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金羡鱼反倒精神一振,目光落在神色平淡的谢扶危身上,忽觉生出无限动力与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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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龙瑶微笑着轻抚了一下腕间的日晷装饰,笑道:“劳烦你今日拖着病体这一番操劳。”
“这没什么。”金羡鱼抿唇一笑道,“谢仙君来做客,我定当使出浑身解数,好好招待贵客了。”
玉龙瑶只字不提前几天金羡鱼这剽悍之举,金羡鱼也眼观鼻鼻观心,睁眼装傻。
……管她在玉龙瑶心里的印象沦落到什么地步。或许觉得她前几天的举动不过是意气之举,实际上爱他爱得根本离不开她吧,金羡鱼默默吐槽。
不过这样正中了她的下怀,毕竟古早狗血虐文里,男女主角的爱情纠葛,都是从你这女人竟然不care我开始的……
她表现得越恋爱脑,玉龙瑶说不定就越看轻她。
不过和离的确是她的本意,她可不想有一天别人告诉她“你老公在外面做零”。
玉龙瑶关切地翘起唇角:“你身子还未好全,记得休息。”
金羡鱼笑道:“我知道了。”
谢扶危倒是不言不语,金羡鱼主动招呼,笑道:“仙君请尝尝我的手艺?”
他这才淡淡地垂下眼睫,道了声好。
尝了一筷子面前的鱼生,这鱼生晶莹剔透,薄如蝉翼,入口即化,倍觉鲜美。
对他而言,鱼生再鲜美只是因为一个“鱼”字,他像是在进食的巨蟒,当着玉龙瑶的面,平静地将盘中的鱼拆吃入腹,一点不剩,像他当初舌尖滚过她的腰腹,吞吃她的胸口那般。
为什么女孩子的胸膛如此柔软。
甜的,他食髓知味。
这简直就像当着玉龙瑶的面与金羡鱼做()爱。
虽然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但金羡鱼还是忍不住提起了一颗心。
她可不如金老爷子笔下的黄蓉黄姑娘那般心灵手巧,能折腾出什么“玉笛谁家听落梅”、“好逑汤”出来。
俗话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她不过做菜的时候全神贯注,但求能在平淡中显真味罢了。
谢扶危搁下筷子,神色依然没有什么变化,琉璃眼眸中倒映出的少女却是不着寸缕:“味道甚为美味,多谢夫人款待。”
她如果知道自己所思所想,会害怕吗?
谢扶危话少是人尽皆知的,金羡鱼抿唇一笑,不觉神色微喜,又拿起公筷,夹了一筷子的鱼炙送入碗里。
“仙君再尝尝这个如何?”
玉龙瑶噙着笑注视着这一幕,却是未曾生疑的意思。
目光掠过金羡鱼的眉梢发角,不自觉地捏了捏下巴,心头微感遗憾。
他以为金羡鱼她醒来又要为和离起一番争执,他连话术都想好了,可没想到她什么也没说。
她或许真的很爱他。
玉龙瑶自忖他虽不怎么爱她,但金羡鱼也算是唯二那个他稍稍在意的存在。
怎么说,能让他感兴趣的人本就少之又少,心甘情愿成亲的则更少了。
只不过那不是爱情罢了,不同意和离,无非是以为不至于闹到那个地步。
玉龙瑶笃定目下这一切不过是金羡鱼竭力所维持的体面,而这体面终有撕碎的那一天。
正当金羡鱼自忖要怎么继续拉近和谢扶危的距离培养感情的时候,谢扶危却忽然又说:“夫人招待,某无以为报。不知夫人有何心愿?不妨说来与我听听?”
金羡鱼愣了一下。
一是不意谢扶危竟然会说场面话,二是因为这算不算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她摇了摇头笑道:“招呼客人,是主人家天经地义的事,仙君客气了。”
谢扶危不置可否的模样,雪睫冰冷,“夫人今日拖这一番病体操劳,某从不欠人人情。”
“这样……”金羡鱼哦了一声,迟疑了半晌,露出个为难的神色,“我确实有一桩心愿,只是说来冒犯。”
谢扶危顿了顿:“但说无妨。”
金羡鱼嫣然一笑道:“我素闻仙君剑术为当世一绝,不知谢仙君若与夫君切磋,究竟谁胜谁负?”
