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羡鱼笑着打断他道:“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不是来寻宝的,我也无意与人同行,道友好意,我心领了。”
对于面前这位自来熟,金羡鱼没什么恶感,想了想,主动提醒道:“还有,我没听说过这秘境里有什么宝藏,这秘境凶险,我劝道友还是尽快折返为妙。”
胡大山愣了愣,下意识要反驳,触及到对方周身包裹着的灵气时,又吞了回去。
这般晶莹醇正的灵气,看上去也不像是会故意哄骗他这个小人物的。
但要他放弃又实在不甘心。
言尽于此,信不信都在他自己,朝那位胡大山略一颔首,金羡鱼转身踏入了密林。
胡大山微一怔愣的功夫,面前那位矮子高人身形一晃,如一朵白云般落在了前方数丈之远。
好快的身法。
“我不信!”胡大山脑中念头急转。
这人愿意提醒他,或许本性不坏。那真气无止无歇、无穷无尽地环绕周身,显然已经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
还有那速度。
他绝对没看走眼,这矮子绝对是个高人!他说秘境危险,他跟紧他过去看看总没关系吧?
想到这儿,胡大山一边追一边大喊道,“道友你难不成是怕我和你争抢宝藏?你放心,你我二人合作,一定是公平公正——”
“喂喂,你要去哪里!!”
**
深林幽谷,瘴气横生,灌木丛生,古木奇树,千姿百态地拥挤在一处,枝桠重重叠叠,遮天蔽日,连一缕阳光都漏不进来。
玉龙瑶正静坐在溪边,支颐凝想,若有所思。
他在想金羡鱼。
想到金羡鱼,玉龙瑶换了个姿势缓缓叹了口气。
自从崆峒派放出消息之后,他就知道她没有死。
不过也快了。
因为这个消息,帮他下定了杀她的决心。
倒不是因为他心高气傲,被骗之后,恼羞成怒。这主要是因为他从那条消息里,闻到了点儿宣战的意味。也知道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有人要杀他,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既如此,纵使百般不舍,也只能痛下杀手。
可惜璇光镜不在身侧,他只能另寻他物代替。他辛辛苦苦筹谋百余年,本体终于解封,但失却璇光镜。神识与这具分身融合得不是很好。
这么想着,玉龙瑶又换了个姿势,企图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
等待的间隙是很无聊的,在处理金羡鱼之前,他还要先扫平一些障碍。
他随手折了根野草,淡淡笑了笑,站起身道:“既然来了,怎么不现身?”
这片密林里到处都是腐木枯藤,伴随着细微的踏莎声,从三人合抱不止的古木后忽地走出了个黑斗篷。
玉龙瑶微微一笑打量着他。
手上那根野草嗤嗤一声,破空而去。
来人头上的黑斗篷登时裂作几片黑布,缓缓飘落,露出一双冷冽的凤眸,丹红的唇瓣,俏丽的脸颊。
卫寒宵眼睫一颤,干脆脱掉了身上聊胜于无的黑斗篷,平静地问:“金羡鱼在哪里?”
玉龙瑶苦笑道,“我倒也想知道她去了哪儿。”
卫寒宵不为所动,继续问:“她最后是不是和你在一起的。”
“是。”玉龙瑶大方应答,又是一个微笑,齿白如贝。
卫寒宵蹙眉道:“你笑什么?”
玉龙瑶仍是坦坦荡荡地微笑:“笑你被她卖了还帮她数钱。”
“你或许也察觉到了蹊跷不是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不是个多高深的计谋,但胜在有用。”
“我想,这个时候她应该隐于暗处观察着你我。”
“所以呢。”
听着玉龙瑶的话,自始至终,卫寒宵眉毛都没动一下,他还在脱,脱掉斗篷,外衫,露出里面的窄袖劲装。
“说完了么?”卫寒宵抬起眼,前往符禺秘境前,他耳垂下的耳坠已经摘掉了。发辫松开,只扎作一个高高的马尾垂在脑后。
冷冷地握紧了他手里那把通体火红的焰流刀,卫寒宵道:“说完了,就到我了。”
“就算没有金羡鱼,你我之间今日也避不开这一战。”
卫寒宵望着他,鸽血红的眼底蒙上了层淡淡的阴翳,他闭眼又睁开,抿紧唇,“当日小仙州的血仇,我还没问你讨回来呢!”
