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物理位置虽然很远,但可以用[异体同躯]的仪式,临时与宋逐云的右眼建立联系,进行视觉共享。
在宋逐云跟兰格雷交流时,萨罗扬也在联系冬圣者,如果老康芒斯跟审判长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这位根源之树,说不定会有点印象。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不过你们的理解,倒也不算错误。”
冬圣者的回复给的很快,并让宋逐云有种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的微妙感受。
——倘若对方不是神明的话,这种谜语人的交流方式,显然很容易遭到殴打。
不过冬圣者大约也十分了解未来神明们的脾气秉性,或许是为了避免日后被同事们冲到创造界来找麻烦,祂又迅速进行了补充说明。
“老康芒斯在他的儿子还未出生之时,就对那个婴儿的容器做了一定的调整,使其更加接近自己,等他的儿子长大后,又将自己的灵魂,灌注到了对方的躯体当中——你们都知道《容器的制作与维护》,那应该了解这是为了什么。”
宋逐云看向萨罗扬:“冬圣者……很了解这件事情。”
她们都很清楚对方是一个怎样的神明,如果仅仅只是涉及普通人的阴谋的话,冬圣者就算偶然得知了,也不会如此地放在心上。
萨罗扬:“调整容器,是为了更符合某种需求——他当时已经是‘天秤’的代行者了。”
既然能成为代行者,就证明老康芒斯在“天秤”的亲和性上是没问题的。
宋逐云:“以他的地位,单纯只是想要寿命或者青春的话,可以向圣堂发出请求,但他宁愿违背北部的律法也要在夺走自己孩子的容器,肯定存在着更大的图谋。”顿了顿,又道,“他应该想要获得一个同时有着‘刃’跟‘天秤’亲和性的躯体。”
有“天秤”的亲和性,意味着新的容器依旧能成为北地的代行者,掌控这里的权力,而有着“刃”的亲和性,是为了使得自己拥有成神的可能。
道格拉斯·康芒斯也希望能成为“刃”。
“你猜得很对。”
就在此时,另一个声音从萨罗扬的房间内突兀响起。
在宋逐云两人身边,石质的地板正像泥浆一样融化,然后自动汇聚成了少年的形态——须臾之间,面带笑容的索尔兹已经站立在客厅当中,就像他一直待在这里一样。
不过如今的索尔兹虽然一样拥有五官跟四肢,但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活人,而仿佛是一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石像,他也为自己的存在状态解释了一下:“这里的秩序之力很强大,我无法像以前那样投放容器。”
宋逐云微微蹙眉:“所以是因为你们阻止了道格拉斯,他才没有成功……”话未说完,她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结论,“不对。”
要是冬圣者或别的强者阻止过道格拉斯,就证明对方的阴谋早就被揭穿过一次,那么就算不方便明着受惩罚,也没法继续担任审判长。
索尔兹笑着点了点头:“我发现后,一直没有阻止——当时我们都认为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刃’之继承者,但万一找不到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他。”
宋逐云看他一眼:“因为神明不会只准备一个达成目的的方案。”
就像宋逐云的存在,是为了应对“森林”陨落后卡牌师们缺乏“生命”权柄的局面,而道格拉斯的存在,就是为了应对万一找不到合适的“刃”之候选的局面。
宋逐云按了下额头——所以方家会反对方嘉茂走上卡牌师的道路,是担心她会成为审判长的竞争对手。
道格拉斯·康芒斯作为北部的最高管理者,如果想要确保自己能成为“刃”的继承者,肯定能不动声色地破坏掉其他人的竞争资格,而方嘉茂的卡牌树又跟“刃”有联系,按照她的资质,只要正常发展,就绝对能进入照夜社。
