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么撞了进来,双臂死死地箍住自己的腰。
嘴里仍执拗地道:“你抱抱我。”
没有任何狎昵的意味,只是简单渴求一个安慰的拥抱。就像是溺水之人,期望一块可供栖身的浮木。
叶庭远眉间颦蹙,缓缓抬起手,将她拢在了自己臂弯里。
他像哄孩子般,一下一下轻拍她颤抖的脊背。
声音比平常还要更加温柔:“别哭了。”
梁榛把头埋在他脖颈,喃喃地问:“我真的不值得被爱吗?”
情绪混淆错乱,她有些听不清,面前的男人是不是说了这么一句。
“没有。”他说,“你很好。”
温兮语把水拿回来的时候,梁榛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阖着眼睡着了。叶庭远把大衣披在她身上,自己则坐在一边,身上的衬衫有些许褶皱。
温兮语只当是刚才梁榛挣扎太过导致的,满含歉意道:“叶教授,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叶庭远的视线从梁榛脸上收回,“我送你们回学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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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的场面很不好看。
梁榛单方面拉黑了向思远,后者各种方式疯狂联系她未遂后,直接找上了寝室。
梁榛态度冷淡道出事实,向思远被戳穿后恼羞成怒,说了许多难听的话甩门离去。
而后是再一场失控崩溃。
但是出乎温兮语意料的是,梁榛的恢复能力不同寻常的强,不过一周就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不过她有了两个与众不同的新爱好——
扎小人、投飞镖。
偶尔把写着向思远名字并且戳得千疮百孔的破布娃娃拿到温兮语面前,用爱怜又欣赏的语气询问:“你看,美吗?”
温兮语:“……”
总之,得罪谁也别得罪女人。
SC的区域赛于十一月底提上日程。温兮语五人的队伍在网络赛中脱颖而出,获得了现场赛的资格。
周六早上的课已经好几周没去了,和谈隽池发微信请假之后,两人一直都没再联系。
不过因为投入了紧张密集的训练之中,她也确实很少有时间顾及其他。
临近期中,晚上图书馆关闭后各处刷夜场所也被抢占高地,位置非常难得,温兮语到邺架轩书屋的时候,里面早已坐得满满当当。
第二天上午就要考试,晚上必须熬夜复习,温兮语无奈,只好在校外找了一个24小时营业的咖啡屋继续学习。
临近十一点的光景,中关村大街上依旧灯火通明。
天气越来越冷,路上的行人厚袄加身。温兮语没带手套,边放在嘴边呵气边进了门。
——所幸咖啡厅里暖气充足。
馆内播放安静悠扬的古典乐,温兮语很快集中精神,认真记忆理解考试涵盖的知识点。
几个小时过得很快,再抬眼时,墙上时针已经指向两点。是时候该回去了,温兮语收拾好电脑和课本,准备返回学校。
步行尚有一段距离,打的她害怕不安全,便循着路灯的指引一直往回走。
第一次在校外待到这么晚,树影幢幢,周围格外的寂静,温兮语心里有点打鼓,步伐也加快了些许。
肩头忽然有凉意落下。她偏头一看,竟是一小片晶莹的雪花。
北京下雪了。
不过须臾,纷纷扬扬的雪落了下来,迎着路灯橘黄色的微光,像是肆意起舞的银色精灵。
无人的街巷,漫天银白色翻飞旋转,街道上银装素裹,仿若一幅美得出奇的画。
——前提是看雪的人带了伞。
温兮语出来的匆忙,书包里除了学习装备什么也没有,此时面对着这幅诗情画意的美景简直欲哭无泪。
冷死了。
她瑟缩着肩,绝望地看着一排早已打烊熄灯的店面。
