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宋命挑眉正要追问,门外忽地传来初一的声音:
“主子,我给您带回来一个人。”
第52章 所幸,我没受任何影响还是……
初一去了许久迟迟没有消息如今才回来, 宋命扫了一眼他面上表情便知尚淳之事有蹊跷:“把人带过来。再让人先将尚淳扣下。”
“是。”
皎皎抬眸看着身旁的人皱起眉,伸手轻柔地抚了抚他的手背:“我等大人回来。”
宋命眉头稍松,他回过神来看向她:“你方才说你也去过荷水巷?”
“嗯。”她应声, “我问过我阿娘,宫变那年就是去荷水巷施粥发馒头。”
沉寂眸光忽地亮起, 宋命心头微动抬手遮住了皎皎眉心的痣。眼前的人逐渐同记忆中小小的女童重合,几乎分毫不差。
他快步进入书房,拉开抽屉拿出厚厚的一叠美人图,抽出放在最底下的那幅。
纸张泛黄斑驳, 上面画着个满是稚嫩的女童。宋命摩挲着纸沿, 拿着画走了出去展平到皎皎面前。
“这……”皎皎看得怔住,她不太确定心中想法, 开口唤于氏过来,“阿娘, 您来看看这画。”
于氏立刻过去看了看,只一眼就惊讶不止:“这不是我家皎皎幼时的模样?”
“阿娘你确定?我的长相与尚淳也是十分相似, 说不定这画上是她。”皎皎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于氏闻言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许久。她觑了眼宋命, 缓声问道:“敢问督主,这画是您亲手画的?”
“是。”宋命点头。
“那画中人的穿着打扮、衣裳首饰都是您亲眼见了之后画下来的?”
“是。”他喉结微动, 忽地觉得有些紧张, “这画我回去便画了, 所有细节应当都对得上。”
“那便是皎皎没错。当年京中女孩儿们时兴单髻, 无论是高门大户的小姐, 还是乡下佃户的姑娘都梳单髻。就我觉得不好看,始终为你梳双髻。”于氏点了点画上女童的双髻,手指又缓缓移到衣领的月亮花纹上,“还有这刺绣, 我亲手绣的,是依着月儿每月的变化规律绣的,整个京都都找不出第二件来。”
于氏说着,伸手把宛宛牵了过来蹲在地上拎起她裙摆边缘:“宛宛的裙子我也是这样绣的。”
皎皎低头看了看,画上的花纹画得虽不是十分仔细,可这样一对比却是明显得多了。
“大人。”她回眸看他,“我还记得阿娘做的都是糖馒头。阿娘说问过大夫,久饿之人头晕目眩,要吃些甜的。”
“皎皎还记得?”于氏高兴地笑笑,“那年家里存的糖不多,每个馒头里只放了一点,聊胜于无。”
“大人?你那时吃的是糖馒头吗?”皎皎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仰着头问。
“怪不得当时觉得甜……”宋命笑着,回忆中早已模糊的小细节重新变得鲜明,一对凤眸如映着阳光的水面般波光粼粼。许久,他不顾在场众人,把皎皎拥在怀里:“原来是你。”
皎皎惊讶于他这么快就认了,不由得伸手推推他:“大人不再查查吗?那尚淳她……”
“对得上这么多,你还要我查什么?”宋命笑道。
说话的功夫,初一便提了名瘦弱女子走进。
那女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身上粗布衣衫打了一个又一个补丁,已经辨别不清原来的颜色。
“禀主子,此人是尚淳幼时的玩伴名为顾清,当年也是受到牵连的官眷。曾一起逃过命,尚淳后来流落到玲珑坊,顾清几经辗转到,嫁给了百里外的一个农户家。”
“当年她们也确实到过荷水巷,不过同那日主子从尚淳那听见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初一睨了眼顾清,“你亲口说罢。”
顾清抖了抖,颤颤巍巍道:“回、回大人,草民记得那时家中已经败落,家里人只有我逃了出来。半路上遇见了尚淳和她娘亲也在逃命,她们便带上了我。那时荷水巷的流浪人多,我们便躲在那。”
回忆起那时的凄惨,顾清带了几分哭腔:“她们都是很好的人,得了馒头都是将大的给我。”
“也是糖馒头?”皎皎忍不住问一句。
地上的人一惊,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又飞速低下头:“您怎么知道?”她说着顿了顿,“那馒头真甜啊……”
宋命眸子微眯闪过一抹利光:她看见皎皎的面容竟没有一丝反应……
“你可记得她有个玉坠?”若不是因为坠子在尚淳手中,宋命断不会认为她就是那女童。
“玉坠?”顾清愣了愣,“是有个玉坠,匕首形状的,我记得很清楚,是她在路边捡的。”
“捡的。”宋命嗤笑一声。
他凝视着身边的皎皎,再看了看顾清:“你不觉得她有些眼熟?”
