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人变成赵锦绣的话,他不仅不觉得烦躁,反而还高兴地开始脑补起他们以后生活在一起的日子。
赵锦绣这个人其实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小毛病,她娇气,无论是穿的衣服还是睡的被子都要用上好的天丝料子,要是不对,她就一定翻来覆去睡不着,睡前要用玫瑰露擦脸擦头发,用的珍珠膏得是金陵城最大的那家脂粉铺子做出来的,哦,她睡觉还不老实,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把身上的被子踢掉。
为什么知道这事,还是因为有次除夕赵锦绣非要拉着他守夜。
她说要在新的一年第一个和他说新年快乐,他原本对这些并不在意,与其讲这种形式倒不如去跟他们投壶,可听到赵锦绣那番话看着她脸上的明媚笑意,他还是点了头。他们两个人就挨着罗汉床看着窗外的烟花,等着新的一年来临,可兴致勃勃说要和他说新年快乐的那个人没挨一会就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他那会无奈极了,真想揪住她的小脸蛋让她醒来,可看她睡得那么香也就舍不得吵醒她。
本想着过了点和她说声新年快乐就离开,哪想到刚把人放在床上,她就直接把他好不容易给她盖上的被子踢掉了,那天他捡了几次她就踢了几次,偏偏底下人都被她放出去玩了,一贯守着她的明初又被她放回了家,天寒地冻的,他怕人回头染了风寒只能坐在一旁守着。
第二天的时候看到他双手环胸沉着一张黑脸坐在她床边,她还很惊讶。
等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后却还是骄横地仰着下巴怪他没把她吵醒,他还来不及发作,她就已经跳到他背上让他背她去外面堆雪人了。
他眼中的赵锦绣就是这么一个人。
旁人都觉得如今的平阳郡主知性懂礼温柔大度,可他却知道那副面具之下的人永远是那个又娇气又蛮横的小姑娘,只要有人多疼她些,她就会露出她本来的面目。
明明最不喜欢这样的性子,可因为是她,他竟一点都不觉得反感。
甚至还有点喜欢,或者比喜欢还要再多一点。
他想娶赵锦绣。
他要娶赵锦绣。
他要赵锦绣成为他的妻子,他要让她的眼睛永远永远望着他。
这是他现在心中最想做的事。
心脏还是跳得很快,脸上的笑却忽然变得害羞腼腆起来,说句实话,他还真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拿赵锦绣当了十六年的朋友,忽然发现自己原先所有的不对劲都是因为喜欢上了她……要让赵锦绣知道,肯定得笑话他了。
他倒是也清楚赵锦绣现在还不喜欢他。
就她那副大大咧咧的性子,估计比他还要不明白喜欢是什么,可这有什么关系?她不知道,他和她说就是了,虽然的确是丢人了一点,但跟自己未来媳妇丢个人怎么了?他爹在外头那么英勇,还是人人敬仰的战神呢,碰到他娘不也没招?
何况就算赵锦绣现在对他没感觉,可他们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之后慢慢相处就是了。
反正他们也相处这么多年了。
谢池南想清楚了,想明白了,先前的烦躁终于彻底消失,他扬着一张如朝阳春日一般明媚的笑脸,正想握着赵锦绣的帕子先离开这,正好路上也能想想怎么和赵锦绣说这事好。
来时沉重的脚步此时却变得轻快极了,他迫不及待想快些见到赵锦绣。
可他步子还未往外迈出,又有一道冷淡的嗓音传入耳中。
“是。”
是他娘在说话。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谢池南在听到他娘的声音时,没有选择立刻离开,而是停下脚步留在了帘子外头,他听到他娘用她那惯有的冷淡嗓音斩钉截铁地说道:“可我不会让瑶瑶嫁给他。”
第43章 “赵锦绣觉得谢池南怪怪……
明媚的笑意忽然就僵在了脸上, 四肢百骸里原本应有的热意也被冰冷的寒水所覆盖。明明这会是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候,也是最热的时候,可谢池南站在这却像是处于寒冬腊月一般。
里头的人并未察觉他在外偷听, 声音也就不曾间断,“我从前是盼着他们在一起, 可我盼着和瑶瑶在一起的是从前那个谢池南。”
“……母亲。”姜唯的声音透着几分无奈。
她似是想劝说,可燕氏的声音却依旧那么坚决, 那么冷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 他现在和早些时候是不一样了, 我也相信他以后能变好, 可以后是什么时候?他会变成什么样?他需要多少年?谁也不知道。”
“瑶瑶虽然不是我的孩子, 可也是我从小如眼珠子般看着长大的姑娘, 她若肯当我的儿媳,我便是做梦都会笑醒,可阿唯, 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没有人有这个义务非要等着别人成长,以瑶瑶的情况,她明明能在当下选择更好的, 为什么非要去等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好的人变好?难道就因为我们喜欢她吗?难道就因为那一点别人没有的青梅竹马的情谊吗?”