这倒是出乎玉龙瑶的意外了?他微微一笑,并不附和,表现得倒像是个纵容妻子的丈夫。
“我是说,“金羡鱼笑道,”若是谢仙君带我走,不知夫君拦不拦得住你。”
果然。
这是又在激他吃味儿?
玉龙瑶眨眨眼,毫不意外。
他承认自己是个老怪物,世上万事万物都是他游戏人间的玩具,说得缺德点,这当中包括了还包括了他父母兄弟。
小鱼儿是,谢扶危亦然。
他近乎溺宠地望着金羡鱼。
就像当初一样,在他婉拒了她之后,她便有意与她那些同僚走得近了。
实际上他向来不以为然,一次两次他还兴致盎然地陪她演戏,但次数多了,就有些意兴阑珊。
这一次,金羡鱼利用谢扶危的想法昭然若揭。他有些不悦金羡鱼的不知天高地厚,对谢扶危的冒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玩具,岂能被她捷足先登了?
“我开玩笑的。”金羡鱼嫣然一笑道,“我的意思是,我剑术拙劣,不知能不能得仙君指点一二?”
她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兼之她剑术本来就粗劣得不成样子,就连玉龙瑶也未曾起疑。
谢扶危既是他主动说出口,焉又不答应的道理。
眉来眼去剑,情意绵绵刀,写作修炼,念作调情。毕竟男女之间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计划通。金羡鱼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她说什么“不知谢仙君若与夫君切磋,究竟谁胜谁负?”倒也不是随口一说,她的确是打算等火候到了,挑拨这二位的关系好自己跑路。
于是接下来,众人吃吃喝喝,言笑晏晏,坐而论道,静听松风飞瀑,偶尔举箸逗弄四野的仙鹤,好不快活。
直至夕阳西坠,霞光残照,众人这才收了筷箸折返。
回到屋里后,金羡鱼却没有立即洗漱就寝,反倒是对着镜子暗自“垂泪”了一番,拿起玉牌又写下了点什么。
玉家,天机阁内。
一个窄袖长裤,足蹬有些脏兮兮的黑色长靴的青年,站立在镜子前。
他微卷的乌发垂落在鬓角,黑眼珠,窄下巴,笑意温和翩翩。
此时正噙着个笑,望着镜子中倒映出的垂泪的少女。
玉龙瑶看了一会儿,神情自若地打开了手上的怀表看了一下。“嗒”地合上了盖子,便微微笑着,折返到了桌边,继续摆弄起了桌上这些零件金属。
这间静室也是他的工作室。囊括里大仙洲、小仙州、西方海外传来的奇珍异宝。
屋顶为天,宛若天幕罅漏,星象纵横,漫天星辰倒悬,玉衡参差。足下为周易六十四卦,乾坤排布,各有不同。
屋内散落着一地乱七八糟的零件、更置有日晷、浑天仪、望远镜,角落里更是胡乱地堆着点儿风筝、泥娃娃,树枝,拨浪鼓,水车……之类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玉龙瑶手戴黑色护腕,拿着放大镜对准了桌上的零件,一边侧头和虚空中的山妖山魈说着些什么。
“放弃?不当然不可能放弃了。”
玉龙瑶嘀咕道:“我费了这么大力气,好戏还未开场,怎有可能放弃。”
虽说当初那场筵宴,金羡鱼把他的棋盘给掀了一干二净,不过这更有趣了不是吗?
他本体被关了这么久,总要给自己找些乐子。
“卫寒宵那儿烦请你们多加注意,必要时,再顺水推舟一把。”
“是不是太阴损了?”玉龙瑶脸不红心不跳地打开怀表,笑了一下:“他早晚要走上与十二洞天决裂的道路,我这也是把步调稍微拨快一些,就像这只西方的怀表。”
“毕竟越早决裂,就能越早走出来不是么?”