顾清抬眼,目光落在皎皎身上有些茫然。她迷茫地摇头:“草民并未见过这位姑娘。”
皎皎被她的话一惊,全身毛孔都灌进了捋捋阴风,骇得她头皮发麻:“不可能呀,我明明跟尚淳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顾清也是一愣,“怎会?我与她自幼就玩在一块,尽管过去了十余年但也依稀记得她的面貌。她的长相,跟您没有丁点的相似之处。”
皎皎抿着唇,抱着胳膊觉得浑身发冷。尚淳那张与她极为相似的脸在脑海中浮现,一颦一笑处处都充满了诡异,她只觉得害怕。
就仿佛是自己的脸皮被割下来,附着在别人脸上一般。
“别怕。”微凉的大手包裹住她不知何时紧握着的拳温柔地安抚。
皎皎喘过气来,心底仍是不安。
“把尚淳带过来。”宋命开口吩咐,勾着唇笑得如灿阳,“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对吗皎皎?”
皎皎惊恐摇头,他低眸对上她那像是看傻子似的满是关爱的目光,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片刻,被两人押着的尚淳走进,她仍是那副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皎皎见了都不禁赞叹。
她自幼就在花想楼,什么样的姑娘都见过。可像她这样演技如此精湛的,却是从未见过。
“你叫什么名字。”宋命不急不缓,悠闲地活动活动手腕。
“大人?”尚淳哭声停了停,仰头巴巴地看向宋命,带着令人心软的哭腔道,“我是尚淳啊!”
一旁听见她说自己是尚淳的顾清惊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了好一阵才道:“你根本就不是尚淳!”
“尚淳”一愣,转头瞪着顾清,眸光凶狠再不是娇娇弱弱的样子:“你是何人?为何要攀咬我?”
“你既然说自己是尚淳,就不会不认得我。”顾清斩钉截铁,尚淳是她的好友,她不愿意别人顶着她的名头。
皎皎从她进来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瞧,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谁知道你是受何人指示?”“尚淳”哭着跪行到宋命面前,以头磕地发出“砰砰”声响,“大人,请您相信我,不要赶我回去,不要……”
“你便是磕死在这,我也不会信你说的每一个字。”宋命抽刀,刀尖稳稳地抵在她的眉心,“是谁派你来,说。”
“尚淳”咬着唇,指尖紧抓地面,修得漂亮的指甲磨损的纹理模糊。她默不作声,只是痛哭。
皎皎静静地看着涕泪横流的“尚淳”,她身子在发抖,好像是怕极了什么。
她回忆起“尚淳”方才哭喊着求宋命不要把她赶走……难道她怕的不是宋命,而是被送回去?
皎皎思索片刻,缓慢开口:“你若是说实话,我会让大人保你衣食无忧,护着你安然度过晚年。”
“尚淳”微微动了动,泪眼逐渐亮起道微弱的光。
“你知道的,我说什么大人都会应允。”她见她态度有松动,开口补上一句。
“尚淳”仰视着皎皎,她在督主府待了一段时日,最是清楚皎皎在宋命心中的地位。她收了泪,心里信但仍是有所防备:“真的?”
