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轨——时玖远
时玖远  发于:2021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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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暮垂下视线将笔盒里有些旧的派克钢笔拿了出来,她一直把这支钢笔当作她的幸运笔,只有竞赛或者考试时才会用,可这么多年过来了,虽然笔头和笔芯早已磨损换过,但她始终保留着笔杆,舍不得丢弃,这支钢笔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她的笔盒里,见证着她无数次的大考小考,陪着她一路磕磕绊绊走来。
  当初靳朝离开苏州时将这支钢笔留给了她,时隔多年,她回赠他一支,她以为他能用得到,她以为这个礼物对他们来说是最有意义的,可不曾想到,现在的靳朝根本不需要一支华而不实的钢笔。
  “以梦为马”,他投身航天事业的梦也许在好几年前就碎了吧。
  姜暮太过出神,以至于身后的水停了她都没听见,直到脚步声逼近,她才匆忙将那支旧钢笔塞进笔盒,迅速合上。
  靳朝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靠近她,姜暮没有回头,她的心还在扑通乱跳,她不想让靳朝看见那支旧钢笔,那对她来说弥足珍贵的回忆,对靳朝来说也许早就不在乎了,亦如那个被随手丢在铁架子上的礼盒,这一切都让姜暮觉得难堪。
  身后浴室带出的热气笼罩而来,靳朝停在她身后垂眼瞥了下,出声道:“半天一个大字没写?”
  见姜暮不说话,他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拿起她的卷子瞧了瞧,语气寡淡地问:“在琢磨什么?”
  姜暮总不能说琢磨我们两谁更自暴自弃吧?于是她只能回头试图夺回自己的卷子,却发现靳朝的目光并不在卷子上,而是瞥在了她的脸上。
  他将那身脏衣服换了下来,穿着干净清爽的T恤和宽松的卡其色休闲裤,身上是沐浴过后好闻的薄荷清香,水珠顺着短发落在鬓角处,下颚线很紧绷,姜暮不自觉将视线落在他的喉结上。
  小时候的靳朝长得就很好看,她记不得是几年级的时候,他需要表演什么节目,学校老师还给他画了口红眼影,脸也图得白白的,只不过他一直臭着张脸,那时她小啊,认为哥哥生气了,去拉他手让他不要生气,靳朝只是酷酷地说:“我没生气,我只是觉得自己丑死了。”
  她很不认同地笔画了一个很大的圆圈对他说:“朝朝,你是全宇宙最好看的。”
  那时的她只有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喊哥哥“朝朝”,每次靳朝都会训斥她没大没小,可那一次靳朝没有说她一句。
  她现在依然觉得靳朝长得很好,虽然和小时候不一样了,比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清晰的喉结,她以前从来不觉得人的喉结有什么特别的,可这一刻她竟然觉得靳朝的喉结很男人。
  靳朝将卷子放回桌上,撩起眼帘问她:“看什么?”
  他的声音很近,在逼仄的空间里像低音炮般带着回响,姜暮仓皇地藏起了脑中的胡思乱想,说道:“我写作业前习惯冥想。”
  靳朝昂起脑袋:“你怎么不用意念写题的?出来吃饭。”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姜暮也跟了出去问道:“我在这里会打扰你工作吗?”
  “不会,店是我的。”
  姜暮想那倒还好,不是替别人打工,起码还有家店。
  下一句又听见他说:“跟人合开的。”
  姜暮瞬间感觉又不好了,店不大,还要跟人合开,能挣到钱吗?
  当然她也只能把这些疑问压在心底。
  店门口支起了一张桌子,三赖和铁公鸡拖了几个板凳过来,桌上放了才送来的菜和饭,还有好几瓶啤酒,小阳已经洗了手,过来把打包盒打开了,章帆不知道是不是去网吧了,人已经走了。
  三赖一点都没有蹭吃蹭喝的自觉,反而搞得像主人一样招呼姜暮:“姜小暮,来,不客气随便坐。”
  姜暮见他这架势,便问了句:“你也在这里工作吗?”
  铁公鸡用嘴将啤酒瓶盖咬开,晦气地吐掉说道:“你看那双手能干什么活?他是隔壁宠物店老板。”
  姜暮有些怔愣地偏头看向旁边亮着门头的“金三角宠物店”,又看了看满脸胡渣,扎着个小辫翘着二郎腿的三赖,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关爱小动物的宠物店老板。
  三赖见她一脸错愕的样子,还来了句:“待会吃完饭,到我店里看看,喜欢什么随便拿,让你……”
  他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发筷子的靳朝,接道:“让你爱慕的大哥哥替你买单。”
  靳朝直接把筷子砸他脸上,冷声道:“滚。”
  三赖很有默契地接住顺手先给了姜暮,姜暮接过筷子说:“不是爱慕的,你得把‘大’字去掉。”
  三赖自己动手拿了一双筷子过来,笑道:“大字去掉是什么?不是大哥哥,是哥哥啊?”