话音刚落,卫寒宵身形一晃,刀尖猛然一抖!整个人已如一道黑色的旋风急卷上前来!
锵——
千钧一发之际,玉龙瑶神情淡淡的出剑。
焰流刀与陨星剑相撞,擦出一道飞溅的火星!
**
轰!
一阵惊天的剑芒,顿住了秘境里所有人的脚步,自然也包括了金羡鱼和胡大山。
气劲相撞所致的巨大气爆声,震得林木纷纷晃动,在这万年不变的密林中漾开了一波又一波的绿色滔天巨浪。
“那、那里是怎么回事?!”
胡大山骇然变色,目瞪口呆地问。
难道说真有人发现了宝藏,分赃不均打起来了??
他下意识地望向那位“矮个高人”,征求“他”的意见。
未曾想,金羡鱼面色一变,当然隔着面具他也看不出来,不过胡大山能感觉到,“矮个子高人”呼吸乱了,足尖一点,径直往爆炸的方向冲过去!
“等等我!!”胡大山心里打了个突,怕被抛弃在这儿,匆忙跟上。
孰料,金羡鱼猛然回转,胡大山险些与她撞了个满怀。
只听到那位矮个子高人,嗓音冷淡地说:“待在这儿别动。”
“接下来,如果你想执意找死,别指望我会救你。”
对方冷漠的口吻,令胡大山心里忍不住又打了个突,浑身紧绷,不寒而栗,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等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早就消失得了无影踪。
胡大山愣在原地,讪讪地张了张嘴,转身往回走。
就在这时——
轰!
又是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而这一次是从后传来!
胡大山吓得收回了脚,喉口发干,心脏狂跳。
这一定是进了秘境里的众人开始自相残杀了!纵使没见到宝藏,宝藏当前,也不能高估人的本性。
这一刻,他简直悔不当初。
早知道就不听传言来这儿碰运气了,什么天下第一美人的宝藏,根本就是红颜祸水!
若不是家里还要嗷嗷待哺的幼女妻儿,派中还有亟需治伤的弟兄们,还要替不省心的小堂弟收拾烂摊子……
回去?
往哪儿走?
不论前面还是后面的爆炸声都不是他能参与的。
往后迈出一步,收脚,又往前迈出了一步。胡大山进退两难间,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不如就跟着那位矮子高人呢!
想到这儿,胡大山不再犹豫,按剑追了上去,边追边喊道:“道友!等等我!”
**
唇瓣被抿得发白。
卫寒宵挥动焰流刀,步步后退,打得十分吃力。
来之前他便做好了必死的觉悟,却未曾想到玉龙瑶竟然强到了这个地步!
就像谢扶危……
不、是比谢扶危还强!!
与卫寒宵的吃力相比,却是玉龙瑶的游刃有余。
短暂的一炷香的功夫,他们交手了过百招。
玉龙瑶这百招,中了近九成。
卫寒宵也以攻代守回应了近百招,一招未中。
他们从溪边一直打到树梢,又从树梢一直打到丛生的野葛间。
灌木、怪石、树冠飞快地从眼前掠过。
此时的卫寒宵血流不止,白嫩的脸上被剑风横七竖八地割开了一道又一道的血口。
在哪里?
卫寒宵皱眉,心中狂跳不止,呼吸仿佛都是灼热的。
环顾四周,古木郁郁葱葱,根深叶茂。
安静得没有一丝风声,一声鸟鸣,玉龙瑶已无影无踪。
这是他乾坤八卦阵法,对战间,他凭借这一手神出鬼没的功法,令卫寒宵吃了不少苦头。
后面!
不,左边!!
一道疾风闪过,卫寒宵急忙掠出,
砰!
一阵沛然巨力传来,卫寒宵胸口剧痛,闷哼一声,被一脚自树梢踹落!
这些古木足有百丈之高,从树梢跌落无疑会摔做一滩烂泥。
急速坠落的过程中,卫寒宵半空中迅速调整身形,敏捷如狸,足尖一点,落在地面上。
虽然卸去绝大部分的冲击力,却还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唇角溢出鲜血。可卫寒宵如今却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势,两条墨画的眉毛皱得紧紧的,目光飞快检索着四周。
这一次又是在哪里?