“大人,好不好?”皎皎没答,只是偏头看向宋命轻声问了一句。
“都依你。”宋命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
“尚淳”听了也不再挣扎,开始一字一句地交代:“我的确不是尚淳,我原本只是个渔家女,叫小俞。虽然穷苦但跟家人在一起也是快快乐乐的。可是四年前,有人突然闯进我家抓走了我爹娘和弟妹,用他们的性命威胁我。他们逼着我训练我杀人,我不敢,他们就折磨我的弟弟妹妹……”
“我后来才知道那些都是西鞑人,他们要我冒充一个玲珑坊的妓子。还……”小俞想起那天血肉飞溅的场景禁不住全身发抖,“还当着我的面杀了那个妓子,将她、将她……生啖了。”
皎皎听了只觉得胃里翻滚,脸色惨白如纸:说西鞑人是未开化的野蛮人还真没冤枉了他们……
“后来他们给我戴上面具,我就成了这个样子到了玲珑坊,那日我跟您说的话都是他们教我说的。您把我带回来之后,我就按照他们给我的暗号,传递您的行踪。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了。”
宋命算算日子,四年前,正是闻笙来了之后。
“玲珑坊的人没发觉什么吗?”皎皎觉得有些奇怪:没了一个人,又塞进去一个跟原来完全不同的人,她们都没反应的吗?
“没有。”
皎皎皱眉:没有反应……莫非整个玲珑坊都是……
她想到这立即看了眼宋命。他笑得轻松,显然是已经想到这些关窍了。
“暗号是什么?”
“院子后面西南角右侧第三排第六块砖是活的,您的所有消息都要写在纸上放到那。但是他们何时来取,我就不知晓了。”
他眯着眼,打量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女子颇为不悦地轻啧了一声:“啧,这张脸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想要自由吗?”宋命难得对她和颜悦色地笑,整个人都格外和煦温暖。
小俞像是被那漂亮的眸光蛊惑了一般,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皎皎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直觉宋命会做出什么恐怖骇人的事情来。果然,下一刻就听见男人在她耳边慢慢道:“皎皎,转过去。”
她转身,连忙对于氏道:“阿娘,快带着宛宛回去吧。”
“好好好……”于氏正害怕,宋命没出声她又不敢动。现下如蒙大赦,弯腰抱起宛宛草草朝宋命行了礼就匆匆忙忙退下。
宋命勾着兴奋的笑容,使了个眼色命初一初二把人按住。他手腕微一用力,刀剑陷入她皮肉中,女子惊恐地瞪大眼睛,疯狂地扭动挣扎。
“求求您,求大人放过我,放了我吧……啊!”
身后的尖叫声混着刺鼻的血腥味,皎皎捂着唇,死死压制着那种恶心感。
“好了。”宋命甩掉刀尖上带着血的皮,优雅将刀收起,得意地观赏着自己的大作。此人的眉眼骨骼跟皎皎有些相似之处,怪不得会安排她易容冒充。
“不错。”他不禁赞了一句,只觉得伤口整整齐齐,十分赏心悦目。
“这张脸用了这么久,你也该还了。”宋命戏谑,心情愉悦地回头抱住皎皎,“收拾干净了,别吓坏了我家皎皎。”
“是。”
*
“大人,您一早就派人去查她的底细了吗?”皎皎坐在桌边,好奇问道。
“嗯。”宋命点头,“她跟画像上实在是太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像得离谱。”
“一模一样难道有什么不对吗?”皎皎有些不解。
“那些画都是我根据你幼时的模样推算着画出来的。”宋命把她抱在腿上,十分耐心地解释,“人的骨骼生长情况各有不同,我不过是按照最常规的方法推测着画下你的样子。”
“推算,都有误差。所以你跟那画像还有些区别,而她,却是像从画里走出来般。那张脸,就是照着画捏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皎皎喃喃,想起了真的尚淳:若不是她捡去了那玉坠,被人生啖的或许就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