发梢和肩处落了不少雪花,因体温融解了附着在衣服上,有冰冷的雪水沿着肌理渗透进来。现在回咖啡馆太远,温兮语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思索是不是该叫个车。
不过凝望着凄清冷寂的马路,再看看软件里需要等待的时间,她几乎想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温兮语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今晚怕不是要交代在这里。
就在此时,不远处鸣笛声响起,有车灯直直照射过来。
强光刺激下,温兮语下意识闭上了眼。
视线受阻,听力更为敏锐,似乎有沉着脚步声响起,温兮语心中咯噔一跳,抬起眼睑。
——一片逆光中,谈隽池撑着伞阔步走来,英俊清冷的面容几乎看不清,但高大挺拔的身型和修长隽立的双腿依旧被光晕勾勒描摹得风华尽致。
男人走至她面前一步远处,站定,温兮语心跳快得几乎忘了呼吸,听他低沉嗓音道:“上车。”
如果不是现下模样太过狼狈,这本是一出浪漫的雪中邂逅。
温兮语心情复杂地跟着谈隽池走到车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惨不忍睹的情状,小声道:“这样,会不会弄脏您的车……”
谈隽池瞥了一眼她冻得苍白的唇。
他拉开副驾车门,简扼道:“进去。”
温兮语没敢再说什么多余的话,赶紧爬上了车。
今天只他一人开车,没有司机。书包卸了放在后面,湿了一半的羽绒刚脱下来,头顶忽然扔来一条干净清爽的毛巾。
脸上有了温暖干燥的触感,温兮语抿着唇,忍不住弯了下唇角。
“谢谢教授。”
在雪里呆了那么长时间,简直四肢冰冷僵硬。温兮语把头发上的水分拧干之后,又开始擦拭自己湿透的上衣。
车里很暖,随着体温复苏,身上的水分渐渐烘干,温兮语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心思些许热络,她偷偷觑向一旁神色清俊的男人——他正闭目养神,手肘撑在车窗边沿,指节屈起抵于颌骨处,侧脸深邃英挺,流转着随暗影明灭起伏的光华。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谈隽池睁开眼,漆黑的眸望过来:“怎么。”
温兮语不防间看见他微湿的额边碎发,心里倏忽一动。
路灯的光被飘扬的雪阻隔在外,车内又静又暗,她仰起脸,指尖攥着纸巾柔柔落下:“老师,您头发这里也沾了些雪……”
小姑娘嗓音细软,暗影缱绻中唯有一双琉璃般的眼睛清脆透亮,谈隽池垂眸看她,瞳色深而沉,如寒潭般幽邃难测。
狭暗的车厢内,无端酝酿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胶着。
以及一些别的东西。
若有似无,含混不清。
距离极近,男人的视线压下来,似乎稍一动作就能与她耳鬓私语,温兮语的心越跳越快,眼睫微颤,几乎无法维持抬起的手臂。
“……”
就在一切即将到达临界点时,手机铃声猝然响起,一刻不停地震动起来。
温兮语像只受惊的小鹿,一个激灵坐回了原位,手忙脚乱地翻找自己的手机。
是梁榛,因她太晚未回寝有些担心。
温兮语赶紧编辑微信给她,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情况。
消息发完之后,温兮语小心抬眸,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打了个喷嚏:“阿嚏——”
这突然其来的一下有点尴尬,她装作开玩笑道:“是不是有人想我……”
“——阿嚏!”
是真的着凉了。
温兮语捂着鼻子,一时有些招架不住,也再顾不上男人:“阿嚏……阿嚏!”