  姜暮没有说话,低头吃着白米饭,三赖有些诧异地看向靳朝:“真是你妹啊,就那个……”
  靳朝凉凉地扫了他一眼,三赖把后半段话硬生生吞了下去,嘴角一斜,颇有深意地看了眼姜暮。
  几个人就她一个人吃饭,其他人都在喝酒,三赖挑起的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说到给母狗接生这件事上,说他店里那只大金毛前天晚上生小狗,他一夜没睡,就守着那条大母狗,关键这大母狗也不知道被谁搞大的肚子,小孩他爸一点狗性都没有,从来也没来看过,他连老婆都没有,第一次接生居然献给了狗,真是哔了狗了。
  铁公鸡喝了口酒说道:“也正常,就你家西施,一放出来尿尿就到处跑,自己肚子被人搞大了怪谁,要怪就怪这聊骚的性格随主人。”
  几人酒一喝,虽然讨论的是狗,但开起玩笑越来越不着调。
  靳朝把啤酒瓶往桌上一搁,说道:“差不多得了,还有小孩在场。”
  姜暮压根没好意思插入关于大金毛私生活混乱的讨论,好在靳朝及时制止了这迷之尴尬的话题。
  旁边有辆车停在路边,一个中年男人落下车窗喊了声:“有酒。”
  靳朝放下筷子几步走了过去,跟那男人在路边聊了几句。
  姜暮望了眼,问身旁的三赖:“你们为什么都叫他有酒?”
  三赖一瓶啤酒已经下肚了,转着面前的空酒瓶道:“今朝有酒靳朝醉啊,你这个哥最一无所有的时候只有一瓶酒陪他熬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姜暮的错觉,三赖在对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满满的讽刺。
  她又问道:“那为什么又叫头七?”
  三赖的脸色变了下,往靳朝的方向瞥了眼,声音低了几分:“我劝你这种问题以后最好少问,特别是在有酒面前。”
  说完他伸了个懒腰,眼神迷离中透着丝复杂:“毕竟这个称号代表一个时代的终结,没几个人喜欢把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拿出来给自己找晦气。”
  姜暮沉默了,她觉得这件事有可能和靳朝辍学有关,如果她猜得不错,应该就在靳朝高中时期发生过什么大事,但是他身边的兄弟都三缄其口,她也只能把疑问暂时塞回肚子里。
 
 
第11章 11   朝朝与暮暮
  姜暮挑食的坏毛病即使长大后依然没有得到多好的改善,特别在蔬菜方面,青椒、茼蒿、芹菜、胡萝卜都是她坚决不会碰的蔬菜,鸭肉和鹅肉也不吃,西瓜不会吐籽,葡萄也嫌麻烦,猕猴桃吃了嗓子痒,苹果只吃脆的,面苹果一口都吃不下去。
  关于这件事从小到大没少挨姜迎寒的训斥,大了点后,姜迎寒虽然不会那么严厉地逼她吃下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但总是说:“以后谁敢娶你,这个不肯吃,那个不肯碰,怎么跟你生活在一起?”
  姜暮没想过那么久远的事,她总是不以为然地回:“那就不嫁人了,我跟你生活一辈子不也挺好的。”
  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妈妈有天会先一步嫁人,离她而去。
  姜暮一碗饭很快吃完了,菜倒没吃多少,大锅炖也就盯着里面的土豆吃,等她放下筷子其他人还没开始的节奏。
  靳朝见她吃好了,站起身走到里间,不一会提了一个袋子出来递给她:“你自己看看能不能穿。”
  姜暮接过袋子打开看见是附中的校服,她将衣服拿了出来,深红白条的上衣,胸前绣有附中校徽。校服很干净还有一种淡淡的洗衣液味扑鼻而来,跟新的一样。
  小阳见状插道:“这真是我师傅的压箱底了,我还以为他准备去参加同学聚会呢,差点帮他跟工作服一起放洗衣机里绞了。”
  姜暮闻着清新的洗衣液味,说道:“没事,挺干净的。”
  小阳回了句:“当然干净了,我师傅单独拿出来手洗的。”
  姜暮微微愣了下看向靳朝,靳朝单手提着啤酒,神情淡淡的。
  三赖笑道:“我说呢,前两天看见晾在门口的校服,情怀上来了准备套一下,被你师傅骂说我满手.狗毛少碰他东西,原来是要送人啊。”
  说完三赖又笑眯眯地看向姜暮,对她说:“这件校服穿爱惜点,有酒自己都没机会穿,就这一件,忘了告诉你了,我也是附中毕业的,论资排辈,你应该喊我一声三赖学长。”
  姜暮还没做任何反应,靳朝倒是出了声:“吃完早点回去。”
  姜暮把校服重新叠好放进袋子中,抬起头对靳朝说:“我能在这写完作业再回去吗?”
