强大。
而那边的崆峒派则被衬托得略有点儿打眼了。
是穷得有点儿打眼。
一律是粗布麻衣穿布鞋,说得好听点儿还颇有些武侠风,少年少女们粗布麻衣仗剑行走江湖,说得难听点儿的确有些上不着台面。
“……我们也不是故意的,你这灵宠放出来四处乱跑,我还以为是无主的呢。”崆峒一个少年涨红了脸,大声说,“烤了都烤了,不是说赔你们钱了吗?”
另一合欢宫弟子一声轻嗤,“这雪兔价值万金,是当初十二洞天赠给咱们的,就凭你们,也赔得起?”
“我说贵派曾经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派,怎么还沦落到捉人灵宠果腹的地步?”
被如此堂而皇之的羞辱,崆峒弟子纷纷攥紧了拳头,面露耻辱,愤愤之色。
这兔子平平无奇,分明不值这个数,如若不然他们也不会误以为野兔。
对方张开就要万金,不是狮子大开口,有意刁难又是什么?
有人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崆峒领头的女修拦住了。
她短发青衣,剑眉厚唇,双眼秀气,浑身上下散发着股英挺之气。
“罢了,此事毕竟是你我粗心在前。咱们是来祝寿的,勿要在主人家的地盘上多生事端。”
那短发女修说完,不卑不亢地解开了腰间的芥子囊递了过去。
“这是咱们身上所带的所有灵石了,在此和道友们赔个罪。”
这位崆峒师姐嗓音不高不低,虽然是在道歉,但言行和神态都给人一种不落下风,不弱于人的感觉。
合欢宫那边却不买账,轻蔑道:“就这些灵石怎么够赔?”
人群中,凤城寒见状皱了皱眉。
他素日最见不得仗势欺人,倚强凌弱之辈。
缓步走上前来递出自己的芥子囊:“那这些灵石可够赔偿之数了?”
那边的合欢宫弟子惊讶地睁大了眼:“……你不是?”
清靖子,凤城寒!
凤城寒不答反道:“雪兔在十二洞天不算什么稀罕物。虽不知晓贵派用什么东西来喂养的这只兔子,但这些灵石也该抵贵派这些年在这只兔子身上的花销。”
这兔子本来就是十二洞天的弟子随便捉来送给合欢宫女修玩的,那合欢宫弟子惊疑不定,哑口无言。
金羡鱼远远地看见凤城寒又说了些什么。
且不说洞真仙君谢扶危在大仙洲之地位崇高,单凤城寒一人在修真界也颇有名望。
合欢宫不乐意归不乐意,却不好说点儿什么。
蓬莱学宫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此情状,也犹豫要不要跟上去打个招呼。
孟雪奎轻声说:“过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