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菱歌擦得很小心,生怕会弄疼他似的。
“真的不疼,你别怕。”
沈菱歌轻轻地应了句,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知道她举着布巾从背后伸到了胸前。
两人四目相对,沈菱歌满脸的坦然,不自在的人反倒是周誉,且此刻的气氛有些不同。
周誉想说两句打破此刻的僵局,可还未开口,那湿润滚烫的布巾又落了下来。
随着她的动作,周誉极力忍耐压抑的火苗,还是忍不住的燃了起来,不知沈菱歌擦到了何处,他猛地闭上眼,闷哼了声。
这哪儿是为难沈菱歌啊,分明就是在折磨他。
“你替我拧干,我自己来。”
沈菱歌专心致志,闻言才停下动作,看着他满头的汗水,疑惑不解道:“很热吗?”
“热。”
“可天黑前刚落了雨,今儿不算热啊。”
她口中疑惑地嘀咕了两句,还打算继续为他擦身,就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以及他的叹息声。
“菱菱,我只是受了伤,并不是眼瞎耳聋,我也非圣人,心仪之人在眼前,又怎么可能心静如水。”
沈菱歌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听到他那句心仪之人,才明白了些什么,低头看了眼,脸顿时就红了,暗骂了句无赖,起身跑开了。
跑了一半又折回去,把手里的布巾塞进了他的手里,结结巴巴地道:“你自己弄干净,不然不许你再睡我的床。”
周誉看着手里突然出现的布巾,以及沈菱歌跑走的背影,愣了片刻后,低笑出声。
这世上,真没比她更好更可爱的女子了。
等到全部收拾完,又和昨夜一样,周誉睡床,沈菱歌睡那张小床,云姑则依旧是守前半夜。
即便周誉已经彻底退了热,也还是得小心病情会反复。
在睡床的事上,周誉也有不同的意见,他自然是不希望沈菱歌委屈自己睡小床,但可惜他的意见不重要,直接被沈菱歌给忽视掉了。
接下去几日,沈菱歌被迫过上了,在自己家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日子。
她要装病无处可去,只能无趣地待在屋子里,每日早起先为周誉换药喂药,空闲的时候便看看书,还好有獢獢在,能陪她解解闷。
不然憋在屋子里,日日对着周誉,定要憋出病来。
就这般过了三四日,周誉能简单地下地走动时,她的小院来了个客人。
他是跟着元青搬了几盆花一块进来的,花是沈菱歌喜欢又品相难得的,等人进了屋,便褪去了装扮,跪在了她的面前。
“多谢沈姑娘救了王爷性命,大恩大德肖某没齿难忘。”
肖伯言的父亲曾是营内将士,战死沙场,年幼的肖伯言握着染血的刀剑想要去报仇,是初上战场的周誉救下了他。
从那之后,他便一直跟在周誉身边,说是手下,于周誉而言更像是没有血缘的兄弟。
而在肖伯言的心里,周誉便是天神般的存在,他可以不认陛下不认至亲,却永远会护在周誉身前。
沈菱歌哪受得了他这一拜,赶紧让他起来,“肖将军快快请起,王爷多次救我性命,别说只是收留他,便是让我豁出性命去救他,那也是我该做之事。”
她便是这般说了,肖伯言还是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去见周誉。
“宫内如何?”