……
里头还说了什么,谢池南已经听不清了, 他站在帘外,明明全身上下都被太阳所笼罩,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温暖,他甚至觉得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倒流, 让他只想蜷缩在一起。
明明前一刻,他还在满心欢喜地想着怎么和赵锦绣戳破这层窗户纸。
可此刻——
他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他知道母亲说得那些话是对的。
就是因为他知道这是对的,所以才更想落荒而逃。
他刚刚只顾着自己也只想到了自己,可他有为赵锦绣想过吗?他想到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他所有的不对劲都是因为他喜欢上了赵锦绣,现在他想明白了,就理所当然地想去和赵锦绣坦白自己的心意,想让她知道他的心思,让她以后也别只把他当兄弟,让她好好正视下他们两人的关系。
他笃定并且坚信赵锦绣最后一定会选择他,就像这么多年,他身边唯一的异性就是赵锦绣,赵锦绣也一样,她从小到大相处过最长时间的人就是他。
可他却忘记问一问自己,你有这个资格吗?
他除了这层身份,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甚至就连这层身份,和家人如今的关系,他也是靠赵锦绣替他修复的,如果没有她,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浑浑噩噩过着日子,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他文不成武不就,遇到事情只会逃避,连最基本的承担能力都没有……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要求赵锦绣和他在一起?
他又拿什么去娶她?
他说他可以为了赵锦绣去金陵。
可去金陵,他能做什么?他无官无职,只有那么几间宅子和银钱,可那也不是他自己挣来的。
何况这些对赵锦绣而言有用吗?
没用。
她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东西。
他从前看不起金陵那些纨绔子,可那些纨绔子尚且还有一官半职,他呢?
他什么都没有,他比他们还不如。
就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谢池南满心的喜悦都在这一个瞬间湮熄殆尽,他苍白着脸,紧握着手中的帕子在原地滞留许久,而后脚步踉跄双目无神地往外走去。
可燕氏是什么人?
将门出身的千金,从前还跟谢平川一起上过战场,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她立刻就察觉到了。
屋中响起女人的冷喝,“谁在外头!”
“怎么了?”
姜唯却未发现。
谢池南听到声音倒是也反应过来,他想快步离开却见李妈妈正从外头走来,不想让她们发现他在外头,更不想让她们知道他都听到了,他连忙闪身躲到了旁边的廊柱。
刚藏好,李妈妈就从外头走了进来,她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神色如常地掀起布帘。
谢池南是等她进去后才沉默地离开了这。
“怎么了?”
李妈妈一进去就发现屋中气氛有点不对劲了。
姜唯问她,“妈妈刚在外头有看到什么人吗?”
“人?”李妈妈愣了愣,摇头道:“没啊,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怎么了?”
燕氏抿着唇没说话,心中却闪过一个念头。
姜唯见她没开口,便也只是笑着和李妈妈说了一句,“没什么。”又问她,“帖子都送出去了?”