谈隽池眸光落在她身上,半晌抬起手臂,试了下温兮语额头的温度。
“生病了。”他嗓音淡淡,“送你去医院。”
温兮语哑然——难怪之前在咖啡馆时就已经感觉到一阵躁意,还以为是暖气开得太足了。
但到底还是觉得这样有些不好意思,她讷讷道:“算了吧,太麻烦您了,我回去贴个退烧贴……”
“不麻烦。”
温兮语反应迟缓地眨了眨眼,扭过头去,却见男人已经发动车子,目光平静地睇视着风雪交加的路况。
被点破之后才觉得身体不舒服,脑袋好像越来越晕,身上的雪水虽逐渐干了但也有些不太舒适的黏腻,温兮语一开始还勉力支撑着自己睁眼,后来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被叫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医院。
这是附近最好的公立医院,急诊部灯光通明,医生护士彻夜值班,以防有任何紧急状况发生。
虽是深夜,厅内仍旧人来人往——
突发性急症的,意外事故的,打架斗殴挂彩的,还有喝醉酒磕破脑袋的……
温兮语很少来医院,没见过这么兵荒马乱的场景。她本就眩晕难受,体力不支,再加上身处这种环境脚步更加沉乏。
两个醉汉迎面走来,身形踉跄不稳,眼看就要冲撞上来。
温兮语心里一紧,还未反应什么,下一秒却有一股力道将她肩头一揽,严严实实地护在身侧。
她懵懵地抬起头,视线顺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看上去,只见他波澜不惊的面色以及疏淡的眸光。
“小心些。”他说。
一种难言的安全感涌上心间,温兮语垂着头,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挂号缴费之后,医生让温兮语测了体温,然后再去验血确定是否为病毒性感染。
“手伸出来。”
长期坐诊,护士的作风干练,直接拉过温兮语的手,用棉签蘸着碘酒给她消毒。
锃亮的针尖从塑料袋里透出,温兮语心里一阵紧张,不由得看向一旁的男人。
从刚刚到现在,谈隽池一直在处理工作,打了两通电话,偶尔翻看手机回复消息。温兮语抿了抿唇,正想收回目光,却见男人抬眸,视线不期然地扫来。
他凝视温兮语正待扎针的手指片刻,道:“之前一个人在外面做什么。”
“嗯?”温兮语讶异他突然提起这个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明天有考试,学校里自习室没位置,我就到校外复习……”
正说话间,指尖浑然刺痛,她禁不住呲了声。
尖锐的一下,疼过也就好了,温兮语反应过来,原来他这是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心里漫开一丝甜味儿,温兮语嘴角微微上翘,问:“那教授呢?”
“嗯?”谈隽池看她。
“您为什么这么晚在外面?”
“谈点事情。”
“和工作有关吗?”
“嗯。”
“……”
话题隐隐有被聊死的趋向,温兮语鼓了鼓脸颊,试探问:“那我这样会不会耽误您的事情呀?”
女孩双颊呈现因热意导致的绯红,眼底微有些雾气迷蒙,语气却不依不挠,颇有种强撑着病体继续跟他攀谈到底的架势。谈隽池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半晌浮现一点似笑非笑的神色。
“不难受了?”
这四个字说得委婉,意思却昭然若揭,温兮语脸色一僵,乖乖地闭上了嘴。
最后诊断结果果然是呼吸道感染产生的病毒性高热,体温烧到三十八度多,如果想要快攻得上吊瓶打点滴。温兮语想到明早有考试,这一折腾又得一两个小时,皱着眉心为难道:“要不还是吃点退烧药好了。”
彼时谈隽池刚挂断又一通来电,瞥她一眼:“看你。”
“那就吃药吧。”
拿着药方开了药,贴好退烧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医院,上车的时候温兮语提出:“教授,能不能麻烦您把我送回学校?”
“考试什么时候?”
温兮语愣了下,“早上九点。”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三点,再回学校基本就不用睡了,更何况她还生着病,谈隽池直截道:“去酒店。”
拐个弯就是星级酒店,设施齐全,服务也周到,比几人挤一个宿舍的条件要好上太多。
谈隽池要了一间行政套房,两间单独的卧室加上开阔客厅,空间极为宽敞。
在外面倒腾半宿,温兮语已是极为筋疲力尽了,吃完药后换上睡袍就窝进了床。
谈隽池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又微俯下身,再度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见情况稍微好转,他淡声叮嘱道:“有任何不舒服就按铃叫人,明早七点半我让酒店叫你起床。”
昏沉倦意中,温兮语半睁开眼看他近在咫尺的英俊眉眼,含糊不清地问:“您是要走了吗……”
“嗯。”
已经这么晚了,他还要去哪里。这个念头在心口转过一瞬,温兮语蓦地清醒了些。
是因为避嫌吗?还是仍有工作要处理?