“一切都按您之前的吩咐在办,陛下病了,余家跳得最欢,还要派人去请惠王回来。”
惠王是周誉的二哥,先帝抢先登基之后,不仅下旨让周誉不得回京,同时也把二皇子周炆封了惠王,遣往岭南封地,同样下旨无诏不归。
他文不如先帝,武不如周誉,且那会先帝已稳坐帝位,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认命前往岭南。
这一待便是多年,先帝驾崩后,周誉被召回京辅佐幼帝,而惠王却依旧在那极苦之地待着,动弹不得。
如今他们是认定周誉凶多吉少,小皇帝又病了,把目光放在了他这位皇叔身上。
只是以这些人的能力,也不知谁是螳螂谁是黄雀,他这二哥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茬。
“爷,还有岭南那边传来的消息……”
肖伯言说了半句,就有所顾忌地没再往下说了,屋内沈菱歌还在给周誉换药。
她是方才听见说陛下病了,才竖起了耳朵,这么多人里面,她只关心周允乐的平安。
但她同时也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什么她该听什么不该听,肖伯言这是明显的顾忌她,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准备赶紧结束好出去避嫌。
没想到,周誉却倒抽了口冷气,夸张地嘶了一声。
沈菱歌真以为是自己手上动作太重,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正在看她,目光中有几分安抚的神色,还在她手背轻点了点。
“什么消息,直接说便是,这没外人。”
肖伯言顿了顿,不再犹豫把打探到的消息一一说了,沈菱歌虽然还在缠布条,但明显不再那么慌手慌脚了。
她并不想知道这些朝堂大事,若不是因为认识周允乐,便是换了皇帝也与她个平民百姓无关。
但不得不说,周誉这小小的举动,还是让她感觉到了信任与尊重。
沈菱歌也渐渐听明白了些,包括他受伤之后为何没第一时间回去,周允乐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周誉却很危险。
“有人时刻盯着齐王府,属下的动向也时常受限,唯恐暴露了您的行踪这才来得晚了,如今此处是最安全的,您不如多待几日。”
沈菱歌已经为他包扎完了伤口,在给他喂药,闻言皱了皱眉。
她这真的安全吗?
周誉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让肖伯言先回去,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但之后不许再来了,有事都找元青传递。
等肖伯言又按着原路退出去后,沈菱歌便有些心不在焉,她现在要想的事太多了,第一件便是她怕沈家会受到牵累。
若只是她一个人,为了周誉冒险便冒险,她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留下他也不怕。
甚至想到,她能和周誉一起死,或许也是件好事。
她不必去想将来会如何,至少当下是解脱了,可她不能如此自私,不顾家人的安危。
但从周誉的立场来看,肖伯言说的很对,这是最安全地方,他定是自己的性命最重要。
便不知该如何与周誉谈这个问题,等肖伯言一走,她也避了出去,之后在他面前就有些躲闪。
周誉像是洞察了一切,也没强制她对谈。
只是在隔了一日后,沈家又来了个尊贵的客人。
“之前我便听说沈妹妹病了,可我要陪外祖母去庙里上香,一直没空过来,这不刚回来就赶来了。”
以两人的关系,周雁荣来看她是情理之中的,但恰好在这个时候来,就不能怪沈菱歌多想了。
她与周雁荣叙了会旧,见她不停地眨眼睛,就明白了,她确实知道周誉在这,那她就没有猜错。
等周围的婢女退下,周雁荣立即握紧了她的手:“你父亲出事那会,我便要来的,但又怕会给你添乱,后来是真叫外祖母给领走了,这不刚回京就跑来了,我那哥哥没给你添麻烦吧。”
周雁荣虽然话说得颠三倒四的,但意思她都听懂了,不免心头一暖,她是真心把她当朋友的,且之前沈博简在京兆府也都是她帮着在打点,才没叫他吃太过的苦。
“多谢荣姐姐,你帮了我良多,菱歌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是添乱呢。”
“那便好,我今日来,一是为了探望你,二便是来带我四哥走。”
沈菱歌虽然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但真的听到时,还是微微一愣,须臾后似轻松又似不安地说了声好。
周雁荣也很有眼力见,知道他们两要道别,就在外头指挥着人把她送来的东西放下,给他们单独说话的机会。
“你何时决定要走的?为何不与我说。”
周誉见她站在面前,微垂着眼眸,腰肢纤软似柳枝轻摇,看得人心都软了。
“来时便定下的。”周誉见她半抬了眼,抿着唇轻笑了声,“你真当我是为了躲人,才来这的?”