“都送出去了。”
李妈妈笑道:“还打听到一桩事。”她替两人重新添了茶,说起自己先前在外头打听到的事,“原来今日那位魏夫人变成那样是因为昨儿个和那位魏大人吵了一架,听说两人还动了手,今早那位魏大人出府的时候,脸上还有印子。”
她并非是爱说闲话的人,此时提起这事,也是为了燕氏。
现在夫人和二公子的关系都渐渐恢复了,和侯爷却还是那么不冷不热,她看着实在是既担心又着急……便故意又多提了一句,“那位魏大人从前最是疼爱这个妻子,要不然那位魏夫人在城中也不会如此嚣张,可如今看来,怕是那位魏大人凉了心,不打算管她了。”
要不然那位柳氏今日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她点到即止,可屋中两人都不是傻的。
姜唯虽然近些年很少出来,却也知晓母亲和父亲这些年相处不算热络,可她毕竟是晚辈,有些话她知道是一回事,却不好说。此时见李妈妈是想劝说母亲,便也只是摘了个理由先行离开了。
等她走后,李妈妈便没什么顾忌了,跟燕氏直言起来,“夫人,您看外头那些夫妻,便是从前关系再好也经不起一直折腾着。侯爷人好,性子也好,可他也是人,您总这样冷着他,要真把人的心给弄凉了,想要再捂热可就不容易了。”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人这一辈子能跟一个合心意的人做夫妻不容易,您可别等到了以后后悔。”
燕氏并未阻止李妈妈的话,却也没开口,可心里那根本就偏了的天平明显是又倾斜了一些,她其实早就不恨谢平川了,她就是嘴硬,就是不知道两个人冷了这么多年,发生这么多事,还怎么相处。
她平日看着精明,其实最不会处理这样的关系。
燕氏低头,红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纤细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着手心下的衣裳。她总说她不怕一个人,即使一个人,她也能活得很好,的确,如果对方不是谢平川,她几乎不会对此有丝毫犹豫,可如果对象换成谢平川的话,她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想失去他。
那是与她年少时相伴相携走过风雨的男人,是那个即使被她冷待也依旧不改颜色的男人,是那个被她呵斥、责骂也会在晚上偷偷过来看她睡得安不安好的男人。
她终于坦诚地承认,她害怕失去谢平川,她不希望和谢平川分开。
李妈妈见她低着头迟迟不语,以为她还在钻牛角尖,正想再说几句忽然听到一道略显喑哑的女声在屋中响起,“派个人去给谢平川传话,让他今晚……早些回来。”
说完见李妈妈神情怔怔看着她,只是没一会就喜上眉梢。
看着这样一张藏不住惊喜和高兴的脸,燕氏不禁又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她扭头避开她的视线,用生硬且别扭的语调说道:“每天晚上这么晚回来,他不睡,我还想睡!”
李妈妈又岂会看不出她这是在遮掩自己的不好意思,她也不去揭穿,只笑着应了是,而后马不停蹄地往外传话去。
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身影,别别扭扭的燕氏倒是也没忍住抿唇露了个笑,只是想到刚才听到的那一阵动静,她又轻轻拧了眉……刚刚,真的是她听错了吗?
*
赵锦绣和谢回早就到谢池南这了。
比起前阵子来时那副荒草丛生的模样,现在这个院子简直算得上是焕然一新。
府里的花匠送来不少好看的盆栽,知道他家二公子不是多爱花的人,倒也没有专门开辟地方种花,原先荒废掉的小水潭倒是又重新收拾了起来,还特地着人去外头买了一些鹅卵石铺在底下,还买了几条金贵的锦鲤放在里头。
这会就有七、八条各式花样的锦鲤在摇头摆尾地游动。
赵锦绣和谢回坐在水潭边的石凳上,薛乐在他们来的时候就给他们上了待客的茶点,他也是个腼腆害羞的性子,不知道怎么和主子们相处,上完茶点便又告退了。
赵锦绣其实也不是多爱说话的人,至少如今不是。
她现在在金陵,若生安不在,她除去应有的吩咐能一天都不说话。她每日待在谢池南身边叽叽喳喳,那是因为她面对的是谢池南,他们有别人没有的默契,也有可以随便说与彼此听的话。
刚刚谢池南在的时候,她还能说些话,现在他不在,她也不知道该和谢回说些什么了。
那些一来一回的话题实在太无聊,而且谢回这个脾性,她拿对她家小安的态度对他不合适,像跟谢池南那样和他说话,她又觉得怪怪的,何况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打谢池南走后,谢回对她的态度便有些冷淡。
可她仔细回想了下,也没觉得自己有做得什么不对的地方,或许这孩子天生就不喜欢和人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