宋逐云现在有些怀疑,当初方嘉茂的队伍解散得那么迅速,也是因为方家人偷偷做了点什么,但与之前以为的不同,方家的“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是因为他们不需要太多相同领域的人才,而是希望至少能有一个孩子活下来。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过去了百多年,“刃”的继承者才刚刚出现。
那是因为道格拉斯一直在为自己的容器做调整,在此之前,他不会让旁人占据这个位置——想要进行破坏行为绝对比想要促成点什么要容易得多。
一些问题被解释了,但更大的疑惑又横亘在宋逐云两人面前……
萨罗扬不解:“既然如此,那我的移植仪式又为什么……”
她话说到一半时,脑中闪过一丝灵光,与宋逐云对视一眼——这一瞬间,两人心中都浮现出了相同的结论。
成神的意愿没那么容易改变,道格拉斯·康芒斯并没有放弃,只是改变了目标。
他同时具有“刃”跟“天秤”的亲和性,既然无法走上“刃”的道路,那么成为“天秤”也是一个可行的选择。
宋逐云又看了冬圣者一眼,由衷感慨:“看来二五仔太多这种事,也不能全怪你不用心经营极冬之宫。”
“森林”那边的叛逆者先不提,毕竟他们虽然想法与林德·拉斐尔不同,好歹还怀有一个对“森林”的忠诚之心,但即使不算这些人,圣堂的六位监察官里,也有两个有问题,而“天秤”这边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想要取而代之的甚至直接就是审判长本人。
不过如此一来,宋逐云也理解了北部的局势为何会如此紧张。
——这位审判长的目的并非提高北部星域的治安管理水平,而是在收集“天秤”的回响。
很显然,他之所以这么做,是知晓了“衡量天秤”的真实状态并非沉睡,而是已经陨落。
第143章 先知
宋逐云垂下眼睫。
如果与那位审判长易地而处的话,她宁愿继续坚持“刃”的道路,也不会改回到“天秤”上。
毕竟篡老上司的位这件事多少不太好听,而且那位道格拉斯·康芒斯阁下已经因为谋夺“刃”之根源犯下过大错,投入了如此多的沉没成本,就算为了证明自己的错误都是有价值的,也会倾向于一条路走到黑。
那么在进行移植仪式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康芒斯觉得自己必须得更换目标不可?
在那个时间点上,宋逐云正在[古鸦巢穴]中,跟被“无貌”残余意识所侵蚀的[古鸦首领]周旋——对方也打算夺取“刃”的断枝。
对当时的宋逐云来说,[古鸦首领]是个难以匹敌的强大对手,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对方其实也没那么棘手。
当时同在副本中的兰格雷可以把冬圣者喊过来解决问题,林德·拉斐尔也可以强行打破笼罩在副本区域上的屏障……就算宋逐云不在那里,星球上的卡牌师们也存在不止一种破局的可能,不会让事情真的恶化到让“无貌”顺利抵达根源的程度。
若是“无貌”觉得仅凭自己残缺的意识就能夺取“断枝”,那显然有些过于自信了一点。
不过倘若[古鸦首领]所表现出的目的仅仅是作为一个迷惑项存在的话,那还是挺合格的。
宋逐云按了按太阳穴:“那位审判长阁下能改造儿子的躯体,应该也读过《容器的制作与维护》。”
她说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壳之孽]不愧是被冬圣者鼓捣出来并被“无貌”加成过的知识怪物,传播范围果然足够广泛。
审判长读过《容器的制作与维护》,那极有可能,也与“无貌”有着联系。
这样一来,审判长选择改变目标,多半是因为发现“无貌”同样打算以“刃”作为目标,感觉无法与这位老牌阴谋家竞争,才放弃了阻拦其他人对“刃”的继承。
所以萨罗扬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在那个时刻,审判长已经改变了原来的想法,
——那么“无貌旅行家”的计划又是什么?他最终会以何种方式,来夺取“刃”的根源?