至于谢扶危……
玉龙瑶笑了笑,想了想,他要把他安排在最恰当的位置上,在最恰当的时机登场。
谢扶危这样的大杀器用以搅动风云肯定更为有趣。
搁在手边的玉牌响了,玉龙瑶扫了一眼,唇角微弯。
金羡鱼所发来的讯息无非是就前些日子所发生的事,进行了大段大段的解释补救。
她说:【玉龙瑶你爱我吗?】
【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可以装作没事人一样?!】
【孩子呢?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们的孩子吗?】
“还要继续看着夫人吗?”玉龙瑶喃喃地扶了扶护腕,忽而失笑,挥手拂灭了镜中的影像,“倒也不必这么麻烦,她倒是一点儿都没变。”
玉龙瑶摸了摸下巴,突发奇想道:“如果我现在回复她同意和离,不知她是什么表情。”
青年拉长了语调,唇角溢出一声低低的叹息,“成亲当真是件麻烦事。只是可惜了我费了那么大心血培养的肉身。”
说罢,随手将玉牌上的讯息下拉。
至于金羡鱼发了些什么,他根本无暇多看。
只是如照本宣科般地,温柔而甜蜜地回复道:【我自然是爱你的。】
第13章
我爱你这三个字,玉龙瑶曾说过很多次。
他不甚明了为何人人都对这三个字着了迷。不过就是轻飘飘的三个字,不具备任何保证,想收回的时候在任何时候都能收回。
玉龙瑶他说话记事偏早。
同龄人都在牙牙学语的时候,他已经能准确无误地喊出“爹”、“娘”、“哥哥”。
身为玉家最小的那个儿子,他活泼聪慧,因而备受父母兄弟宠爱,从不缺空竹、拨浪鼓、泥娃娃这些玩具。
每样玩具落在他手上,他把玩的时间总是不超过两天,两天之后旋即生厌。
不过因为他的天真可爱,人们并不以为这孩子喜新厌旧,反而称赞他成熟得早。
在同龄人蹒跚学步的时候,他已经抛弃了这些没用的小玩具。
在同龄人抱着玩具爱不释手的时候,他已然书读百卷。
他三岁时的某一日,玉家先祖带回来了一副棋秤赠予他。
“这是何物?”玉龙瑶好奇地问。
“这是围棋。”
玉家先祖微笑着摸了摸小孩子软软的乌发:“这一黑一白,包罗万象,天下大势,尽现于这围棋中。”
“端看你日后是想做这棋手,还是做棋盘中一枚棋子了。”
玉龙瑶反问:“何谓棋手?”
“就是下棋的人,善战者,因势利导,尽掌乾坤之辈。”
玉龙瑶若有所思,微微一笑,也不再问,抱着围棋很是爱不释手的模样,至此之后,人们常常看到他一手拿着黑棋,一手拿着白棋把玩。
他并不追求胜负,只追求棋盘间生死博弈变化莫测的局势,轻轻落下一子,便可搅动风云。纵横之间的交战越激烈,他反而越兴致盎然。
随着玉龙瑶年岁渐长,许是性情温和之故,他院子里的下人愈发嚣张跋扈,日日争执不断。
玉父不喜,将他们尽数赶出了府门,重新置办了一批家世清白值得信赖的心腹。
可没多久这些心腹竟然也开始彼此攻讦,尔虞我诈了起来。
他们中甚至有人口不择言,说回想过来一切实在都是因为小郎君从中挑拨,他许之以高位,诱之以利,引导他们争了个头破血流。
可是会有谁怀疑如此乖巧伶俐的孩子,只当是恶仆狗急跳墙,口出狂言。
玉家众兄弟心疼这位小弟,忙送来奇珍异宝好生安慰。
小孩子只是淡然一笑,他坐在廊下,摆动双腿,听微风吹动树梢,送来飒飒清音。
只觉得眼下这一切妙不可言。
玉龙瑶年纪虽小,但其早慧颇具巧思,常常能提出许多惊艳的想法,在整个玉府说话都颇有分量。
玉家先祖与其妻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很是恩爱。待到玉龙瑶十岁那年,玉父却移情别恋迷上了一位舞姬,想要纳为侧室。
“如果,爹再给你找一位娘亲,你愿不愿意?”玉家先祖踌躇着问道。
“比娘年轻吗?”
“年轻。”
“比娘有趣吗?”
玉父愣了愣: “……也可以这么说。”
“那好啊。”玉龙瑶微微一笑。
不过十岁的年纪,少年已初长成,身子纤瘦,斯文有礼。
见玉父颇为犹豫的模样,玉龙瑶想了想,莞尔劝慰道:“您常常教育我,人只能活这一辈子,当任性潇洒,随心自在,您在犹豫什么?”
“是您变老了吗?人老了就会懦弱?”
玉父哭笑不得:“年纪小小老气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