  姜暮从靳朝的双眼里辨别不出任何情绪,这是她再次遇见靳朝感受到最大的差别。
  从前的靳朝,眼神是明亮的,她透过他眼中的窗口可以感受到丰富多彩的他,无论是热烈的还是沮丧的,他的情绪一直是鲜明的,可现在的他,眼里的光消失了,不管何时看他,他的眼神中永远是寡淡的神采,好像将他的全部经历也藏在了漆黑的瞳孔之下,没有波澜,也无法窥探。
  靳朝只是这么回视着她,颓痞冷淡,姜暮没有丝毫闪躲,两人似在无声地较着劲。
  小阳和铁公鸡摸不清楚状况,以为姜暮是有酒的妹妹,这会看意思有酒又好像不太情愿留人下来,所以他们也不好多吱声,只有三赖嘴边噙着抹嘲弄的笑意兀自低头喝着酒。
  半晌,靳朝先开了口,语气松散地说:“打回去说一声。”
  姜暮点点头,起身往维修间里走,三赖才出声缓和了气氛:“我店里的猫吃得都比她多。”
  靳朝偏头看了眼她的小身板,眼神微暗。
  姜暮打了个电话给靳强,跟她说自己在靳朝店里写作业,靳强问她怎么跑靳朝那了?她说放学早肚子饿了过来吃饭的,靳强没多说什么。
  来铜岗后,每天除了学校就是回到那个家,姜暮今天想晚点回去,不是赵美娟对她不好,事实上,她也不清楚赵美娟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说热情吧,谈不上,说不欢迎吧,也会给她烧水洗澡,她对自己的态度一直很迷,让姜暮也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
  更多时候看着赵美娟、靳强还有靳昕,她会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
  这么多年妈妈独自带着自己,而爸爸早已组建家庭,从前那幅画面只存在于脑中,现在经常摊开在她面前,鲜活、真实,让她格格不入。
  可另一边,妈妈即将奔赴的未来,又让她沮丧,担心,焦虑。
  她不知道靳朝从前是如何面对这一切的?面对靳强和另一个女人组建家庭,面对曾经熟悉的家人离自己远去,他会感到不适吗?会在某一刻和她一样沮丧吗?
  她无从探究,只想短暂地逃避一下,就这样坐在凌乱的休息室里写着题,不时抬头透过玻璃还能看见店门口靳朝他们喝酒闲侃的样子,让她心里充满了一些热闹的烟火气,起码,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少了些漂泊无依的孤单感。
  他们喝酒喝到了快九点,收拾完东西,铁公鸡走了,小阳还在跟着靳朝待在维修间做一些收尾工作,他们没有进休息室打扰姜暮,隔着玻璃窗能看见她一直低着头很专心,不时翻阅试卷的身影。
  大约十点的时候,三赖从外面敲了两下玻璃,姜暮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三赖手上拿着两个可爱多,举了举对她喊道:“出来吃个冷饮,别学傻了。”
  姜暮放下笔打开门走了出去,三赖把右手的可爱多递给姜暮对她说:“就一个巧克力味的,给你。”
  姜暮有些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巧克力的?”

  “有酒让我拿的。”
  姜暮回过头去寻找靳朝的身影,发现他并不在维修间,她不禁问道:“他人呢?”
  三赖随意道:“在后面忙吧,去不去我店里玩玩?”
  姜暮没有拒绝,她撕开可爱多的包装纸,跟着三赖走到隔壁的宠物店,门一开阿猫阿狗们像疯了一样,齐齐发出各种怪声,姜暮眼睁睁看着三赖脚步一停,伸起手臂高高一挥,好似优雅的指挥家。
  关键他的打扮气质一点都不优雅,脚上还撒着双蓝白相间的拖鞋,让这一幕显得格外像个江湖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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