安静思考的同时,宋逐云眼中的水银光泽像是形成了一个漩涡,让人看一眼就有种将要被沉溺进去的奇异感受。
索尔兹看着对方,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镜”有“先知”的特性,就算在无法得知事情全貌的情况下,也可以通过某种直觉性的判断,察觉到真相。
*
塔斯隆特那边最终还是给宋逐云批下了请假条。
毕竟神子理由用的是“要拯救世界”。
索尔兹则是一副很空闲的模样,完全不见外地在萨罗扬的居所中停留了下来,还找了本小说翻开。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天秤星上存在浓郁的秩序之力,导致偷渡份子们只要进入相关区域中,就会遭到严重排斥,也会被星舰队的守卫锁定,哪怕是半神也难以豁免。
索尔兹:“这就是我选择类似雕塑的外观的原因,我现在是以‘塑像’的形态而非人类存在的——你们北地不至于这种东西都会管吧?”
萨罗扬默了一瞬,最后还是道:“其实,管也是会管的,毕竟这是一件由突破界限者所制作的雕塑,而非法制造仪式材料也是一个常见的罪名。”
索尔兹:“……”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中部人很难适应北部的生存环境的原因,凭冬星那种在人葬礼上都要薅几颗钉子下来的风气,估计在大街上走一圈,就得被星舰队的人拎走喝茶。
到了下午的时候,暂时无法履行自己车夫职责的默文·诺恩斯决定转去做家庭厨师,利用萨罗扬跟宋逐云买回来的原料,做了一些简单的茶点。
他托着茶盘,轻轻敲了下宋逐云所在的房间门,听见里面传来同意的声音后,将拉门拉开——里面空无一人。
默文·诺恩斯并不觉得奇怪。
这是一个简单的仪式,在将拉门拉开之后,事前安排好的镜子会被移动到正对着宋逐云的位置,然后镜子外的宋逐云,就会与镜子里的自己,形成一个对称的影像,而在这个房间的隔壁,还存在着另一个内部结构基本一致的屋子,同样也能以墙壁为中心,形成对称效果,只要利用“扭曲”的权柄,将镜子中的对称空间,与镜子外的对称空间模糊成同一个概念,就能做到在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原本待在里面的人,被转移到隔壁的效果。
宋逐云在塔斯隆特的时候就琢磨过各类跟“镜”有关的仪式,同时不断丰富着《镜之书》上面的内容,这也是她研究的一个成果,在遇见“检查是否在宿舍内偷偷打游戏”的意外时尤其好用。
默文·诺恩斯离开之后,仪式随之解除,宋逐云被刷新回了原来的地方,她手中的[予易之手]上出现了一行字“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宋逐云点头,她现在跟兰格雷共享右眼视觉,不用通过[予易之手],兰格雷也能查知她这边的情况。
“道格拉斯一开始并没有将‘天秤’当做目标,是因为他不知道你已经陨落——他是八十年前才成为的审判长,也就是说,沉默记录官出事的时候,他并非是北地物质界中的最高管理者。”
将灵魂灌注到自己儿子的躯体内,然后成为审判长,显然并不是一件符合北地律法的行为,所以道格拉斯的继位,必然存在着某些无法公开的操作。
而等道格拉斯真的抵达根源,撑开西部的物质界跟创造界,成为了救世主之后,旁人便无法再追究他之前的过错。
宋逐云笑了下:“各个星域的代行者里从来不缺乏足够优秀的人才,这位审判长却在完全没被旁人察觉的情况下,在不断往自己的目的靠近。”
她有一些未曾出口的话——这种不动声色的阴谋,实在是很像“无貌旅行家”的手笔。
宋逐云拿起茶盘里的叉子,向外甩出,忽然一只甲虫飞了过来,正好被钉在了叉子上。
十分精确的命中,问题在于,那只甲虫是在宋逐云甩出叉子之后,才飞出来的。
——她在事情发生前,就做出了应对。
“……这就是‘先知’。”宋逐云双手交叠,靠在椅背上,“就算不刻意去看,也能窥见一些未来的画面,我可以,‘无貌’显然也可以,如果想要得知某个特定事件日后的情况,以他的能力,多少也是能做到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