沈菱歌不解地看向他,不然呢?就像肖伯言说的,此处最安全。
周誉这几日已经能坐起了,他这会就坐在榻上,见她难得流露出的些许憨态,嘴角的笑意渐浓,“过来。”
她以为周誉要与她说什么隐秘之事,便老实地靠了过去,没想到他却曲起手指,轻轻地在她脑门弹了一下。
“我来,只是想见你。”
第54章 揉了揉她的脑袋
周誉弹得不用力, 只是沈菱歌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捂住了脑门,等听到他的话, 蓦地一愣。
他不是为了躲避危险,他也早就知道可能会牵累沈家, 所以从未想过要久待。
他来,单纯的想要见她。
沈菱歌看着眼前人,幽深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样子, 一时竟有些慌乱, 不敢直视他, 她从来不知道周誉也可以如此温柔情深。
“我不是逼你走,我只是……”
周誉往日太过强势逼人, 突然转了性子,倒叫她有些不习惯了, 支支吾吾半日, 衣袖都快被自己给揉皱。
“我知道,你担心的事我都懂。放心, 这几日便已经够了, 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还不值当劳心费神。”
这自然是安慰她的话,若真的如他所说没威胁性,他也不会命悬一线了。
更何况她是重活一世的人, 知道他前世是何等惨烈的下场, 才会更多些担忧,便是他安慰的话,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别揉自己的衣服,要揉, 揉我的。”
她这般纠结的样子落在周誉眼里,只觉得心口满胀,原来被人担心着,是如此幸福的事情。
被他提醒,她才低头看了眼,衣袖被她揉的发皱,根本没法见人,赶紧捏紧,“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怕你死了,连累了我,既是要走,赶紧走。”
周誉早就习惯了她的口是心非,有些事不一定非要用嘴说,心中明白便足够了。
“这几日你安心地待在府上,没事别往外跑,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我再来寻你。”
“寻我作何?等陛下的病好了,想必道观也建好了,我也该修行去了。”
“都依你。”
周誉也不与她辩,这道观能不能建成,她能不能去,还不都是他一句话的事,说她善良单纯也不为过。
外头周雁荣已经和獢獢闹腾上了,这一人一狗不知为何格外的不对付,闹得满院子鸡飞狗跳的,险些砸了沈菱歌好不容易种的花。
沈菱歌的思绪也被外头的动静给吸引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周誉已经揉了揉她的脑袋,往她手掌中塞了个冰凉的铁器。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此物削铁如泥,乃我父皇所赠,你有能力驾驭它。”
是上次周誉送她的那把匕首,她回家的时候,自然把东西也留下了,没想到他却带在身上,今日又回到了她手里。
周誉也不管她要不要,捏了捏她的手掌,而后换上了周雁荣送来的侍卫衣服,往外走去。
临走前还不忘再交代她一遍,老实待在家中,不要乱跑。
毕竟柳明高的党羽是否彻底死完,还是个未知数,为了确保她的安全,还是待在家中最好。
“周誉。”
“嗯?”周誉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
“小心柳明高之前往来之人,不要再受伤了。”
“好,都听你的。”
周誉扬眉轻笑,然后不再耽搁,很快便淹没进了侍卫堆中,等周雁荣与沈菱歌道别,便彻底地离开了。
她还在装病,自然不可能送他们出府,只能独自一人坐在堂屋中,听着热闹的声响散去,留下满屋的寂静。
屋内云姑正在换床褥,把周誉之前睡过的全都换了下来,点上了淡淡的熏香。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屋子,沈菱歌总有种不真实感,明明之前她还恨不得他赶紧走,可他真的走了,又像是丢了半缕魂似的。
“姑娘,这些被褥和衣服还是烧了吧?”
云姑的声音将她唤醒,沈菱歌捏紧了手中的匕首,撇开了眼,“被褥烧了,衣服……衣服先留着吧。”
周誉,你可千万千万不能死,不然我这辈子都会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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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誉走后,一切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她的‘病’也渐渐地好了,每日就是养花逗狗,偶尔帮着沈淑欣管家,空闲时间还要读经文。
她不是做样子糊弄人,而是下定决心要做好这件事,她还在屋内供了佛龛,抄经念佛,很是恬静安逸,空闲之余还能为周誉祈福。
直到这日,一道圣旨,打破了她的平静生活。
“你就是沈菱歌?”
“是民女。”
“沈菱歌接旨,陛下召你即刻进宫伴驾,还不快些领旨谢恩,陛下在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