正思量间,一线明光蓦然自他背心袭来,翻身避过已来不及,正在这时,一线琴音迅速插入战场,在空中切断了这一抹刀光!
同时,从树林里又走出一道淡青色的抱琴身影。
和卫寒宵交换了个目光,凤城寒微微颔首,衣袂翻飞,面色沉静,全神贯注地继续弹奏着这一曲琴音。
袅袅琴音自其十指间跃出,以琴音为司南,引导着卫寒宵脱出奇门遁甲,八卦阵法的桎梏。
忽快忽慢的琴音,亦扬亦挫,于微妙中暗藏诸般变化,如河底暗流,海中礁石,具有扰乱人心之效。
啪啪啪。
几声疏疏落落的掌声忽然响起,长短不谐,荒腔走板,打断了琴音的节奏。
玉龙瑶的身影从林间树梢上浮现。
他好像一直悠闲地坐在在不远处的树梢上观望,偶尔出手戏弄。
卫寒宵呼吸一滞。凤城寒脸上也露出惊讶之色。
“当心。”凤城寒低声说。
他们两个都没想到玉龙瑶会站得这么近,而他们却一无所觉。
就好像刚刚玉龙瑶他只是化作了一片树叶,一根树枝。
青年乌发,肌如白瓷,发间沾着几片绿叶,一边拍手,一边微笑。
“我若是你们两个,我便自尽。”
玉龙瑶的嗓音温和极了,又低又慢。
微微一笑的时候,像是这世上最文秀、亲切、可爱的少年郎君,说出口的话也是最设身处地,为人着想的肺腑之言。
“你们的功法还不如小鱼儿,又何谈给她报仇?”
“难道说,你们两个男子汉大丈夫都不知廉耻吗?”
第117章
深林中的白桦叶缓缓飘落。
琴声悠扬婉转。
凤城寒兀自垂眸拨弦。
这本该是十分和谐的景致,如果忽略不远处正在交手的两人的话。
卫寒宵紧抿双唇,并不理会玉龙瑶的言语相激。
他说的没错,他修为的确不如金羡鱼。
利用又怎么样?是利用那更好。
他们会为她尽量盘剥迟滞玉龙瑶!
卫寒宵越攻越急,越攻越快,火焰横流,刀风呼啸而过间,林间火光闪闪,直像夕阳西坠,红日挂林。
焰流刀疾如星火,卫寒宵面色苍白,五脏六腑受伤后还强行催动真气的结果,自然是他要忍受肺腑百倍的痛楚。
他年纪虽轻,但这把焰流刀经他之手,凶悍霸道,已初具名家风范。
险象环生间,玉龙瑶唇角却依然噙着淡淡的微笑,总能以极其不可思议的角度脱身而出,给予回击。
他身影一晃,消失在不绝的刀光剑影间,下一秒,却陡然掠至凤城寒身前!
凤城寒抱琴身形一旋,退出数丈之远,指尖仍拨弦不停。
玉龙瑶则仿佛找到了个极为趁手的玩具,身形晃动,极快地向他欺近。
噙着笑道:“再来。”
卫寒宵自不会让他打搅到凤城寒,挥刀再上。
刀尚猛,刀下黑。
刀法讲究快与狠。卫寒宵的身形如同一团黑色的旋风,手起刀落,翻身转回,火焰奔流,直朝玉龙瑶而去!
火光燎红了玉龙瑶半边脸,可玉龙瑶却紧黏凤城寒不放,他依然在微笑,目光也越来越冷。
仿佛凤城寒是什么值得他舍命相待的大敌。
而凤城寒,只是避战。
“我很好奇,”玉龙瑶缓下脚步,笑道,“是什么促使你一定要弹完这一曲。”
少年并不是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卫寒宵面色煞白,睁大了眼,内心骇然。
难道说,他察觉到了他们的用意吗?
话音刚落,玉龙瑶再次欺身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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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间,满是灼热的气息。
金羡鱼一瞬不停,以极快的速度向爆炸声的方向赶去。
她心里有中不祥的预感——
停在一出树梢上,金羡鱼扶着树干心如擂鼓般地望了过去。
等她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凤城寒不知踪迹,枯叶间只躺着卫寒宵一个人。
白桦树叶缓缓飘落,盖在少年的眼皮上。
卫寒宵眼睫一颤,呼吸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